1985年七叔在家門口撿了個娃，沒想到這個娃現在是七叔的驕傲

七叔的驕傲

那個下著毛毛雨的深秋夜晚，我提著煤油燈走在回家的小路上，鞋底踩著濕漉漉的土地，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遠處傳來一聲微弱的哭啼，起初我以為是哪家的貓在叫喚，走近廟灣那條窄巷口，才發現是個嬰兒的啼哭聲。

我舉起煤油燈，昏黃的光線下，一個包裹在破舊襁褓里的小生命正在顫抖，小臉蛋凍得通紅，兩隻小手緊緊握成拳頭，像是在與寒冷抗爭。

四下無人，只有嬰兒的哭聲在雨夜裡格外清晰。

＂這是哪家的娃娃啊？＂我高聲喊了幾句，回應我的只有風聲和雨聲。

猶豫片刻，我脫下外套將嬰兒包裹起來，小傢伙似乎感受到了溫暖，哭聲漸漸停歇。

＂娃娃別怕，七叔帶你回家。＂我低聲安慰著，小心翼翼地將他抱起。

回到家，屋裡炸開了鍋。

＂老孔！你這是從哪兒抱回個孩子來了？＂我媳婦彩雲一見我懷裡的嬰兒，眼睛瞪得溜圓，聲音拔高八度，臉漲得通紅。

＂在廟灣巷口撿的，可憐見的，被人丟在那兒了。＂我輕聲解釋，怕嚇著懷裡剛安靜下來的嬰兒。

＂趕緊送派出所去！咱家自己都吃了上頓沒下頓，哪來的餘糧養別人家的孩子？＂彩雲急得直跺腳，臉上寫滿了反對。

＂這大半夜的，派出所都關門了，明早再說吧。＂我支吾著，心裡卻已有了主意。

那晚，小傢伙睡在我們中間，小手緊緊攥著我的手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看著他熟睡的模樣，我心裡暖烘烘的，彷彿找回了失去多年的什麼東西。

＂這孩子，說不定是咱家的福氣呢。＂我輕聲對彩雲說，眼裡閃著希冀的光，＂就叫他福來吧。＂

＂你瘋了不是？咱養不起啊！＂彩雲瞪著我，聲音裡帶著哭腔。

那年是1985年，整個小院還沉浸在改革開放的新氣象里，可我家的日子卻緊得像箍了篾圈的桶。

我在磚窯廠當工人，一個月四十五塊六，媳婦在縫紉社做零活，趕上好活能多掙幾塊，趕不上就只能啃鹹菜就飯。

多一張嘴，家裡的鍋就像被捅了窟窿，漏得厲害。

第二天一早，彩雲起床就催我把孩子送走：＂老孔，趁天亮了，趕緊把娃送派出所去，再拖下去，你捨不得，我也捨不得了。＂

我抱著福來，看著他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心一橫：＂彩雲，這孩子是上天給我們的，扔了他，我這輩子都不會安生。＂

＂你這個犟脾氣！＂彩雲氣得摔了手裡的碗，＂養不活怎麼辦？＂

＂咱省一口吃一口，總能養活。＂我的固執讓彩雲無可奈何。

最終她嘆了口氣，擦擦眼角的淚花，去灶台熱奶：＂你記住今天的話，這孩子要是養不活，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那段日子，我們過得更緊了，為了省錢，我把煙都戒了，中午飯就啃個窩窩頭就鹹菜。

彩雲雖然嘴上不饒人，心卻軟得很，她把自己的新棉襖換成了舊的，給福來添了件厚實的小棉衣。

＂老孔家收養了個娃娃，真是吃飽了撐的！＂街坊鄰居背地裡議論紛紛。

＂誰家有閑錢養別人家的種？＂有人冷嘲熱諷。

彩雲聽見了這些閑言碎語，臉上掛不住，跟我抱怨：＂都趕上過光景了，可咱家日子反倒更難了，還得被人指指點點的。＂

＂由他們說去，咱家的事不用別人操心。＂我笑著搪塞過去，心裡卻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把福來養大，而且要養得比誰家孩子都好。

福來漸漸長大，聰明得讓村裡人都稱奇。

三歲那年，他已經能背出《三字經》，這在當時的農村娃中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我用攢下的十塊錢買了一盒蠟筆，是過年都捨不得買的奢侈品，福來拿到後，高興得蹦了三尺高。

＂七叔，我給你畫個太陽！＂他歪歪扭扭地畫了個大圓圈，塗上鮮艷的黃色，那幅畫被我珍藏在箱底，每每拿出來看，都覺得心裡亮堂堂的。

五歲那年，福來已經能幫我翻地澆菜，雖然拙劣，卻讓我心裡滿是驕傲。

＂老孔家的小子可真懂事。＂鄰居老王豎起大拇指，當初嘲笑我們的話早就收了回去。

十歲那年，福來已經能幫我記賬，替大隊算出了承包地的數據，連隊長都誇他：＂這娃聰明勁兒，長大有出息啊！＂

小學老師常說：＂這孩子讀書上心，比咱村裡其他孩子強多了，將來能考上好學校。＂

每次聽到這些誇獎，我心裡就像灌了蜜，笑得合不攏嘴。

彩雲也漸漸接受了福來，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疼，隔三差五地變著法兒做好吃的給福來補身子：＂咱家娃念書辛苦，得多吃點兒好的。＂

1995年的夏天，村裡跟著市裡的政策，開始搞大棚蔬菜，想走致富之路。

可那年夏天連續高溫，棚里的菜苗都蔫了，眼看著投入的錢就要打水漂，大伙兒急得團團轉，連夜商量對策。

那時的福來已經上了小學四年級，正是貪玩的年紀，可他卻認認真真地聽我們討論問題。

＂七叔，我看書上說，高溫的時候可以用通風散熱。＂福來怯生生地插了句嘴。

大人們正為解決問題發愁，哪有心思理會孩子的胡言亂語，我也只是摸摸他的頭：＂乖，大人說話，你先去玩。＂

沒想到福來第二天偷偷跑去縣圖書館查資料，回來後設計了一套簡易通風系統。

＂七叔，你看，用這個角度放風口，熱氣就能散得更快。＂他拿著歪歪扭扭的圖紙，眼睛亮得像星星。

起初我也半信半疑，但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按照福來的辦法改了幾個大棚。

令人驚訝的是，改造後的大棚溫度確實降下來了，菜苗也精神起來。

村裡人都說福來是個有出息的娃，以後肯定能考上大學，成個對國家有用的人。

＂你七叔可真有福氣，撿到個這麼聰明的娃。＂村裡人見了我，都會這麼說。

我每次聽了，心裡都熱乎乎的，像喝了一碗甜酒。

正當我們沉浸在幸福中，一個意外的訪客打破了平靜。

那是1996年的春天，一個穿著時髦的城裡女人來了村裡，自稱是福來的親生母親。

她身穿一套淺藍色套裝，腳蹬高跟鞋，戴著金耳環，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太太。

＂我丈夫常年在外做生意，婆婆要我改嫁，我沒有辦法，才不得已把孩子……＂她說著說著，淚水涌了出來，＂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終於找到了。＂

村裡頓時沸騰了，茶餘飯後全是這檔子事。

＂老孔養了個別人家的孩子，現在人家真爹娘來要了，這不是打自己嘴巴么？＂有人冷嘲熱諷。

＂養了十年的娃，就這麼被人要走，這心裡得多難受啊。＂也有人為我們惋惜。

彩雲聽說此事，急火攻心，當場就暈了過去。

我坐在炕頭，手裡捏著那個女人留下的名片，心裡亂糟糟的。

＂七叔，我不走。＂福來握著我的手，眼裡滿是堅定，＂我只認你一個爹。＂

那一刻，我鼻子酸澀，嗓子像堵了塊石頭，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感到心裡漲得發疼。

＂你真的不想認親媽媽嗎？＂我強裝鎮定，問他，＂你親媽媽家很富裕，你跟她走，能過上好日子。＂

＂我不在乎那些。＂福來倔強地搖頭，＂我就想跟七叔、彩雲嬸在一起。＂

我偷偷抹了把眼淚，第一次感到幸福是如此簡單而實在。

第二天，那個女人又來了，帶了一堆高級禮物，還有證明她身份的證件。

＂我是福來的親生母親，這十年來，我一直在找他，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我想把他接回家。＂她說話的語氣裡帶著幾分命令的味道。

彩雲站在我身後，緊緊攥著我的衣角，眼裡含著淚。

福來卻大聲喊道：＂我不認識你！我只有七叔和彩雲嬸！＂

＂孩子，你別任性，跟媽媽回家，你會有更好的生活。＂女人試圖靠近福來。

＂我不要更好的生活，我就要在這兒！＂福來執拗地躲在我身後。

＂孩子，你先聽我說，當年媽媽也是無奈……＂女人語氣軟了下來。

＂我不想聽！＂福來捂住耳朵，＂你十年前不要我，現在也別來找我！＂

女人尷尬地站在那裡，眼底閃過一絲惱怒：＂孩子，你長大了會明白的，我會再來的。＂說完，轉身離去。

那天晚上，福來鑽進我懷裡，小聲問：＂七叔，你會不會把我送走？＂

＂不會。＂我堅定地回答，＂除非你自己想走。＂

福來緊緊抱住我：＂七叔，我永遠不離開你。＂

日子又恢復了平靜，但村裡的議論卻沒停過。

＂老孔養的那個娃有親媽了，人家可是城裡人，開小汽車的！＂

＂那娃傻了吧，不跟親媽過好日子，非要留在老孔家吃苦。＂

＂說不定過兩天就改主意了，誰不想過好日子啊？＂

這些話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但我從不在福來面前表露。

福來很爭氣，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小學畢業考上了縣裡的重點中學。

＂孩子，你要好好念書，將來考個好大學。＂我送他上學時，總是這麼囑咐。

＂七叔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福來信誓旦旦地保證。

2003年的春天，我患上了嚴重的肺炎，醫生說是常年在磚窯廠吸了太多粉塵，加上年紀大了，抵抗力差，一下子就垮了。

那時的福來已經上了高中，正是學業繁重的時候，但他每天放學後都趕回家照顧我，喂水喂葯，端屎端尿，從沒皺過一下眉頭。

＂娃，你別耽誤學習。＂我啞著嗓子說，心疼他的辛苦。

＂七叔，您放心，我成績不會掉的。＂他笑著回答，然後埋頭做作業到深夜。

家裡生病的這段日子，是我見證福來成長最快的時期。

他不僅要照顧我，還要幫彩雲做家務，農閑時還在村裡做些零工貼補家用。

那張稚嫩的臉龐上，漸漸顯露出了堅毅和成熟。

＂這孩子，命苦啊。＂村裡人看到福來，都會這麼感嘆。

但福來從不抱怨，反而總是充滿笑容：＂七叔養我這麼多年，現在該我照顧他了。＂

高考那年，福來考了全縣第三名，被省重點大學錄取，學的是農業科學。

＂七叔，我想學點實用的，以後回來幫村裡人一起致富。＂他拿著錄取通知書，眼裡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我強忍淚水，拍拍他的肩膀：＂好，你有志氣，七叔為你驕傲。＂

大學四年，福來寒暑假從不出去玩，總是第一個回家，最後一個離開，幫我和彩雲干農活，修補房屋，做些重活。

＂娃，你也該找個姑娘了。＂我常常念叨，＂七叔不能耽誤你一輩子。＂

＂不急，等我畢業後再說。＂福來總是這麼回答。

福來大學畢業那年，婉拒了城裡的高薪工作，回到了村裡。

＂七叔，我想用我學的農業技術，帶鄉親們一起富起來。＂他信心滿滿地說。

我和彩雲雖然嘴上說他傻，心裡卻美滋滋的，兒子回來了，家又圓滿了。

福來開始在村裡推廣新型農業技術，從縣農業局申請了項目資金，改良土壤，引進新品種，還建起了農產品加工小作坊。

＂福來，你這些年在城裡混，也沒忘了咱農村人啊！＂村裡老劉感慨道。

＂我爹是農民，我就是農民的兒子，農民的事就是我的事。＂福來樸實地回答。

那些曾經議論我們的人，如今都主動來請教福來的種植技術，臉上再沒了嘲諷，只剩下尊敬和佩服。

＂老孔家的福來，真是個有出息的娃啊！＂村裡人見了我，都豎起大拇指。

去年冬天，福來的生母又來了村裡，她已不再光鮮，眼角的皺紋和白髮顯示著歲月的無情。

＂這些年，我一直關注著你。＂她看著成熟穩重的福來，眼裡含著淚水，＂我當年實在是沒辦法，我丈夫在外面有了人，我被趕出家門，身無分文，才不得不...＂

福來沉默地聽著，臉上沒有怨恨，也沒有熱情，只是平靜地站在我身邊，像座山一樣牢固。

＂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最後，他扶著我的肩膀，語氣平和地說，＂您放心，以後有我和七叔照顧您。＂

那一刻，我感到一股暖流從心底湧起，這個當年被拋棄的嬰兒，如今成長為一個寬厚仁慈的成年人，這不正是我最大的欣慰嗎？

時光匆匆，轉眼福來已經三十五歲了，他不僅在村裡推廣了先進技術，還帶領村民成立了合作社，生產的綠色蔬菜遠銷省城。

村裡的面貌煥然一新，水泥路通到了家家戶戶，新房子一棟接一棟地蓋起來，彩雲常說：＂做夢都沒想到，咱能住上這麼氣派的房子。＂

福來也娶了媳婦，是隔壁村的姑娘，勤快能幹，溫柔賢惠，還給我們添了個壯實的小孫子。

昨天，福來被評為全縣農業科技能手，上台領獎時，我和彩雲坐在台下，鼻子酸澀得厲害。

那個曾經被人遺棄的嬰兒，如今成了我最大的驕傲。

我想起那個雨夜，想起那個襁褓中的嬰兒，想起這些年的風風雨雨，恍如一場夢。

村裡老李拍著我的肩膀說：＂老孔，你小子眼光毒辣啊，當年撿個娃，撿出個寶貝來了！＂

我笑著點點頭，心裡卻明白，不是我成就了福來，是他給了我這平凡一生最珍貴的光彩。

如今，每當我坐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看著遠處田野里忙碌的福來，心裡就像灌了蜜一樣甜。

那個雨夜的選擇，是我此生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不是我救了那個孩子，而是那個孩子，救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