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受傷的失憶男神,我好心帶他回家療養。
哪知他傷剛養好,便一溜煙跑了。
我一邊罵,一邊哭,哭自己怎麼會愛上這個沒良心的臭男人!
1
水生是我撿到的。
那天晚上,我吃飽撐的去野釣,隨手挑了竹竿子,用塑料繩綁上回形針當魚鉤,就出門了。
我邊走邊樂,還覺得挺有意境,所謂「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嘛!」
結果,剛走到湖邊,一打眼就見了鬼!
岸邊礁石上趴著個人,臉往一邊歪著,頭髮濕漉漉的。
淌出的血水洇濕了一大片沙石。
死的還是活的?
這得報警還是送醫院啊!
說實話,我本能是想跑,可腿腳都嚇得打顫,根本挪不動步子。
大半夜的水邊上,就我和他兩個人,一個呆若木雞,另一個生死不明。
正猶豫著呢,我聽到了一聲含糊不清的呼救,像是在說:「疼……」
呃,廢話,這能不疼嗎?
見人還活著,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直接把那根不著調的魚竿扔了,跑過去救人。
他頭上出了血,肯定有道口子,我不敢碰。
只能試著拍了拍他的臉,問道:「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他張了張嘴,但我沒聽到聲音。
我湊近了一些,耳朵貼上去,聽到他問:「你是誰?」
「我來釣魚的,路過。你這是腳滑掉水裡了?看著臉生,不是這裡人啊?」
他沒回答,卻突然睜開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就那一眼,看得我心花徹底怒放,三觀跟著五官跑了。
要不然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呢,一睜眼,還真是個大帥哥!
我沒忍住,憑著一米六不到的小身板,拖著拽著把人救回了家。
現在想想,真後悔。
2
水生的名字是我起的,因為在水裡找到的嘛。
他在我家的一樓堂屋躺了三天,發了一場高燒。
本來要送去醫院,可我沒錢,就想著讓村裡的赤腳醫生先來看看。
赤腳醫生檢查了,腦袋沒有被開瓢,就是額頭磕破淌點血。
看著嚇人,其實縫針也用不上。
他開了消炎藥,提醒說能數數就沒大事,養兩天應該能緩過來。
於是,水生醒了之後,我就讓他數數,從1數到999。
然後再倒數一遍,從999反著數到1。
數的很溜,看著一切正常。
我說的輕描淡寫,但是因為,他的問題不是磕破腦袋發高燒,而是失憶了。
要不然,我也不用給他起名字。
他什麼都不記得,全身上下沒一個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手上倒是戴了塊智能手錶,可惜泡了水,不能用了。
他退燒後,就盯著我問,我是誰,他又是誰!
我在院子里晾衣服,看著他穿著我的男友風襯衣,半大不大吊在身上。
只想翻白眼,沒好氣地回他:「我是你債主,你欠我錢,還不上就跳湖了!」
水生聽了以後,也不反駁,默默回屋翻了半天,再出來就拿著那塊泡壞的手錶。
遞到我面前獻殷勤:「我只有這個,能抵賬嗎?」
呵,真要命。
我甩著手上的水珠,看了看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高挺的鼻樑,紅潤的嘴唇。
額頭雖然有道疤,一雙桃花眼卻完美掩蓋了這點瑕疵。
我搖搖頭,說表早壞了,不值錢。
真要比,還不如他的臉值錢呢!
誰家丟了個那麼俊俏的小哥哥,能不著急啊!
當然,這個債主,我也沒當多久。
到了晚上吃飯,我就直接攤牌了:「我是在湖邊撿到的你,之前不認識。」
他愣了半天,默默扒完一碗飯,才想起謝我:「你真是個好人。」
那瞬間,簡直扎心。
被撿來的小崽子,發了好人卡。
3
隔天,我就帶著水生去了趟鎮上派出所,做登記。
但這地方偏遠,派出所的指紋系統還沒更新,也沒查明白。
一出大院的門,水生就想走,被我攔了下來。
「男女有別,我留下會不會不方便啊?」水生竟然還害羞了。
要不是看在他腦袋有傷,我真能一巴掌呼上去,笑罵說:
「你想什麼呢!你留下給我幫忙,我按時薪給你算。」
我乾的是收山貨的活,到旺季,也經常會雇村裡年輕人幫忙。
這時節,正巧趕上收板栗,可忙著呢!
大概是注意過院子里停著農用小皮卡,還有柴屋裡堆成山的鮮板栗。
水生很快就答應了,還客氣地說:「謝謝。」
怎麼說呢?平白無故多了個幫手,倒也不錯。
水生看著像個細皮的小白臉,但挽起袖子,那胳膊上的肌肉線條,能讓我直咽口水。
嘿嘿,也不是我貪圖美色。
水生確實能幹。
他跟在我後面,和農戶談價格,驗貨,稱重,再搬貨回小院子,一點都不含糊。
遇上個挑剔講價的老人家,他一口一個奶奶爺爺,喊得比我還熱情。
平常一個星期才能收購完的山貨,有他幫忙,三天就搞定了。
以前,我都只收自家鎮子上的農戶,那都已經忙不過來了。
有了水生幫忙,我們連著去了好幾趟鄰鎮看收成。
收到的板栗多,我一轉手,賺到的自然也多,所以樂得折騰。
天天就想著該選那個鎮子好呢!
水生畢竟年輕,也總想著去其他鎮子轉悠。
小半個月下來,我發現他最喜歡去月牙鎮。
那裡菜市場旁,有個豆腐腦店子,他回回都去。和幾個老主顧都混熟了,替他佔位置呢。
「你那麼喜歡吃豆腐腦啊?」
我看著他往豆腐腦里狂加辣椒醬,嘖嘖稱奇,「挺會吃辣啊。」
「嗯,好吃。」
水生是個悶葫蘆,不怎麼愛說話,一般都是我逗他比較多。
他幫了我挺大忙,難得和我提要求,最多喝完豆腐腦還想吃排骨。
月牙鎮的排骨確實比村裡便宜,我就趁著他喝豆腐腦的功夫。
稱上兩斤,回去加餐犒勞水生。
所有的烹飪手法里,他最喜歡糖醋排骨。
晚飯把排骨吃光,第二天還能就著油湯炒個飯。
當時我覺得,水生可真會過日子。
4
我不是沒懷疑過水生,年紀輕輕,來路不明,是不是幹壞事的啊!
可他被我帶去過派出所,有案底應該早就查明了。
又過去了兩個月。
除了過去的事情不記得,他真真是挑不出毛病,能吃能喝,幹活賣力,長得還好看。
我雖然不到三十,但在村裡人看來,已經算是老姑娘了。
長得嘛,只能說面容周正,平易近人。
家裡養著那麼帥氣的小夥子,時間長了,村裡也傳閑話。
說我是沒爹沒娘沒人教,惦記上一個小傻子,天天摟著睡呢!
我氣得一把抄起院子里的大鐵鍬,叮呤哐啷在地上拖著,去那長舌婦家裡罵街。
就站在他們家門口,叉著腰,從他們這輩開始罵起,一路罵他祖宗十八代。
長舌婦還跑出來和我對罵,接了兩句後,臉紅脖子粗還罵不過。
又叫她男人出來作勢要打我。
我把大鐵鍬一揮,讓他們有種就過來試試。
反正我上沒爹媽,下沒子女,光腳不怕穿鞋的!
他們一家看了看我,沒上前,估計是怕真的被我打了。
等我罵夠了,一轉身,才發現原來水生就站在我身後等著呢。
他面沉如水,桃花眼斜睨著,下頜線綳得緊,凶神惡煞,看著怪嚇人的。
我也被嚇到了,很沒風度地就哭了。
嚎啕大哭,很丟人。
5
回了家,我還不解氣,邊吃飯,邊哭,還邊罵人。
「憑什麼?她就是眼紅,自己老公長得丑,心裡不平衡吧!
要說就好好說,幹嘛扯父母?她敢說我爸媽,我就能咒她祖宗十八代!」
水生舀起排骨湯,拌在飯里,還把筷子換成了勺子,方便我吃。
我呼嚕嚕吃了一大碗,才反應過來,水生一直沒說話呢。
「很丟人吧?」冷靜下來,我就有點心虛,「對不起啊,害你也被她說了。」
水生看了看我,皺眉道:「還生氣嗎?」
「氣也沒用。」
天涼了,水生還睡在堂屋臨時搭的竹床上。我上樓給他拿了床厚被子。
板栗早就收完了,也全都轉手賣了。這一季的收入不錯,有點閑錢。
按理說,我該留著準備後面收冬筍。
但看著水生的背影,我又動了惻隱之心:「水生,要不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看什麼?」他頭也不回,就顧著套被子。
我笑著說:「給你看看腦袋瓜呀,都過去那麼久了,怎麼還沒想起來呢?」
「我不知道。」
我又逗他:「你該不會早就想起來了,故意在這騙吃騙喝吧?」
「我沒有。」水生顯然有些不高興了。
我自覺沒趣,灰溜溜地上樓睡覺。
天冷了,屋外頭鳥不叫蟲不鳴,我就開始胡思亂想:
「唉,那女的罵得難聽,但也罵到我心坎里了。
你說,在家裡招了個那麼俊俏的幫工,我也動心啊。
可我不好意思,最多冬筍收完後,多給他發點錢,買套好衣裳過年吧。」
嘿!還想到過年了。
怕不是到過年的時候,水生早就想起以前的事情,跑路了。
6
水生沒說同意去醫院,我也不能真的把人綁過去。
再說,他一天天能吃能喝,還能去月牙鎮遛彎,過的挺瀟洒。
但我知道他捨不得花錢,可摳著呢。
我發給他的那點工資,都是現金,全被他整整齊齊碼在餅乾盒裡。
放在堂屋斗櫃的頂上。
不是我偷看,是他就這麼放在明面上。
我怕哪個鬼迷了心竅的小賊摸了去,所以隔三岔五替他檢查檢查。
他最多就拿了點散錢去喝豆腐腦,其他大票子一動不動。
可能是想攢夠錢,好離開村子吧。
腦袋瓜子只是記不得以前的事情,又不是痴了傻了,誰不想離開呢。
他落水的地方,往上游一直走,是我們這帶挺大的一個天然湖。
每年不少遊客來旅遊。我收到的山貨,大多數也都送去旅客中心的特產店。
我曾經想過,可能水生就是來旅遊的,卻不小心掉到了水裡,才被衝到村子裡。
但過去了那麼久,都沒有人來找過他。
真不知道,最後是他先找到家人,還是我先走出村子。
其實,我並不是村裡土生土長的孩子,是被裹在襁褓里,扔在養父母家門口的。
只有薄棉被裹著,一句話都沒有留。
養父母年紀大了,摟著我問了半個村子,都沒問到是誰扔下的女娃娃?
他們年輕時,曾有過女兒,但有一年發洪水,被沖走了,再也沒找到。
所以,他們不敢離開村裡,就怕哪天女兒找回家,家裡卻沒有人了。
他們收養了我,送我讀書,又教我怎麼收山貨。
怎麼開皮卡車,最後臨終,還把家裡的積蓄都留給了我。
唉,我得繼續守著這風雨飄零的老屋子,萬一被水沖走的大姐找回來,也能給人一個交待。
我走不了,就更想讓水生走了。
7
入冬的時候,家裡的活少的可憐,就是不停地劈柴屯糧。
我看著水生用起斧子越來越熟練,心裡反而越來越彆扭,就扯子嗓子問:
「要不去城裡找找,看有沒有認識你啊?」
「怎麼找?」水生劈出的柴能堆成一座小山,回答地漫不經心。
「寫個尋親啟示,把你的照片印出來,到處貼唄。」
我覺得是個好主意,還問他,
「除了普通話,你還會什麼話不?方言什麼的,可以縮小範圍。」
水生傻裡傻氣地回了我一句:「NO。」
切,誰不懂英文啊。
「要不我們上網問問,發個帖子。我不太會啊,但是學學,應該不難。」
水生來了不久,我就把自己以前的手機借給他用了,舊是舊了點,但也能上網。
水生還是拒絕:「不用,現在挺好的。」
「挺好什麼啊!你一個大男人天天住我家裡,村裡人現在都不給我介紹相親了。
你以為吵一架贏了就好了啊,後面事情多著呢!」
我一番好心被他當了驢肝肺,氣得牙痒痒,說話確實難聽了點。
就看見水生一把將斧子劈在了木樁上,然後上下打量地問我:「你想相親?」
「我也老大不小了,總得找找看吧,萬一看對眼了呢。」
我一時嘴快,逞完能就覺得差不多了,但既然被他反問,就絕對不能被看扁,
「雖然我長得一般,脾氣也一般,但我能賺錢啊。
你以為誰都能去收山貨捯飭錢啊!」
我也挺厲害的,好吧!
父母留下的積蓄,我可是一分沒動,都給他們的親生女兒留著呢。
就連給老屋子換瓦換電的大活,也是我賣山貨賺的。
算了,不和他吵。
這傢伙待得時間長了,越來越沒規矩,像養了只白眼狼。
可能是我凶他那句太狠,他愣了半天又扭頭回去劈柴了。
我自討沒趣,被晾在一邊,氣得兩眼冒金星,直接回屋躺著睡大覺了。
冬天好睡,一鑽被窩就懶得起來。一直到天擦黑了。
我被樓下的飯菜香給勾出了饞蟲,還聽到水生喊:「吃飯了。」
就說他沒規矩,讓他喊我姐,一回都沒順我的意。
那湯也不是他燉的,估計又去了鎮上,找飯館直接打包的,喝一口全是味精兌醬油的味道。
但我餓了,還是連湯帶肉吃了乾淨。
水生反而吃的少,問他就說:「沒你做的好吃。」
嘿,這傢伙,得罪了我,還想吃我煲的湯。
真是美的他!
「天再涼些,收完冬筍,我再出去找找。」水生和我解釋,「等過完年吧。」
「早點找到,也省的家裡人擔心,正好過大年呢!」我見他服軟,趁機開導他。
他卻自嘲地笑了笑:「過了那麼久,他們不也沒來找我嗎?
都一樣,可能都得過完年呢。再說,留你一個在家,怪可憐的。」
「我哪裡可憐了?你個小屁孩,吃我的住我的,還有理了。」我直接都被他氣笑了。
水生解釋:
「我也幹活了,柴是我劈的,皮卡是我補的胎,還有這湯也是我端回來的……」
他要這麼說,我就得好好掰扯一下了。
於是,我們兩個坐在堂屋裡,開始細數誰掃的地,誰送的貨,誰修了自來水。
誰換了電燈泡……
水生吵不過我,最後同意給我付房租。
我才消停。
8
日子吵吵鬧鬧也就過去了。
冬筍的收成不太好,是小年。農戶們都留著冬筍,要在年頭上請客用呢。
我們轉了好幾個鎮子,賺的錢還抵不過油錢呢。
天越來越冷,我犯懶決定休年,不再出去折騰了。
水生先是幫我打掃了老屋子,就開始耐不住寂寞,天天往月牙鎮跑,又跑去喝豆腐腦。
我笑他,是不是老闆女兒過年回來,看上人家了。
他卻給我翻了個白眼,說老闆只有個兒子,已經結婚了。
一點都不好玩了,半點經不起逗。
年夜飯是我做的,煲了個火鍋湯,下了三斤排骨,兩斤筍,餃子湯圓都煮了。
不知道水生家在南方還是北方,反正都備上,可能吃一口思鄉情,就都想起來了呢。
水生又去了月牙鎮,等到排骨湯都熬成漿才回來。
我打著哈欠加了瓢冷水繼續煮,邊看電視邊和水生過了個年。
也有好幾年了,家裡終於多了個人。
還在年頭上,水生說頭有點疼,想去醫院看看。我說陪他,可他還不樂意。
這能隨了他的願?
年紀輕輕不懂事,一看就沒怎麼去過醫院。
我陪著父母看病多,這挂號,檢查,采血,CT,還有拿葯,住院,哪樣不累人啊!
萬一有個什麼閃失,身邊沒有人,別又把腦袋摔廢了。
我不聽他叨叨,翻出以前常用的陪診包就帶著他去醫院了,路上還開導他:
「這腦袋吧,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它有自己的想法。
就算醫生說以後都想不起來了,有可能哪天它自己就好了。」
水生靠在大巴車上閉目養神。
左右是我自己過不了坎,又瞎想,會不會是因為我之前捨不得花錢。
耽誤了水生的病啊!要是一開始就送他去醫院,會不會早就恢復了?
「水生,對不起啊,我剛早點送你來醫院的……」我話剛開頭,就被他打斷了。
他說:「我還想吃豆腐腦,去買一份。你一會在站台等我,我買完很快的。」
「我陪你吧。」
但水生說,店裡髒亂,就在路邊等就好了。
下車了,我替水生拿著保溫杯,看著他跑過車道。
去了馬路對面的豆腐腦小店,人一閃就沒了。
真的,就是……
人一閃,就沒了。
站在路邊乾等,就察覺不到時間。
加上,我手上背著陪診包,還有水生的保溫杯,也騰不出空拿手機看時間。
一直等到,我看見後面進店的客人都吃完出來了,才反應過來,不太對勁。
我到店裡找人的時候,還挺客氣的,臉上帶著笑問:
「老闆,剛進來的那個小夥子,你看見人沒?」
「哪個啊?你看都是小夥子!」
老闆忙得很,隨手一指後門,「是不是從後門走了呀?」
我不明所以,踏進店門,徑直走到後門口,輕輕一推,門後連著菜市場的停車位。
停的全是車子,一個人影都沒看到。
小白眼狼,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跑了!
9
我掏出手機給水生打過去,能打通,但沒人接。
去報警吧,水生這個名字還是我起的!
去醫院吧,還是一樣,我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就跑了!
是想起過去的事情,急著找家人了?
還是頭痛的厲害,倒在哪個犄角旮旯了?
但手機還是通的,應該還能聯繫上。
我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只能先回家看看情況。
可能是水生犯糊塗,忘了我在等,又跑回家了呢。
趕回家的時間,我打了一路電話,就盼著他能接起。
可一直到我的手機都打沒電了,還是沒人接。
到家後,我第一時間就是找了個充電器,把手機給充電,順帶繼續給他打。
「叮——叮鈴叮鈴——」
最基礎的手機鈴聲,居然就在堂屋裡。
我猛地環顧四周,豎起耳朵好好聽,就覺得這鈴聲有點悶,有點飄乎。
像是從哪個高的地方傳出來的——
要不說,女人的第六感很強呢。
我靈光一閃,搬了個椅子,墊在腳上,又把水生藏線的餅乾盒拿了下來,鈴聲就越發清晰了。
咔噠!餅乾盒打開!
那手機就躺在一沓錢上面,正亮著屏,響的歡呢。
水生竟然都沒有存我的手機號碼,上面顯示的,還是一串數字!
混蛋,白眼狼!
10
人沒了,連句話都沒留下。
還不是不小心走丟的,就是故意逃走的。
餅乾盒裡的錢,遠遠超過了這小半年我付出去的工資。
不知道是水生跑出去又賺了錢呢,還是他早就恢復記憶,回家拿了錢?
他一個大男人,除了忘了以前的事情,四肢健全,能說會道,我哪能留他在家裡啊!
一天一趟月牙鎮,鬼知道他去幹什麼!!!
我氣得三天沒吃的下飯,又急又氣,嘴巴上都嘭嘭冒出好幾個水泡。
心想我招誰惹誰了?好歹我也算他救命恩人吧,說走就走,還有沒有良心!
堂屋裡空著的竹床看著也心煩,看一次,火就冒一次。
終於,一場大雪結束後,我把竹床拆了,塞回了柴房。
眼不見為靜。
拆竹床的那天,距離水生離開,已經快20天了。
20天,整個年頭都過去了,連元宵節都過完了。
水生就這麼走的一乾二淨。
開了春,村裡人開始挖野菜,老頭老太都來問我要不要收,多少錢一斤?
我沒打起精神呢,想說今年野菜不收了。
結果有個老太,就是之前和我對罵的長舌婦的婆婆,她扯著我的棉襖說:
「丫頭,你今年不收,明年可沒得收咯!」
「為什麼呀?難不成明年的山不在了?」我倒是覺得好笑。
老太太陰陽怪氣地笑:「可不是不在咯,我兒子聽村委說啊,這一片都被承包了。
上頭的湖邊要蓋個度假村,收好幾個山頭呢!
大工程大項目,要蓋好多年呢!你今年不收,以後都沒得收咯。」
沒的收就沒的收,還能吃不上飯啊!
我沒搭理他們,又縮回屋子,開始玩手機。
要不說大數據厲害呢,我就和老太太聊了幾句度假村啊,湖啊,山啊。
就蹦出條新聞,赫然寫著:「月灣度假村計劃重啟,打造親子度假樂園!」
那條新聞是個PPT式的視頻,幾張照片,用個特效連接在一起,加上配音和文字,就成了。
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其中一張合照上,卻讓我頓時傻了眼。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就停止運轉了,渾身僵立,咒罵了好幾句還沒緩過神來。
水生,那個從我家逃走的白眼狼,居然站在剪綵嘉賓的C位。
雖然,我文化不高,幹活圍著地里轉,但常識還是有的!
這白眼狼是個超級無敵有錢的混蛋!
他不告而別……就是怕我訛上他吧!
什麼時候?究竟是什麼時候就恢復記憶了?
總不可能是上一秒恢復,下一秒就跑了吧!
不對,不對……我要陪他去醫院,可他並不領情,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或許,更早一點,我說讓他年前出去找找,幸運的話,能回家過年。
他就不同意,是不是怕我跟著他一起去,身份就暴露了?
這小子的心也忒黑了。
也不想想,是誰把他救回來的,誰給他找的醫生,誰給他的工作,誰給他吃給他住……
越想越氣,氣得我心肝脾肺腎都要壞掉了。
11
很顯然,不止我一個人看到了新聞。
村裡有不少人陸陸續續都看到了新聞,路過我家門口的時候,都指指點點,說我命硬運氣好。
小時候沒人要,被這家人收養,當親生女兒養了,大了又撿了個便宜男人回家,人長得帥還有錢。(故事:生意繁忙,我招帥男神做小時工,不料他真實身份是多金總裁)
聽著像是誇我呢,但句句都扎我的心窩子啊。
小時候,沒人要,長大後,還是沒人要。
憑什麼,我就只有被拋棄的份。
很快,長舌婦就跑到我家裡撒潑了,沒別的,就是征地範圍擴大了,我們村裡的山地也被承包了。
她跑來無非是說,我是撿來的,不是正兒八經村裡人,沒理由參與分錢。
本來心情就不好,看著她齜牙咧嘴的模樣,真替她老公發愁,怎麼親的下去的?
她既然敢上門鬧,就存了誓不罷休的心。
我也懶得和她廢話,直接爬上皮卡車,對著她就開過去,看她躲不躲!
「哎呀,我的天,你要殺人啊!開車撞人啦!」
長舌婦大腿一崴就癱下了,跑都沒跑成。
「我在自家院子里倒車,你闖進來還有理了?我還報警呢!
你到我家裡來幹嘛?偷東西啊!」我狂按喇叭,邊按邊罵!
「我呸,你有什麼可偷的?怕不是被小傻子都騙走了吧!
哈哈,別以為小傻子有錢了不起,有本事他把你帶走吧!」
長舌婦罵罵咧咧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還留了一句,「倒貼的賠錢貨!」
罵的是我,我倒貼,我賠錢!
老娘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把院子的門用鏈條鎖上,想安靜個幾天,看到堆在牆角的柴火又心煩。
全是水生劈的。當然,現在我知道他不叫水生,叫邵先生!
本想一把火把柴火都燒了,但搬了兩塊,我又罵自己矯情,何必呢!
柴火燒了,以後自己還得劈。
就像水生留下的餅乾盒,我一直沒捨得把錢拿出來。
我知道是他留下的,但還是留了點念想。
萬一他只是走丟了,以後還回來呢!
12
春暖花開,征地承包的事情,村裡已經開了好幾次群眾會。
我不再干收山貨的事情,轉而去月牙鎮上找了個超市當店員。
店子不大,是個夫妻店,老闆娘快要生了,找個幫手上晚班,下午上到夜裡。
站在櫃檯上,一抬眼就能看到賣豆腐腦的小店,沒顧客的時候,我就盯著人家門面看。
到後來,超市老闆娘還特意給我買過一回豆腐腦。
辣椒油的油包額外裝著,她說:「你天天看,也吃一回啊。」
我吃不了辣。
但那碗豆腐腦,我把辣椒油都加進去了,就吃一勺,能辣的眼淚鼻涕一起流。
那天晚上,有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來超市找我,說是邵先生的律師。
我聽到邵先生,脫口而出:「不認識。」
男人肯定是個特別出色的律師,他依舊給我遞了名片,說想和我聊聊。
大晚上的,我才不離開監控底下呢。
於是我說:「有話就說,我上班呢!」
「邵先生之前承蒙孫小姐照顧,心裡很感激,想看您這邊有什麼需要的?」
男人說話得體,語氣和善。
可我還是聽的不舒服:「我什麼都不要。」
「……」男人似乎並不怎麼相信我說的話,反而繼續給我送錢,
「邵先生是生意人,講究等價交換。您救了他,他給您補償,理所應當。」
好一個等價交換,好一個理所應當。
我撿個阿貓阿狗回家,還知道看家護院呢!
這白眼狼一聲不吭地跑了,現在來裝什麼大好人,怕不是……等等……
等等……這個人怎麼會有點眼熟?
我突然往後退了一步,重新看著眼前的律師,在想像中抹去了筆挺的西裝。
換成菜場小販常穿的圓領寬T恤,再把這副眼鏡摘了……
那不就是豆腐腦店裡的老主顧嗎?
「你和他什麼時候認識的?」我說話都已經開始顫抖了,往後退一步。
手試圖往旁邊抓個酒瓶子防身,「你們老早就在小吃店裡見過了,是這麼認識的嗎?」
男人緊繃著嘴巴,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倒是看我的眼神帶著意味深長,還有點……憐憫。
混蛋!
「你們一開始就認識了,就是在那裡碰頭見面的是不是?
所以,他根本就沒有失憶,是故意躲起來的嗎?
怎麼可能,我撿到他,就送去派出所登記了,怎麼會?你們怎麼敢?」
我的腦子從來沒有那麼好使過,一口氣全都說出來了。
男人反而鬆了一口氣,回答最無關緊要的一個問題:
「這裡的指紋採集系統,到年底才會完工,所以選了這裡。」
哈!果然是個好地方。
扔掉的孩子,找不到家人。
想離開家的人,躲在這裡,也沒人知道。
真是山明水秀,人傑地靈。
「我什麼都不要。」我喉頭一陣哽咽,難過地又問,
「我只想知道,他一開始就是故意的嗎?要是我沒有撿到他呢。」
「原本的計劃是我來照顧他,但那天路不太好,我去晚了。」
男人聳聳肩,又笑著說,「多謝孫小姐。」
哦,是我多管閑事了。
「你走吧,還來幹什麼呢?他不是已經安全回去了嗎?你還來幹嘛?」
我真搞不懂,人都回去了,還多此一舉來道什麼謝?
但凡懂點禮貌,就該走的時候說的明明白白,不是嗎?
如果是擔心我訛他,更加不應該再出現了。
他為了撇清關係,可是把所有東西都留下了呢。
我回想到餅乾盒裡的工資,手機,還有那天下車時遞到我手裡的保溫杯。
還真是什麼都沒有帶走!
13
「我來說吧。」
正當我要把律師趕出門外的時候,正主邵先生出現了。
他穿著白襯衣黑西服,領帶打得很端正,合身剪裁的衣服看上去更加挺拔。
頭髮也重新打理過,往後背梳成帥氣的小油頭。
原本他就是桃花眼,一眨一眨就能把人的魂都勾走。
這會,說完這句亮相的話,就等著我回應。
我哪裡能回應,鼻頭酸的一塌糊塗,喉嚨口像是堵了石頭。
所有的話都只能咽回肚子里。
水生,姑且還這麼叫他吧。
他給律師使了個眼色,後者就趕緊退出了店子,然後站到了超市門口。
「抱歉,突然不辭而別,讓你擔心了。」
水生很放鬆地對我笑,彷彿就是說了個不關痛癢的笑話,說完還挑了挑眉,彎了下眼角。
他這種架勢,就是那種電視里演的久居上位的大佬。
對一切運籌帷幄,說上說的都是場面話,心裡想的指不定有多黑呢。
我的心裡堵得慌。
「之前是誤打誤撞住到你家裡,小半年的時間,承蒙你照顧了。
剛才他說的都作數,這次我來,是想謝謝你……」
「不必了。」我直接打斷他的話,冷冷地說,
「一開始就是我多管閑事,要是不去釣魚就不會撿到你了。
就算我不去,你也能活吧。那律師看著挺敬業的,倒不像律師,像保鏢。」
「他也是我的保鏢。」水生很誠實,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在炫耀。
可惜,我們村裡治安基本靠狗,所以不懂大人物的格調。
「管他是誰,和我沒關係。我也不需要你的錢。我收留你,給你吃給你住還給工資,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畢竟,你也幫我做了不少事,上季的板栗收的特別多,冬天也劈了不少柴火……
就當扯平了。」
我說到扯平,就看著水生的臉一下子拉的好長。
說實話,他穿西服的樣子,好看是好看,但根本不適合他,都顯得老了。
現在他這副模樣,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都比我年紀還大了。
水生再開口,聲音都軟了:「之所以會落水,是因為我媽想要殺我,那天追到了月灣項目的湖邊,情急之下就只能跳水了。
原本我和保鏢約好,到下游救我,沒想到中途水流太急,被撞到了岸邊。你先到了一步。」
我眨了眨眼睛,想罵他胡說八道:「什麼叫你媽媽要殺你?」
「是騙保。」
「她和我爸很早就分居了,感情不合。我幾年都見不到她一回。
去年,我爸突發心臟病過世。她得到消息,回來料理後事,以為自己能繼承遺產。」
水生運籌帷幄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苦笑著,
「卻發現我爸早就立了遺囑,什麼都沒有給她。」
「那她也不可能……」我說不出那麼殘忍的字眼,只能強調,「虎毒還不食子。」
「分居時,她試著投資,想要證明自己。結果,她一直投資失敗,餐飲店,美容店,健身房統統倒閉,投資房產,房產暴雷;投資基金,基金慘綠……」
水生停頓了一下,緩了口氣才繼續說。
「遺囑里的大部分錢都被用來成立了慈善基金,她根本拿不到什麼。公司的錢,她也碰不得。
最直接的獲益渠道,是我的幾份人身保險,所以她走了極端。
當然,她不是真的想要殺我,只是一時豬油蒙了心。」
我沉默不語。
「這半年,我也通過保鏢,將她重新保護起來,帶她去看了心理醫生。
處理完這些,我才回去重新面對她。」水生滿懷歉意,
「當時走的急,是因為保鏢告訴我,我媽從醫院逃跑了,我慌了神,又不敢告訴你……」
「不敢告訴我什麼?」我一拍玻璃櫃檯,手都拍疼了。
「我怕你以為我是繡花枕頭,表面光鮮,裡面是一包稻草。」
我連翻了好幾個白眼,沒好氣的回:「那你媽媽現在呢?找到了嗎?」
「找到了,在醫院療養。她不是瘋了,只是沒想開。」
水生還努力笑了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14
我當然不會被這幾句話就擺平了。
水生等到我下班,還想跟著我回家,就被我一腳踹了上去,罵他憑什麼跟著?我們又是什麼關係?
「哎呦,疼。」水生一皺眉喊痛,看著就沒什麼氣場了,「我想喝你做的排骨湯。」
「你想喝就喝啊?為什麼?」我真佩服他。
水生默不吭聲地讓律師兼保鏢把東西拿出來,兩份文件,都遞到我面前:
「一個是你親生父母的情況,一個是孫家老夫婦女兒的情況。我調查好了。」
「什……什麼時候調查的?」我目瞪口呆。
水生主動把孫家女兒的那份,先遞了過來:「之前你和那家人吵架,後來村裡人又添油加醋,我順帶了解了下。
很早就讓他去找了,可惜效率太低了。」
小半年就找到了,效率已經不低了。
「孫家女兒被洪水沖走的時候,大概8歲,被當時的一個民間搜救船救走了。
當年的信息技術不到位,一直也沒聯絡上這裡的人。
她生活的挺好的,孩子都已經成家立業。你要是想去見,我可以陪你去。」
這小白眼狼,心思還挺縝密。
看著他眼底的青色,我想他這兩個月應該也很難熬。
「為什麼過了那麼久,才回來?」
我接過了孫家大姐的資料,但卻在自己父母那邊停了手,生硬地換了個話題。
「一開始以為很快就能回來,沒想到一拖再拖,我媽的狀態很不好。
她一度以為我是爸爸,所以我脫不了身。
後來就是,我得帶著誠意過來,替你找到人,是我能想到最好的道歉方式。」
「小白眼狼!」我終於罵了出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還有我很想你。」
我感到臉頰一燙,反手就推了他一把:「你都胡說什麼呢!我才沒想你呢。」
「是我想你了。」
「貧嘴。你個臭小子,一點禮貌也沒有,我能當你姐姐了吧。乖乖叫聲好聽的。」
水生嘆了口氣,直接抱住了我,又是道歉:
「唉,要裝失憶,就不能告訴你,其實我比你還大兩歲呢!」
呃……是嫌我長得太顯老了嗎?
混蛋。
15
月灣度假村的計劃,如火如荼地進行。
村子裡的不少山頭都被承包了,我收山貨的活計徹底是沒戲了。
超市裡的臨時工,沒多久後也辭掉了。
現在,我搬了家,跟著水生來了市裡,用征地的錢開了一家山貨店。
給我提供貨源的,就是孫家真正的女兒。我現在叫她大姐,她兒子喊我小姨。
過不了多久,我都能當姨姥姥了。
水生的媽媽還生活在療養院里,但她記不太清楚水生是誰。
至於我的親生父母,那個文件夾我沒打開過,就問了水生,他們還活著嗎?
水生說,活著呢。
行吧,活著就好。
我已經有新的家人,有大姐,有水生。
(原標題:《還真是撿了個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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