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不死,它只是墜落

2025年07月05日18:50:14 科學 4493

飛機不死,它只是墜落 - 天天要聞

獻給003號墜機的白玫瑰,2024年11月16日。南方周末記者 王華震 攝

山裡的紀念儀式簡簡單單,從山下帶上來的一束白玫瑰,分給王健、楊立群和其他隊員,在曾經因飛機墜落而形成的巨坑前,他們手持玫瑰,默哀。玫瑰潔白,山林翠綠,經過80年的自然修復,那個「巨坑」已經宛如平地,難以辨認。巨坑近旁,山勢陡然下陷,形成一道溝壑,飛機的零碎殘骸,就埋葬在溝壑之中。

從2023年7月開始,中外團隊合作,已經在中印兩國尋獲了可以被識別為二戰墜機的至少8架飛機殘骸,中方團隊最早發現的就是這架「重返駝峰003號」。2024年11月,南方周末記者在中越邊境的雲南省金平苗族瑤族傣族自治縣見證了這個現場。

尋找二戰時期墜毀的盟軍飛機,將飛機與飛行員的遺骸帶回他們的祖國,是半個多世紀以來世界範圍內一項持續不斷的公益活動。它既涉及多國政府與民間的合作,更關乎個人探索的意志與勇氣。

世界上海拔超過8000米的山峰共有十四座,全部拱衛在喜馬拉雅山脈與喀喇崑崙山脈之上,由這些山峰連綿而成的巨大山系阻擋了抗戰時期日軍從背後進攻中國,成為當時國民政府西南大後方的獨特地理優勢。而這道地理屏障,也阻隔了盟軍從印度向中國輸送戰略物資。

1942年初,日軍進犯緬甸,中國遠征軍第一次遠徵兵敗,滇緬公路被切斷,中國失去了全部的對外海陸聯繫通道,抗戰形勢危在旦夕。美國總統羅斯福決定,緊急開闢一條飛越喜馬拉雅山的中印航線來代替滇緬公路,將抗戰物資輸往中國,讓中國拖住日本陸軍主力。這條空中走廊就是「駝峰航線」。與此同時,美國志願航空隊(後擴編為美國陸軍第14航空隊)在中緬印戰區抗擊日本空軍,當時的人們尊稱他們為「飛虎隊」。

無論是駝峰航線上的運輸隊,還是飛虎隊,他們在與日本法西斯的戰鬥中,都遭遇了驚人的戰損,據統計,駝峰航線上的中美運輸機損失達609架、犧牲飛行員一千六百多人,飛虎隊損失各類戰機568架、犧牲飛行員586人。它們墜落的地點往往位於中、緬、印、越邊境的高山密林,以當時的條件難以搜尋遺骸,但多年以來,或被反法西斯精神所感召,或因戰爭遺屬的託付,或僅僅是出於探險的目的,不同的個人、團隊都在尋找它們的下落。

二戰史研究專家戈叔亞是較早關注搜尋進展的學者之一。1997年,他在中緬邊境見到了一架保存相當完好c-53運輸機——駝峰航線的主力運輸機。到了21世紀初,他已經走遍了中緬印戰區幾乎所有的戰爭遺址。美國人克萊頓·庫里斯(clayton kuhles)則是另一位常年找飛機的探險家。2002年至今,他尋獲的飛機殘骸已經超過30架。

和這些前輩相比,王健的戶外團隊是一個後來者,但相對於長眠在亞洲腹地的上千架飛機來說,他們的行動還不晚。王健將團隊稱為「the fourteen mountains」(十四座山峰),而這個項目被命名為「重返駝峰」。2023年7月,「重返駝峰」正式啟動,團隊與克萊頓合作,由克萊頓進入中國人難以抵達的印度東北部搜尋,中方團隊則負責搜索中國境內的墜機。克萊頓在印度找到的兩架被編號為001、002號,中方尋獲的六架飛機都位於雲南省金平縣。

從昆明往西,駝峰航線上的運輸機要翻越蒼山、哀牢山、喜馬拉雅山,山區的氣候突變讓這些地方成為墜機最為集中的區域——來自印度洋的暖流撞上高聳的喜馬拉雅山脈,瞬間變成寒流,在一分鐘之內,幾英寸厚的冰就會結附於機翼之上,造成飛機失速而墜落。戈叔亞說,駝峰航線上損失的飛機,絕大多數是由於惡劣天氣造成的,而飛虎隊的墜機多與空戰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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駝峰航線飛機模型及運輸場景復原,來自2022年雲南省博物館的展覽「大動脈——抗戰時期中國經濟社會主通道與生命線」。視覺中國 圖

這些帶着無畏的豪情衝上雲霄的飛機,又帶着未酬的壯志紛紛墜落。據說它們的殘骸堆滿了某一個必經的山谷,天氣清朗的時候,明晃晃的日光映照着機身的鋁片,整條山谷都會發出刺目的反光。人們悲傷地將這個山谷,稱為「鋁谷」。

每確認一架飛機的殘骸,王健都希望在靠近墜機點的地方辦一個簡單的悼念儀式。白玫瑰,簡樸的悼詞,默哀,隨後白玫瑰被放置在山谷深處的某個角落。

這些墜機背後,不僅是80年前的二戰大歷史,也是他們親手觸摸的滇南地區的地方小歷史。

雨季到來之前

從海拔1300米的蒙自市區開車往南,一路海拔不斷下降,到紅河岸邊的蔓耗鎮時,已經降到了150米。1887年中法戰爭後,蒙自開埠通商,設立了雲南第一個海關。箇舊的錫礦由馬幫馱至蒙自報關,再經蔓耗轉紅河水運,順流而下到中越邊境河口鎮,從越南海防出海,進入香港、歐洲市場。這條商路幾乎承擔了全部箇舊錫礦的出口運輸任務,蔓耗鎮也因此在晚清民國時期繁榮一時。

蔓耗再往南,蜿蜒翻越雲霧升騰的哀牢山區,就是金平縣縣城,海拔又來到了1300米左右。

這條狹窄的河谷商路,也許就是八十多年前飛虎隊隊員從昆明起飛南下時從空中俯瞰過的景象。

一開始,王健團隊的搜尋目標是一架名為「查克雞舍」(chuck』s chicken coop)的飛虎隊b-24型轟炸機。檔案記載,1944年11月16日,搭載11名成員的查克雞舍從昆明飛往中國南海執行偵察日軍軍艦的任務,於返航途中失蹤。最後的雷達信號顯示飛機失蹤於蒙自地區。

克萊頓給了中方團隊一張地圖,上面的黃色區域是當時飛機墜毀前的雷達信號顯示區。這張地圖來自美國的檔案館,幾塊黃色區域加在一起,是上千平方公里的山區。「不要說上千平方公里,一平方公里的山地,要這麼搜索,沒有一年半年也搜不完。」剛拿到這張地圖的王健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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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頓·庫里斯提供的關於查克雞舍墜毀之前的無線電範圍。受訪者供圖

有一天晚上,王健還夢到了這架飛機:飛機着火,照亮了幽暗的森林。

1944年,日本在太平洋戰場上已經基本喪失了制空權與制海權,為了保障其陸上交通線,日軍於1944年4月至12月發動了貫穿中國河南、湖南和廣西的大規模進攻戰役,日本稱為「一號作戰計劃」,即中方所稱的「豫湘桂會戰」。儘管遇到了中國軍隊英勇抵抗,日本陸軍還是大致完成了戰略企圖,即打通了從鄭州到越南河內的交通路線,並摧毀了廣西、湖南多個機場。

這種情況下,飛虎隊從昆明呈貢機場起飛,轟炸越南河內、中國海南等日佔區的作戰任務,在1944年變得更加頻繁。

搜索團隊模擬了當時飛虎隊的南下航線,其中一條線路從昆明南下,經過通海縣、建水縣,沿着紅河的乾熱河谷地帶飛越金平縣後,進入越南。而日軍從越南機場起飛,很可能也在中越邊境的紅河河谷進行埋伏、攔截。

這條模擬線路與黃色區域相交的區域,正位於金平縣。王健相信,由於金平及附近區域在這條航線上處於關鍵位置,應該有相當多的二戰飛機殘骸等待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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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出版的金平縣地圖。資料圖

2024年過完春節後,王健跟戶外團隊的成員說:「如果你們要去雲南徒步,能不能去一下這個地區?」團隊里有不少常年進行戶外徒步的驢友,他們在登山的同時,也會被告知留意周邊狀況。這是一個半專業的搜索隊伍,「隊員們希望將戶外運動和一些社會價值結合起來。」王建說。

徒步的小團隊一般只有兩三人,如果有團隊進入金平縣,王健就會告訴他們,沿着模擬的航線,在黃色區域的偏北方向搜索,「當時這架飛機是返航,從南往北飛,最後的信號靠近北面。」

「嘟……嘟……」緩緩掃過地面的金屬探測器發出低沉又有規律的聲音,探測器顯示屏上的數值穩定在70到80之間,如果探測到鋁或錫元素,數值會下降到50-60。二戰時期的軍用飛機大量使用鋁合金,戰爭中後期,一架飛機的製作材料中鋁合金佔比甚至高於50%。

從3月一直到6月,陸續有團隊在這個區域徒步勘察,王健掌握着他們已經走過的區域,但前方的反饋令人失望,沒有人看到任何疑似飛機殘骸的金屬殘片。

6月,金平縣進入雨季。北回歸線以南,亞熱帶季風拂過金平,帶來連綿的雨水,徒步者很少在這個季節進入山林,這也就意味着這種業餘的搜尋要告一段落。

從很小的年紀開始,王健就熟知二戰時期的各種飛機型號,也接觸到了很多有關駝峰航線的書籍,尋找駝峰航線上那些墜落的遺骸,成為他「小時候的一個夢想」。他曾面試過很多想要志願加入徒步搜尋的年輕人,「真正了解這段歷史的人大約只有百分之十」。

楊立群帶着小學五年級的兒子點點在雨季之後來到搜索現場。點點是搜索隊中年紀最小的一員,他和王健一樣,是一個航空愛好者,可以分得清渦噴發動機和渦扇發動機。楊立群是搜索隊伍的中堅力量,他身材壯碩,開車飛快,和點點討論二戰的很多戰史。點點已經放了暑假,從河北老家自己一個人坐飛機來到雲南,跟着爸爸在雨季的密林中尋找這架比他年長很多倍的飛機。在很小的時候,他就跟着爸爸在太行山徒步,大自然贈給了他黑亮的皮膚。

之前的徒步者在偏北的山區沒有收穫,楊立群決定帶著兒子往更南的方向碰碰運氣,那意味着離越南邊境更近,如果飛機墜落在邊界的另一邊,那這一年的尋找就只能以空白收尾。

火石沖

道路似乎沒有盡頭。從金平縣城開車再往南,沿着金平河河谷一路盤山迤邐下行,公路在下游西拐,去往勐拉鎮。

定位在勐拉鎮的西邊山區搜尋,是王健與楊立群的分析結果。「飛行員不可能隨便飛,它當時可能要躲避日軍追擊,會朝着勐拉的西面撤。」王健分析說。勐拉的東面就是越南,當時日軍佔領着河內,越南境內追蹤而來的敵機,很可能迫使飛機一路向西。

他們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圈住了勐拉西邊方圓十幾里的群山。6月底,楊立群和點點就在這個圈附近開始搜尋。

大雨,密林,楊立群帶着孩子在山上走了兩周,沒有收穫。「感覺快找不下去了。」楊立群還記得當時的狼狽情景,在將要力竭而放棄的時候,他們在一個叫毛背灣的地方遇到了苗族老婆婆李老章。

和四周的山相比,毛背灣是一個海拔相對較高的點,楊立群有想過,當時飛機落下來,飛行員如果還有一定的控制力,可能會選擇一個緩坡,這樣對飛機的衝擊力就會小一點。爬上毛背灣,楊立群想看看四周有沒有這樣的緩坡。

光看李老章的靈活體態,絕想不到這位老人已經接近100歲了。儘管聽不懂她的語言,但她的語速快得就像鄰家的中年阿姨。路上遇到老人,楊立群都會例行問一問,「小時候有沒有見過飛機?」這次,李老章的回答幾乎讓楊立群驚喜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給李老章做翻譯的是她最小的孫子,她的回答清晰而堅定:「親眼看到,一架飛機着火了,撞了下去。」看到飛機的那年,她還是一位少女。她還記得更多的細節:墜落的地方在西北方向,當時還看到有人跳傘,接着是巨大的響聲。對於一個山區的小女孩來說,親眼見到這樣的鋼鐵巨物,想必讓她記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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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章老人。受訪者供圖

李老章說,她是從不遠的火石沖嫁到毛背灣的,也就是說,看到飛機的那年,她還住在火石沖,那麼飛機的墜落地,便在火石沖的西北不遠處。火石沖離毛背灣的直線距離是十幾公里,但當年李老章沿着山的褶皺,要走六七十公里。

有了李老章的指點,楊立群和點點的搜索立刻有了新的動力。雨還在下。楊立群開着車,想把火石沖一帶的小路全都繞一遍。雲貴川一帶有很多以「沖」為地理特徵的地名,一些地名學家認為,「沖」可能代表着某種山谷溝壑。

在經過一個隱蔽的岔路口的時候,點點對楊立群說:「飛機會不會就在下面?」這條岔路口隱沒在草叢中,楊立群好幾次經過,都沒有看出來它其實是一條路。點點發現了這條路。它斜插着往山下探去,好似掉入某個雨中的深淵。

楊立群還記得當時點點說的話:「爸爸你想想飛行員的本能,飛機要迫降了,他是不是應該會找更低一點的地方,這樣生存幾率更大?」楊立群被兒子說服,再試一次,說不定就在下面。

撥開遮路的草莽,隱隱約約的小路將他們引向了一個山坳。山坳里竟然林木整齊,頗為開闊,完全不似亞熱帶森林的景象,楊立群認得這是人工橡膠林。

有橡膠林就有村子。小路在橡膠林中蜿蜒,路上的車轍顯示當地人主要依靠摩托車來管理偌大的橡膠林。楊立群沿着小路到達的第一個村子,當地人叫做六八村,地圖上找不到這個名字,衛星圖上只能看到幾片聚在一起的屋頂。幸運的是,楊立群和點點又遇到了一個八十多歲的老漢,聽到問有沒有飛機,老人手指了指上面,示意沿着路再往上開,上面的寨子里有人知道。

老人沒有猶疑的回答讓人驚喜。所有跡象都表明,他們離事發地越來越近了。這條小路在六八村經過一段平緩的盤桓之後,再次開始爬坡,楊立群相信,山上的某個寨子就是老人手指的方向。在某些漢人與苗族雜居的地區,如今依然能看到不同民族在不同海拔的垂直分佈,漢人居平地,苗族住山上,他們的地名往往都以「某某寨」命名。

小路將他們引向了一個這樣的寨子。地圖顯示這一帶的行政村名叫蕎菜坪村,一個行政村下分散着很多自然村,他們到達的那個寨子,當地人叫做夢龍二隊。夢龍二隊是一個苗族寨子,人數不多,彼此熟識,村民們主要以種橡膠樹為生,說起飛機,大家都知道車曉福家最了解情況。

飛機沖

車曉福家在村子裏是一個大族,擁有的橡膠林面積可觀,二兒子還在縣城裡謀得了一份差事。車曉福已經五六十歲,壯實、健談,他對楊立群講起了車家與這架飛機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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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為眾人尋找飛機沖除草開道的當地人車國鵬。南方周末記者 王華震 攝

車曉福的父親年輕時只聽家裡的長輩說,那一年有架飛機落下,落在了他們寨子附近。解放前,金平縣大部分的山林都還是亞熱帶原始森林,人要進入森林尋找飛機殘骸,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因此極少有人知道飛機的確切位置。隨着親眼見過此事的老人們逐漸凋零,墜落的飛機逐漸變成了寨子里的一個傳說。傳說迷霧的化開,要等到1970年代開始的滇南森林大開發。

對於想要實現工業化的國家來說,橡膠是一種極為重要的戰略資源,然而橡膠樹的生長地卻極為有限,自然條件下只有南北緯10度之間的地區才能進行高品質的橡膠生產,而海南島最南端的緯度也高達16.5度。新中國成立之後,幾代農學家經過三十多年的選種、育種實驗,把橡膠樹的生長北界推到了24度。金平縣在北緯23度左右,是我國能種植橡膠樹的最北區域之一。

夢龍二隊所在的這片山林,就經歷了從原始森林到橡膠林的蛻變。那是1970年代,國家大力推廣海南、滇南地區種植橡膠,為了鼓勵山區少數民族成為膠農,大量的原始森林被砍伐,土地被分配給當地人——車家分配到的這塊地,湊巧就在飛機墜落的那個位置。

森林在逐步後退,單調的人工林步步緊逼。就像剃去毛髮後終於露出的文身,1972年,當年那個撞擊留下的大坑與飛機殘骸,終於在森林被砍伐後再次出現。車曉福記得,附近的村民聽說後,蜂擁而至,將飛機的各種零件、鐵片拆卸回家,「三天時間就拆光了」。而飛機撞擊的這個小山坳,很快有了當地村民都知道的新名字——飛機沖。

從夢龍二隊到達飛機沖,還要步行大約一個小時的山路。2024年11月,車曉福的小兒子車國鵬帶着南方周末記者再次走了這條路。當時,眾人都認為這架飛機就是一直在尋找的「查克雞舍」,於是在11月16日它墜毀80周年的這一天,大家帶着玫瑰上山,舉行了簡單的紀念儀式。

一路上全是密植的橡膠樹,車國鵬說,他小時候經常去飛機沖玩,撞擊坑原來很大,後來逐漸被抹平,「小時候奶奶帶着我們在那邊種菜,經常會在地里挖起大片大片的鐵片,她後來就當廢鐵賣掉了。」現在王健手裡只有零星的碎片,是他和楊立群後來仔細搜索周邊土地的時候陸續發現的,其中有一塊碎片上,有「naa」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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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a標誌的細節放大。受訪者供圖

包括這塊碎片在內,越來越多的證據顯示,這架飛機似乎並不是b-24型號的「查克雞舍」,而是一架b-25型號的轟炸機。

離夢龍二隊不遠的牛塘寨村,他們遇到了89歲的瑤族老人趙二妹。趙二妹的回憶是另一塊拼圖,補上了李老章回憶里空缺的部分。李老章只看到了飛機墜落,但趙二妹清楚記得墜落的原因。「一架白色飛機追着一架深色的飛機。」擔任翻譯的也是趙二妹的孫子,趙二妹抽着水煙,說話條理清晰,「白色飛機突然飛得很高,飛到深色飛機上方,然後再俯衝下來,來到深色飛機的機腹下面,從下面往上打,把深色飛機的肚子打着了。」

二戰時期,日本的零式戰鬥機經常把機身刷成白色。趙二妹口中的白色飛機,很可能就是日軍的零式戰鬥機。

美國杜立特突擊隊協會現任主席拉里·凱利(larry kelley)看到了飛機殘骸碎片,也傾聽了王健轉述的趙二妹的回憶,他認定,這架飛機的型號極有可能是b-25。飛機殘骸碎片上的「naa」的標誌,即「北美航空公司」,這家飛機製造商在二戰期間只生產過b-25、p-51兩種型號的戰鬥機。

「杜立特突襲」是二戰時期極為鼓舞人心的一場戰鬥。太平洋戰爭早期,由於盟軍被日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士氣較為低落。1942年4月18日,杜立特突擊隊成功發動了對日本本土的首次空襲,大大鼓舞了盟軍士氣。當時突擊隊所使用的轟炸機就是b-25。拉里·凱利本人收藏有一整架二戰時期的b-25轟炸機,對飛機的零部件和性能極為熟悉,「這種從上俯衝而下,再從機腹攻擊的方式是日本零式戰鬥機攻擊b-25轟炸機的典型作戰方式。b-25轟炸機的上面有機炮保護,機腹是它的薄弱環節。」拉里說,「零式戰鬥機不可能用這種方法攻擊p-51,因為它的速度沒有p-51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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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二妹老人回憶的飛機戰鬥經過。該機動動作一般發生在戰鬥機攻擊轟炸機的場景下,尤其是針對b25轟炸機,因為b25轟炸機沒有腹部機炮,日本戰機很可能會從b25薄弱的腹部進攻。王健 繪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一個深山之中的89歲老奶奶很難編造出如此符合歷史邏輯的細節。

飛機殘骸被編號為003,它不是查克雞舍,目前也還未確定具體身份,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同樣是為了反法西斯事業付出了生命代價的飛虎隊飛機。「我們的紀念儀式沒有做錯。」王健說。

幹校村

南方周末記者再次看到哀牢山的雲霧,已經是2025年的5月。雨季已經到來,由印度洋北上的龐大水汽撞上橫斷山脈,讓金平陷入了連日的陰雨。

楊立群從金平開車來蒙自接站,車輛里程錶上顯示12萬公里。這輛車是他在當地租的,剛租來時里程是6萬公里,不到一年功夫,就又多了6萬公里。這6萬公里縱橫交織在小小的金平縣,「幾乎所有的小路都摸遍了。」他說。

楊立群看起來黑了好幾個色號,體重也由兩百多斤猛降至160斤。「你不會是為了減肥才來找飛機的吧?」他對這個問題只是笑笑,不置可否。2025年春節,楊立群將妻子和點點接到雲南,過了一個吃米線的春節。楊立群說他現在老是想着吃面,「一個北方人的胃」。

半年多時間,這個團隊在金平縣發現了更多的墜機線索,包括003號在內,有六架飛機殘骸基本被鎖定,其中005號是目前唯一一架可以被確定具體身份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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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5月,雲霧中的幹校村。南方周末記者 王華震 攝

2024年11月,003號的紀念儀式結束後不久,團隊又獲得了一個重要的「線報」——要在當地紮根找飛機,一個人再勤奮,也比不上二十個「眼線」。兩年多來,楊立群說自己「培養」了好幾十個「眼線」,有普通的村民,也有村裡的風水先生,有時候他們隨口向長輩的一個打聽,可能就是一條重要的線索。

最新線報顯示,離勐拉鎮不遠的幹校村附近,有老人回憶曾在年輕時撿到飛機的殘片。老人名叫李朝英,83歲,瑤族,她撿到殘片的時間距離戰爭結束已經幾十年,但她還記得撿到的地點。

幹校村是一個歷史並不久遠的村莊。在飛機掉落的年代,它並不存在。村裡的居民多為漢族,他們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從城市遷到山區,從市民變為山民——它的名字暗示了這段遷徙的歷史。

坐着孫子的摩托車,李朝英把楊立群帶到了一個半山腰。那是一條狹長的山谷,沒有喬木,茅草肆意生長,足有一米多高。像蹚水一樣,搜索隊員蹚進了這片茅草的「波浪」。每前進10米,都要花去一個多小時去劈開「浪花」。令人泄氣的是,在浪里打滾了三天,團隊毫無收穫。第三天,天色將晚,楊立群和隊員們開始懷疑老人的記憶不準確,或者她撿到的並不是飛機殘片。他們決定下山。

下山路上,一個養蜂人像是被什麼不知名的力量驅使,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往下走,翻過前面那個山,我聽老人們說曾經有飛機落下。」養蜂人的指點很簡單,但語氣很肯定,順着他指的方向,趁着天還沒有全黑,團隊迅速翻過了前面那座山。來到山腳下的時候,他們抬頭看去,驚訝地發現,原來這個山腳和李朝英老人所指的那座山的半山腰,就處於同一片山谷之中,兩個地點的直線距離,不超過600米。

飛機墜毀的地點如果只有一個,「會不會是在a地墜毀爆炸,碎片飛濺到了b地?李朝英是在b地撿到的碎片?」楊立群推測。這個推測很可能就是事實。第二天,團隊帶着設備回到了養蜂人所指的那個谷底。20分鐘不到,金屬探測器就有了反應。「我一看就判斷它是飛機零件,是飛機缸體的一部分。」王健說。緊接着,第二件、第三件,大大小小的碎片讓探測器響個不停……最讓他驚喜的是找到了一顆還沒有內爆的機載子彈,「這可以證明這個子彈不是打完之後掉下來的,而是隨着飛機摔下來的。」各種碎片信息顯示,這很可能是一架b-24轟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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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品應為005號殘骸,由一村民的長輩從幹校村背回。這可能是來自b24轟炸機炮塔上的零件。受訪者供圖

這架飛機殘骸很快被標記為005號,而關於005號的具體身份,則有待中美三件檔案的陸續浮出水面。

三份檔案

團隊最初得到的是一份美國政府的檔案(以下簡稱檔案a):1944年5月26日晚,第14航空隊第308轟炸大隊一架編號為42-100040的b-24飛機從昆明呈貢機場(chengkung)出發,前往中國南海執行海上戰鬥任務,「在飛機墜毀前沒有無線電聯繫過該機」。

檔案接着提到,失蹤幾周後,1944年6月20日,軍方又收到報告,稱一架飛機墜毀在「馬石口山,大約在中國蒙自以南50英里處的地方(北緯23度46分,東經103度14分)」,「從村長的描述中得知由於惡劣天氣,飛機突降高度撞山墜毀。一中國搜尋隊對墜機現場進行了調查。」

這份檔案有一處明顯的矛盾之處,它明確提到墜毀地點在「蒙自以南50英里」某處,但如果按照它所標示的經緯度,定位則在蒙自以北大約幾十英里處的「馬石口山」。

幾經考慮,搜尋團隊決定相信更加精確的經緯度,他們也將這個信息提供給了中國軍方。2024年年底,王健的團隊和軍方的搜索隊伍先後開赴馬石口山,展開了大規模搜尋。直到這時,還沒有人將這架飛機與005號聯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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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5月25日,雨,去往005號墜機現場的路上。南方周末記者 王華震 攝

搜尋活動在馬石口山區域持續了一周,探測器數值毫無波動。這片區域位於蒙自以北的開遠市,在一個狹窄的南北向峽谷,冬季風貫穿而入,山上植被稀少,風力極勁,「我們在山上被吹得東倒西歪,五個人的團隊搜了整整一周。」楊立群回憶。當地居民並不信任這個外來的團隊——他們到處打聽,逢人便問幾十年前的事,很快,一股謠言在村裡傳開,「他們以為我們是詐騙團伙,是來收集信息的」。有一天,幾十個村民將他們團團包圍,差點打起來,最後警察來了才平息了謠言。

以經緯度坐標為圓心的好幾公里範圍內的搜尋,除了當地人的白眼,兩支搜尋團隊一無所獲。

這時候,楊立群已經開始懷疑,這架b-24,就是他之前在幹校村附近發現的那架b-24——檔案上「蒙自以南50英里」的描述,可能才是正確答案。

與此同時,凱文在美國朋友處獲得了另一件美國軍方檔案(以下簡稱檔案b),日期為1944年5月27日,內容與檔案a大致相同,只是該檔案推測:「據信飛機因墜海而殘骸難以尋獲」。這是軍方的第一手檔案,時間早於檔案a,因此提供了準確的機組人員姓名與機型信息。

既然檔案a提到當時有中國的搜救行動,那麼是不是中國方面也留存有一份檔案?雲南省檔案館的一位館員對南方周末記者說,館裏1949年之前的檔案都已經進行了數字化,可以隨意查閱。以日期為關鍵詞,我們找到了這份檔案。檔案名為《雲南省政府關於省民政廳呈報金平縣發生飛機墜毀案給昆明行營的呈》(以下簡稱檔案c),檔案顯示,1945年5月25日晚,有一架飛機墜落在金平縣,26日,王布鎮(今金平縣縣城)鎮公所派了幹事員李學延及兩名鎮丁前去事發地探查,據他們回報:

「地點確系在那發汛之南窯後背附近八度河之小山上 。視該機殘骸確系一架似於落地時即已着火飛機 。機徽號焚毀,不能辨別 。機旁尚有手掌四隻並零碎骨肉數塊,乃系白種人膚色。其遺物僅有:手套一隻及尚未爆炸之小型炸彈兩枚、既已損壞之機槍六挺、小槍二支。一般判斷似為我方飛機,出襲越南,不幸中途發生故障、忽然跌落……」

飛機不死,它只是墜落 - 天天要聞

美國檔案中關於005號墜機的最早記錄(左,即文中的檔案b);民國雲南省政府檔案(右,即文中的檔案c)。資料圖

根據三件檔案所透露的信息,可以拼湊出這樣一個故事:飛機在1944年5月25日墜落後,首先發現無線電失聯的是美國軍方,於是在5月27日形成了檔案b,將失聯時間定於5月26日。由於當時還沒有獲得中國方面展開搜索的信息,所以檔案b推測飛機墜海。5月26日,鄉鎮政府展開搜救,搜救結果上報省政府形成了檔案c,並於6月20日通報給了美方。美方在得到信息之後,修正了之前的信息,形成了檔案a。但由於種種原因,美方在抄錄信息的時候可能出了錯,地點與經緯度出現了矛盾,結果誤導了中國軍方與王健團隊的搜索。

檔案c中精確的墜機地址「那發汛之南窯後背附近八度河之小山上」,與005的發現位置完全吻合,「我們發現的地方現在離幹校村最近,1944年,離它最近的村莊就是南窯村。」楊立群說。

和其他墜機相比,005號是一架幸運的飛機,儘管一份檔案出錯,但三份檔案合力,最終讓它「重見天日」。更多信息顯示,當時的飛行員昵稱這架飛機為pokey,機組成員的照片也被陸續找到……也許每一架飛機,都是這樣一個連接現實與歷史的蟲洞。

未完成

2025年5月25日,pokey墜毀81周年的日子,按照慣例,團隊帶着白玫瑰上山。這一次的紀念儀式多了七張照片——王健找到了其中七位機組成員的照片。它們被擺放在臨時搭建起來的矮桌上,雨水打濕了相框,也打濕了玫瑰。

也許比pokey更加幸運,003號的機組人員可能並沒有全部遇難,李老章說她看到有人跳傘,夢龍二隊的村民口中,也流傳着關於救人的好幾種說法。有說是當時的土司刀家柱救了跳傘下來的人,刀家柱的後人在1950年去了台灣;也有說是李家的三兄弟護送飛行員走出了金平……王健想去台灣尋訪刀家的後人,去驗證這些傳說。

當時的盟軍飛行員都會隨身攜帶一塊方形織物,稱為「血幅」,上面會寫着中文「來華助戰洋人,軍民一體救護」等語,為的就是跳傘之後出示給當地人看的。昆明市抗戰勝利紀念堂里,2025年5月份正在舉辦一個名為「抗戰之滇」的抗戰攝影展,其中一張照片展示的就是飛虎隊王牌飛行員霍洛韋親筆簽名的一塊血幅。霍洛韋退役之後,在佛羅里達為小學生開校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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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虎隊王牌飛行員霍洛韋的血幅。鄒德懷收藏。受訪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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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1月3日,包含102歲飛虎隊老兵哈里·莫耶的訪華團來到昆明。圖為莫耶與昆明市外國語學校學生握手。ic photo

策展人鄒德懷收藏有數量眾多的近代歷史照片,他為我們展示了b-24、b-25飛機的影像資料。另一位策展人甘雲是抗戰時期滇軍名將甘芳的孫子,他說他最遺憾的事情,就是再也找不到爺爺寫的書《雲南抗戰始末記》。甘芳作為重要的抗戰親歷者,在勝利後裒輯史料而成此書,新中國成立之後卻因各種原因而散佚,如今只保存一篇甘芳為它寫的弁言:

「吾滇軍民,請纓赴難,出師抗敵,竭全省之人力物力,貢獻國家,先後徵召士兵近六十萬人,供應軍糧八十萬噸,南北戰場,幾處不無我滇健兒之光榮戰績焉……」

抗戰勝利紀念堂建成於1946年1月,如今是昆明熱門的旅遊打卡地。紀念堂前,早早掛起了「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的橫幅。紀念堂的圍牆上,不知是誰用油漆寫下《正氣歌》的句子:「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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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5月,昆明市抗戰勝利紀念堂。南方周末記者 王華震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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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抗戰勝利紀念堂的外牆上,寫着文天祥《正氣歌》里的詩句。南方周末記者 王華震 攝

時間不停流逝,後來人的歷史像潮水一樣覆蓋著前人的歷史。甘雲繼續尋找着甘芳的書,王健的團隊也在繼續尋找那些墜落的「日星」,他時常感到時間的緊迫感,九十多歲的老人逐漸離去,「後面搜索飛機的難度會更大」。

在埋葬pokey的山谷中,王健念了一段簡短的悼詞:「他們以生命為代價,捍衛自由的信念,為全人類的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作出了難以磨滅的貢獻……」雨勢越來越大,雨聲逐漸蓋過了他的聲音。

南方周末記者 王華震

責編 劉悠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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