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條蜿蜒的河流,有時候一個不經意的轉彎,就能改變整個流向。陳強的故事就是這樣開始的。這個河北漢子,原本只是太原城裡一個普通工人的孩子。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能讀完中學已經是天大的幸運。可誰能想到,1936年的并州中學,會成為他命運的轉折點?
那時候的太原城,到處都瀰漫著抗戰的氣息。年輕的陳強跟着同學們走上街頭,用戲劇喚醒民眾的抗日熱情。就是在這樣的氛圍里,他遇見了杜任之。這個看似偶然的相遇,卻像一粒種子,在他心裏生根發芽。第二年,他就跟着新生劇院的同志們一起去了晉西北,正式踏上了革命的道路。
延安的窯洞雖然簡陋,卻是孕育藝術的沃土。在魯迅藝術學院的日子裏,陳強像塊海綿一樣吸收着藝術的養分。戲劇系、音樂系,他來迴轉了個遍。說來也巧,要不是那次演出被冼星海看中,他可能就錯過了音樂這條道路。
陳強有個特點,就是學什麼都特別認真。在新生劇院時,他就跟着院長的夫人學舞蹈;到了魯藝,又鑽研起音樂創作。這種全方位的藝術修養,讓他在後來的歌劇演出中如魚得水。從寶塔山到太行山,從黃河岸邊到東北大地,這個年輕人背着簡單的行囊,用歌聲和表演點燃了無數人心中的希望之火。
敵後宣傳
炮樓前的鑼鼓聲在夜色中格外清脆,陳強和戰友們把戲台搭到了敵人的眼皮子底下。這些年輕的文藝戰士,每個人都揣着幾手絕活——既能演戲唱歌,又能扛槍打仗。他們像一陣風似的來去無蹤,今天在這個村子,明天又出現在幾十里外的敵占區。老百姓都說,這些八路軍的宣傳隊比游擊隊還神出鬼沒。
凌子風演的老大和陳強演的老二,把敵占區老百姓的苦楚演得活靈活現。台下常有老人偷偷抹淚,年輕人則攥緊了拳頭。戲演完了,老鄉們捨不得走,非要拉着演員們說心裏話。有個老大娘把幾個雞蛋硬塞給陳強,說:"娃啊,你們來了,我們才知道共產黨沒忘了我們。"
這樣的演出,比發傳單、喊口號管用多了。老百姓看完戲,心裏就跟明鏡似的——只有跟着共產黨走,才能過上好日子。有時候第二天,村裡就會有年輕人悄悄離家,去找八路軍。陳強他們雖然沒拿槍直接打鬼子,但這些演出比真刀真槍還讓敵人害怕。偽軍們都說:"八路軍的戲班子比機槍連還厲害,看場戲能把人心都看變了。"
演好黃世仁
排《白毛女》那會兒,陳強為了演好黃世仁這個角色可沒少下功夫。他跑到邊區法院去旁聽審判惡霸地主的案子,仔細觀察那些地主的神態舉止。第一次在黨的"七大"上演完,台下的代表們氣得直跺腳。劉少奇同志看完戲到後台說:"這個黃世仁不槍斃不行啊!"後來劇本就改了,加上了槍斃黃世仁的戲碼。
這戲越演越火,可陳強的日子卻不好過了。走在街上,孩子們見了他就躲,還有往他身上扔石子的。最厲害的一次是在河北懷來演出,台下的老鄉們氣得把手裡剛摘的果子往台上砸。一個蘋果"嗖"地飛過來,正好打在陳強左眼上,疼得他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台上。可戲不能停啊,他硬是眯着腫得老高的眼睛把戲演完。
文工團的老戰友們常拿這事打趣他:"老陳啊,你這是用生命在演戲!"陳強卻覺得值。有次在邊區演出,一個老大娘拉着他的手說:"同志啊,你演的那個黃世仁,跟我家那個挨千刀的地主老爺一模一樣!"聽到這話,陳強覺得比什麼獎賞都強。他知道,自己演的不僅是戲,更是老百姓心裏的苦和恨。
戲裏戲外
陳強的戲之所以能這麼打動人,全憑他平時下的苦功夫。他常說演員的腦子得像個中藥鋪,什麼藥材都得備着點。他平時最愛觀察生活,街上看見個賣糖葫蘆的,他能盯着看半天,把人家的一舉一動都記在心裏。等演戲需要時,這些積累就都派上用場了。
說起演反派,陳強有自己的一套理兒。他覺得演壞人和演好人目的一樣,都是為了襯托真善美。就像他演的黃世仁越可恨,就越顯得喜兒可憐。後來他改演喜劇,也是為了讓老百姓在辛苦勞作之餘能開懷一笑。但他堅持喜劇不能光圖個樂呵,得讓觀眾笑完之後還能琢磨出點道理來。
陳強這輩子演過的角色,掰着手指頭都數不過來。從高爾基筆下的工人領袖,到果戈理諷刺的官僚老爺,再到契訶夫筆下那些可笑又可悲的小人物,他都能演得活靈活現。特別是那些白鬍子老頭,往台上一站,不用開口就能把觀眾鎮住。那時候延安文藝圈裡都管他叫"老生泰斗",這可不是隨便叫的。
後來在《紅色娘子軍》里塑造南霸天,更是把他的反派演技推向了高峰。這個南霸天可不是簡單的壞蛋,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有算計有城府的惡霸。陳強給他設計了很多小動作:說話時總愛摩挲手上的戒指,看人時喜歡從眼角斜睨,就連走路都帶着股陰險的勁兒。這個角色讓他捧回了國際大獎,可陳強自己卻說:"得獎是其次,重要的是讓觀眾記住這些反面教材,記住舊社會的黑暗。我演的南霸天和黃世仁是壞的,可樣板戲卻是極好的!"
說來也怪,這個一輩子演了無數英雄人物的演員,最後讓人記住的卻是兩個大壞蛋。但正是這兩個角色,讓陳強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表演藝術——不是簡單地扮好人壞人,而是要把角色的靈魂挖出來,曬在陽光下。
笑聲里的時代
說起喜劇這事兒,陳強可是憋了整整二十年。當年《三年早知道》剛放完,就趕上大批判,可把自己給整懵了。陳強記得清清楚楚,一夜之間,劇場里的笑聲就像被掐斷了似的,再沒人敢碰喜劇這塊燙手山芋。
直到1979年,陳強帶著兒子佩斯拍了《瞧這一家子》,才算把這口氣給續上了。這片子一出來,電影院里的笑聲能把屋頂掀翻。老觀眾都說:"多少年沒這麼痛快地笑過了!"後來他們爺倆又接連拍了《夕照街》《父與子》這些片子,銀幕上總算又有了普通人的喜怒哀樂。
陳強最愛跟人聊喜劇。他說現在改革開放了,大伙兒都鉚足了勁幹活,累得夠嗆,總得讓人樂呵樂呵。可有些老觀眾不樂意了,寫信罵他:"好好的藝術家,怎麼盡搞這些胡鬧玩意兒?"陳強也不惱,他知道這些人還沒轉過彎來。在他眼裡,喜劇可不是簡單的逗樂子,得讓觀眾笑過之後還能咂摸出點滋味來。
就拿《父子老爺車》來說,裏面那場打架戲可有講究。老奎看見兒子穿着日本軍裝,氣得抄起傢伙就要揍。這場戲拍得特別較真,三個人真打實摔,鼻青臉腫的。可打着打着,日本人突然認錯了,三個人又坐一塊兒喝上了。老奎醉醺醺地唱"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觀眾笑得前仰後合,可笑着笑着就品出味兒來了——歷史不能忘,但也要向前看。
最絕的是結尾那場戲。老奎父子在火車上把經理給的錢大把大把往外扔,鈔票像雪片似的飄在站台上。這個鏡頭拍得特別痛快,陳強說這就是他要表達的:人不能光盯着錢看,總得有點比錢更重要的東西。拍完這場戲,劇組的小年輕都說:"陳老師,您這喜劇看得我們心裏熱乎乎的。"
陳強總說,喜劇就像包着糖衣的藥丸,看着樂呵,吃着甜,最後治的是心病。他那些電影里的普通人,沒一個是什麼大英雄,可就是能讓觀眾看着親切。老奎這樣的角色,擱二十年前准得挨批,可現在老百姓就愛看這樣有血有肉的小人物。陳強覺得,這才是文藝該有的樣子——既要說真話,又要讓人愛聽。
家庭生活
說起陳強這一家子,在電影圈裡可是出了名的和睦。1950年在東北電影製片廠那會兒,陳強遇見了小他13歲的李玉潔。這姑娘長得水靈,性子又溫順,把陳強照顧得妥妥帖帖。說來也怪,這對夫妻連生病都跟約好了似的,陳強右腿疼,玉潔左腿就跟着疼;陳強在外地咳嗽兩聲,家裡玉潔準保也嗓子痒痒。鄰居們都說,這哪是兩口子,分明是一個人分成了兩半。
他們家大兒子出生那年,陳強正在匈牙利演出。玉潔一個人在家,看着地圖上"布達佩斯"這個地名,靈機一動就給兒子取名"布達"。後來生了老二,自然就叫"佩斯"了。小女兒的名字更有意思,是多瑙河上那個瑪格麗達島給玉潔的靈感。現在這一家子可熱鬧了,布達在鐵路上班,娶了個賢惠媳婦,生了個乖巧的閨女;佩斯在影視圈混得風生水起,兒子都開始學走路了;麗達找了個北影的演員當女婿,小兩口甜甜蜜蜜的。
陳強最愛跟人顯擺他們家這點事兒。以前他是演員陳強,現在可倒好,變成"這是陳佩斯的爸爸"了。老爺子說起這個就樂,眼睛眯成一條縫:"這說明我兒子出息了嘛!"其實佩斯能有今天,全靠自己那股子鑽勁兒。陳強家裡藏書多,佩斯打小就愛往書堆里扎。在內蒙古插隊那會兒,別人累了一天倒頭就睡,他倒好,點着煤油燈給知青們講故事。什麼《三國》《水滸》,經他一講,活靈活現的,把大伙兒聽得一愣一愣的。
說到佩斯的兒子,還有個笑話。有回他和朱時茂演小品,佩斯愁眉苦臉地說怕生閨女。朱時茂說他封建,他趕緊解釋:"我是怕閨女長得像我,將來嫁不出去啊!"這話把台下觀眾逗得前仰後合。後來還真如了他的願,生了個大胖小子,取名大愚。這孩子打小就機靈,爺爺爸爸排戲,他就在旁邊有模有樣地學。陳強常說:"等大愚長大了,咱們祖孫三代一塊兒演個喜劇,那才叫熱鬧呢!"
現在這一家子,老的少的都在影視圈裡忙活。玉潔在新影搞錄音,麗達在北影做剪輯,佩斯那幾部賣座喜劇,都是妹妹親手剪出來的。布達雖然沒幹這行,可每次家裡聚會,聽他們聊拍戲的事兒,也能插上幾句嘴。陳強最享受這樣的時光,一大家子圍坐在飯桌旁,說說笑笑。老爺子常說,比起那些獎盃獎狀,這才是他最得意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