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2022年諾貝爾自然科學獎項悉數揭曉,今年的幾名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在中國學界引起很大轟動,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與中國科學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在得知法國量子物理學家阿蘭·阿斯佩(Alain Aspect)獲獎的消息後,中國科學院國家授時中心研究員常宏非常激動,作為阿斯佩的首位中國博後,常宏十幾年前就和學術界的很多科學家一樣,期盼着阿斯佩有一天能夠獲得諾獎。
對科學的純粹熱愛和追求
「作為量子光學和冷原子物理領域最受尊敬的科學家之一,阿斯佩獲得諾獎是學術圈內早已有了的共識,他在30多歲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了轟動世界的實驗,驗證了貝爾不等式,實驗驗證了量子力學的基本原理。我也非常有幸在十幾年前加入阿斯佩實驗室,成為他的首個中國博士後。」常宏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獨家專訪時表示。

常宏回憶道,2005年阿斯佩就來到中國參加量子光學國際會議,也是在那次會議之後,常宏赴法國國家科研中心光學研究所從事博士後的工作,並在那裡學習到冷原子的知識。2007年常宏回國,至今一直就職於國家授時中心,進行光學原子鐘方面的基礎研究工作。
阿斯佩給常宏最深的印象就是對科學的熱情,他自己也被這種熱情深深感染。「2005年去法國學習之前,我還不知道什麼是世界一流的研究,直到加入阿斯佩的實驗室,接觸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科學家,我被他們對科學的純粹熱愛和追求打動,也是在那裡學會了反思這個世界,培養對純科學的興趣。」常宏告訴第一財經記者。
據常宏介紹,阿斯佩的研究組是一個非常多元化並且國際化程度很高的團隊,有荷蘭人、意大利人、法國人,自己加入後成為團隊的第一個中國人。「阿斯佩的研究團隊擁有4、5個實驗室,雖然他本人當時已經很有名,社會性事務很多,還要在全球各地講課,但每周只要他在實驗室,都會來參加例會,問我們一些非常細節的學術問題,我覺得他不僅是一個非常純粹的科學家,還是一個很好的團隊管理者,能夠用好世界一流的人才。」常宏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
除了得到阿斯佩在學術上的指導之外,常宏也被其熱情外向的人格魅力感化。阿斯佩留着標誌性的小鬍子,像極了大仲馬筆下《三個火槍手》中的人物性格,他的南部加斯科口音說起話來侃侃而談,他還是一個驕傲的「酒神」。
「阿斯佩是個非常典型的法國人,非常健談,善於發表對各種事情的看法,他還請學生去他家裡做客,他熱愛紅酒,每次都能品嘗到他收藏的陳年紅酒。」常宏回憶道。
「如果一切已註定,為何還要物理學家?」
在學成歸國後,常宏由中國科學院「百人計劃」引進國家授時中心,從事時頻領域基礎科學與應用研究。他仍經常給阿斯佩寫郵件,彙報自己回國後的科研進展,每次都能得到恩師的意見反饋和鼓勵。
常宏回國十多年來,建立起國家授時中心鍶原子光鍾研究平台,成功研製出我國自己的高性能光鍾,用於應對國際時間單位「秒」定義的變更,確保我國時間基準獨立自主、可靠運行。他還承擔了中國第二代衛星導航重大專項關鍵技術,並作為我國載人空間站高精度時頻櫃副主任設計師,帶領團隊開展世界上首台空間站「光鍾」的研製。
2018年,阿斯佩時隔多年再度受邀來到中國,參加上海華東師範大學主辦的量子信息技術大會。回憶起麗娃河畔的訪談時,上海華東師範大學精密光譜科學與技術國家重點實驗室的武愕教授仍記憶猶新,那是疫情前量子技術領域的一次盛大聚會,匯聚了全球最頂尖的量子科學家。當時,阿斯佩在他的大會報告中回顧了第二次量子技術革命的里程碑科研突破。

武愕曾作為中法聯合培養博士生就讀於阿斯佩的母校法國卡尚高師學院(ENS-Cachan),與法國團隊在阿斯佩的指導下共同完成了單光子延時選擇干涉實驗,署名文章發表於《科學》(Science)雜誌。目前,武愕所在的研究院將中國與法國在量子光學、原子物理領域的實驗匯聚在一起,開展量子信息、原子光鍾和納米量子科學等研究工作。
阿斯佩對純粹科學的追求以及他的法式幽默感染了一大批中國青年學者。山西大學光電研究所、量子光學與光量子器件國家重點實驗室教授張天才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阿斯佩幽默、有激情、平易近人、很健談,對科學的熱愛溢於言表;他有點鑽牛角尖,愛干針尖上跳舞的工作,對無用和抽象的事情表現出極大的熱愛,只為追求真理。」張天才目前也與法國量子物理研究團隊保持合作。
在張天才看來,阿斯佩的這種特質是真正的科學家的標誌——科學的本身是不斷發展的,需要一定的質疑和冒險精神。阿斯佩曾在接受採訪時這樣說道:「如果世界的一切早已被決定,那麼為何還需要物理學家?」

正是對無用科學的執着,才成就了偉大的科學家。2012年諾貝爾物理學獎謝爾蓋·哈羅什(Serge Haroche)評價阿斯佩等人的工作時稱:「這是無用科學實用性的絕妙例證。」
如今,越來越多的中國青年科學家也正在將這種「無用科學」的思想用於基礎科學研究,用純粹的心靈去感受科學世界的奇異之美,並用激情來傳遞和播種人類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