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溥儀一行人來到南京「總統府」進行參觀。其中蔣介石辦公室自然是此次參觀的重頭戲,不料參觀結束後,溥儀悄悄地對夫人李淑賢說:「我還以為蔣介石的辦公室有多大呢,原來才這麼小!」
眾人聽到了這句話,頓時哄堂大笑起來,有個人打趣他說:「總統府可比不上紫禁城,總統也比不上皇上啊。」
的確,這在大多數人眼裡只能算是常識,但對於身份和經歷特殊的溥儀來說,他的驚訝是可以理解的。
溥儀與李淑賢
困在紫禁城的末代皇帝
溥儀能做上皇帝,完全是一個意外。戊戌政變後,慈禧太后準備廢掉光緒帝,立端郡王之子溥儁為皇帝。溥儁被封為「大阿哥」,安排在弘德殿讀書,計劃讓光緒帝把皇位「讓」給他,但此舉遭到內外各界的反對。
八國聯軍佔領北京後,溥儁因為支持義和團運動被廢黜,於是改由醇親王載灃之子、年僅2歲的溥儀繼承大統。
光緒帝和慈禧太后相繼離世,1908年12月2日,溥儀在太和殿即位,由光緒皇后隆裕太后和載灃攝政。
據說在登基大典上,年幼的溥儀被大臣們的萬歲聲嚇得哇哇直哭,喊道:「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攝政王載灃只好哄他說:「快完了,快完了。」硬是抱着他完成了儀式。
當時就有人吐槽,攝政王口不擇言,暗示大清朝快完了。
溥儀
其實這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稍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清朝內憂外患,就像秋後的螞蚱長不了了。
在載灃的主持下,清王朝開始裝模作樣地實行「預備立憲」,結果搞出個皇族內閣,讓人大失所望。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爆發,朝廷不得已只好重新起用袁世凱為總理大臣,袁世凱與孫中山約定,若能使清室退位,可以把總統之位讓給袁世凱。
袁世凱帶着北洋將領,上演了一出逼宮的好戲,並承諾溥儀退位後仍保留皇帝尊號和優待條件。
隆裕太后和攝政王載灃被逼無奈,只好答應,溥儀這個懵懵懂懂的小娃娃,就這樣稀里糊塗地登上皇位,又稀里糊塗地丟了皇位。
袁世凱
從此溥儀與世隔絕,生活在從乾清門到神武門的狹小地界里。儘管已經不是皇帝了,但溥儀仍舊過着封建皇帝的生活,讀的仍舊是四書五經君臣父子那一套,與時代完全脫節。
1917年,張勳以調解 「府院之爭」為名,率領鞭子軍進京,把黎元洪趕下台,隨後擁立溥儀復辟。
這讓溥儀結結實實地過了一回皇帝癮,不過好景不長,段祺瑞起兵討伐張勳,復辟的鬧劇上演了十幾天就草草收場。
1919年,庄士敦來到紫禁城,為坐井觀天的溥儀帶來了新的希望。
在他的引導下,溥儀剪辮子、穿西服、騎單車,但是遭到保守派的強烈反對。
張勳
溥儀本人非常渴望外面的自由,甚至和溥傑、庄士敦秘密制定了逃出紫禁城的計劃,最後因為計劃泄露而未能實現。
1924年,第二次直奉戰爭爆發,直系將領馮玉祥突然倒戈回到北京,軟禁了總統曹錕,逼迫吳佩孚下野。
馮玉祥以清室復辟違約為由,派鹿鍾麟帶兵入紫禁城,將溥儀的小朝廷趕了出去。溥儀逃進日本公使館,他的第一次皇帝夢破滅了。
馮玉祥
困在新京里的傀儡皇帝
1925年,溥儀搬到天津租界,在這裡生活了七年,他處在遺老遺少和外國使節的包圍中,不但沒有獲得自由,反而開始迷失自我,一直幻想着有一天重回紫禁城。
1931年,日本關東軍發動蓄謀已久的「九一八」事變,吞併了整個東北地區。
為了美化日本侵略,更好地統治佔領區的人民,關東軍司令部特務機關長土肥原賢二秘密潛入天津,找到了這位廢帝溥儀。
他向溥儀承諾,日本是要在中國建設王道樂土,請溥儀來做這個新帝國的皇帝。天真的溥儀以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來不及思索,就被土肥原賢二劫持到了奉天(瀋陽)。
溥儀
日本扶持溥儀在東北建立了偽滿洲國,並與日本簽訂了不平等條約,攫取了大量利益。
1934年3月1日,溥儀在新京(長春)舉行登基大典,改國號為「大滿洲帝國」,自稱皇帝,兼任偽「滿洲帝國」陸海空軍大元帥、偽「滿洲帝國」協和會名譽總裁。日本關東軍司令部和外交官等大批官員出席儀式,承認了這個傀儡皇帝。
但很快溥儀就發現,偽滿帝國的重要官職只能由親日派或日本人擔任,自己這個皇帝無兵無權,根本無從置喙。
關東軍給溥儀指定的高級參謀吉岡安直,表面上對溥儀畢恭畢敬,實際上監視着溥儀的一舉一動,不斷地威逼利誘,把溥儀推向投敵賣國的不歸路。
溥儀
1935年4月6日,溥儀第一次訪問日本東京,受到裕仁的親自接見,當時他還自我感覺良好,賦詩一首表達自己的欣喜之情。
然而在1940年6月26日,溥儀第二次訪問日本東京時,卻感覺受到了極大的羞辱,原來日本方面要求溥儀將「天照大神」迎回東北,以示日滿一體。
我們知道,所謂「天照大神」是日本的創世神,也是日本天皇自認的祖先,此舉相當於讓溥儀認賊作父。
溥儀敢怒不敢言,秘密聯繫薩爾瓦多外交代表團人員,希望能逃亡薩爾瓦多,擺脫目前的尷尬處境。
裕仁
1941年10月,溥儀把逃亡薩爾瓦多的計劃告知了身邊的一名禁衛軍軍官,打算讓他護送自己前往薩爾瓦多大使館,然後再化裝離開偽滿洲國。
萬萬沒想到,那名禁衛軍軍官向日本人告密,使溥儀的逃亡計劃胎死腹中。
日本人惱羞成怒,立即派出憲兵隊,將薩爾瓦多外交代表團人員驅逐出境,關閉了薩爾瓦多駐偽滿洲國大使館和薩爾瓦多駐偽滿洲國貿易公司。
從此中斷了兩國的外交關係,日本關東軍代表前往偽滿洲國皇宮,把溥儀痛罵一頓,並在事實上將他軟禁起來。
溥儀
戰犯管理所里的新公民
1945年8月8日,蘇聯對日宣戰,消滅了關東軍,偽滿洲國遂告滅亡。
8月19日,溥儀帶着官屬和家眷,準備在瀋陽機場乘坐飛機逃往日本。
正在候機廳等候時,機場上面突然出現了蘇軍運輸機的身影,蘇軍空降部隊如神兵天降,迅速解除了日本地面部隊的武裝,溥儀也一同被捕。
溥儀隨後被關押在蘇聯伯力的特別監獄裏,由於身份特殊,他享受到了優越的待遇。因為害怕回國後會被當作漢奸處決,他多次向蘇聯政府表示願意永久居留在此,並請求加入蘇聯共產黨。
溥儀
蘇聯顯然不想惹這個麻煩。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二年,蘇聯與新中國確定了同盟關係,於是將溥儀引渡回國,與其他偽滿洲國二百多名戰犯一起移交給中國政府,關押在撫順戰犯管理所接受思想教育和勞動改造。
剛進戰犯管理所時,長期養尊處優的溥儀生活不能自理,甚至連穿衣服都不會,還得別人教他。
更難為情的是,他要和戰犯們一起值日,打掃衛生倒馬桶,實在是下不去手。管理所的領導為了照顧他,就免去了他的值日安排。
這段難忘的經歷,讓溥儀開始了自力更生的生活,他自己安排起居,學會了補襪子,漸漸也能幹起體力活。
更重要的是,在管理所人員的批評教育下,溥儀認識到自己的賣國行為,給中國人民帶來了多少屈辱和苦難,主動承認了所有的罪行。
溥儀
1959年12月4日,撫順戰犯管理所首批特赦戰犯大會召開,溥儀在第一個接到通知書後,百感交集,他原本不指望新政府能夠原諒自己,這確實是一個大大的驚喜。
溥儀原本想回到故宮博物院工作,但考慮到政治影響,北京市民政局介紹他到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植物園上班,期間表現良好。
1961年,為了更好地發揮溥儀的價值,他被調到全國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工作。
1962年,在組織的安排下,溥儀與護士李淑賢結婚,開始了自己的幸福晚年。
溥儀與李淑賢
1964年,周總理為了讓曾經的戰犯們放鬆心情,也是讓他們看看新中國的建設成就,特意安排包括溥儀在內的特赦人員到江浙一帶遊覽。
南京「總統府」是他們此行的第一站,曾經的國民黨高官杜聿明等人經常在這裡走動,對於他們來說,無非是故地重遊感慨萬千。
但對於溥儀來說,這是他第一次下江南,凡事都很新鮮,而蔣介石雖然是同時代的人物,卻與溥儀沒有任何交集。
他覺得「大總統」大概就是皇帝換了個名字,待遇應該和當年的自己差不多,沒想到參觀蔣介石辦公室時,才發現房間不大,陳設也很簡單,完全沒有想像中的富麗堂皇,於是有了開頭的一幕。
周總理
其實這已經不是溥儀第一次鬧笑話了。有一次他心血來潮去故宮博物院參觀,卻被告知要買票,他大惑不解地問難道回自己家還要買票?工作人員搞清楚了他的真實身份,頓時哭笑不得,幫他買了票入內參觀。
離開南京後,遊覽團到達江西,參觀革命聖地井岡山。
在大客車上,不諳世事的溥儀看到很多林立的高樓,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以前我一直不理解,為什麼當初要在井岡山建立革命根據地,而不是其他地方,現在我總算明白了!」
光緒帝
眾人還以為他開悟了,連忙問他為什麼。他說:「你看,這麼多房子,紅軍來了可以住啊。」
逗得大家又忍不住笑起來,負責接待的幹部向他解釋,這是解放後人民政府新建設的。他這才恍然大悟,體會到了中國革命的艱辛和偉大。
溥儀從小在皇宮長大,出了皇宮又被日本人控制,蹲了十幾年的戰犯所,特赦後一直從事辦公室的工作,很少有機會接觸外面的世界。
他對外界的認知,還停留在十九世紀的封建時代,這是他在《我的前半生》里親口承認的,所以發生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也就不足為奇了。
不過大家也並不是取笑他,而是一種如釋重負後的坦然,這些從晚清民國走來的達官貴人們,此刻成為新中國的普通公民,獲得了真正的自由和歡樂。
參考資料
溥儀.《我的前半生》.人民文學出版社.2019
遲子建.《偽滿洲國》.譯林出版社.2018
庾莉萍.末代皇帝愛新覺羅·溥儀接受改造趣聞.《檔案天地》.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