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婦給自己簽字打無痛引關注 產科醫生稱如患者家屬意見不一致，醫生或有顧慮

據大河報報道，近日，一名33歲女子臨產，親屬不同意打無痛，自己給自己簽字開了50個小時無痛，引發關注。

「原來生孩子是可以全程不痛的」的觀念越來越普及，與之伴隨的，是分娩鎮痛技術近幾年在公立醫院的大力推廣。就在上周，國家衛生健康委公布了《關於全面推進分娩鎮痛工作的通知》。

據醫師報2022年報道，專家表示，全國無痛分娩的整體普及率當時為30%，仍有近七成女性承受着分娩疼痛。

6月11日，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婦產科醫院主任醫師徐向榮告訴紅星新聞，在實施無痛分娩時，醫生有時要面臨一些複雜的醫患溝通。在醫學指征判斷上，他會遇到產婦哀嚎「我都痛成這樣了你們還不給我打」；在「簽字」問題上，患者與家屬意見不一致也可能讓有些醫生有顧慮。

無證據表明無痛分娩對新生兒有影響

但「無痛」不是想打就打

根據醫師報2022年報道，醫師報調研數據顯示，仍有許多人對無痛分娩缺乏認知，36%的人不了解或僅聽說過無痛分娩。大眾對無痛分娩的誤解仍然很深。仍然有21%的受訪者認為「打無痛」會影響胎兒健康和成長發育，還有21%的受訪者認為打無痛會給孕婦留下後遺症。

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婦產科醫院主任醫師徐向榮接受紅星新聞採訪時表示，在古代，分娩是一個比較原始的過程，沒有無痛麻醉的概念；隨着醫療技術手段的現代化，不僅分娩的風險大大降低，對疼痛的耐受、對分娩的理解也產生了差異。隨着無痛分娩的推廣，「生孩子就是要痛的」概念正在成為過去式。

徐向榮也遇到過一些產婦和家屬對於無痛有誤解。但他表示，目前沒有充分的證據表明無痛麻醉藥會對新生兒的健康產生明顯影響。

▲圖據ic photo

「如果產婦有需求，經過醫生專業判斷，有醫學指征，達成一致，就可以打。對產婦來說，能少痛，這當然是件好事情。不過，無痛分娩涉及費用增加的問題，有些產婦和家屬的認知和接受度並不高。」

但是，徐向榮提到，「無痛」並不是想打就打。在醫學指征判斷上，他有時會遭遇患者和家屬的不理解，會遇到產婦哀嚎「我都痛成這樣了你們還不給我打」。「從產婦的角度來說我能理解。」他解釋，這是因為麻醉有一定「副作用」，如果在宮口還沒有開到一定程度時就打無痛，會抑制宮縮，延長分娩進程，甚至會導致難產，或影響胎兒，這就需要耐心溝通，「例如，打全麻產婦就一點痛都感受不到了，但孩子可能也就沒法自然順利分娩了。」

2022年數據顯示

婦產專科醫院無痛分娩比例更高

醫療科普博主庄時利和告訴紅星新聞，他妻子生產時，經過多方比較，在廣州眾多醫院中選擇了廣州市婦嬰醫院。他介紹，這家醫院是廣州應用無痛分娩最早的醫院，現在80%都是無痛分娩。這家醫院「打無痛」也只需要產婦簽字即可，不需要另外徵求家屬意見。庄時利和有豐富的從業經歷，他的妻子也是醫生。

國家衛生健康委2022年通報的第一批分娩鎮痛試點工作評估情況顯示，參與試點工作的綜合醫院、婦產專科醫院、婦幼保健院考核要求（椎管內分娩鎮痛率≥40%）符合率分別為43.8%、88%、67.6%。

▲圖據視覺中國

徐向榮指出，醫院是否願意應用無痛分娩跟醫院的硬件和人力有關，重要的因素是麻醉醫生的數量和同期開展的手術量。麻醉醫生在我國比較緊缺，國家已經有了一些政策上的傾斜，因此他相對比較樂觀，認為這一問題將持續改善。

為什麼打無痛會缺麻醉醫生？徐向榮指出，分娩有點類似於急診和限期手術，不像常規擇期手術一樣可以排班分配麻醉醫生。例如夜班的時候，孕婦突然發動，一些醫院婦產科可能只有一位麻醉醫生值班，還要備着宮外孕等緊急手術的麻醉。這時，如果要打無痛，通常需要再請一位備班的麻醉醫生過來。

「順產時間存在不確定性，分娩鎮痛需要醫護人員投入較多時間和精力，人員配置還不能滿足分娩鎮痛工作的全面開展，且績效分配相關政策還不能充分調動醫務人員的積極性。」上述國家衛生健康委通報提到這點。

「對於產婦來說，是能不能改進疼痛體驗的事。對於手術及搶救來說，是急診手術能不能開展、開展早晚的事。」徐向榮說。

徐向榮表示，在他所在的婦產科醫院這樣的省級專科醫院，孕產婦不用過於擔心，因為分配到分娩的麻醉醫生力量比較充分。

「對於醫院和婦產科來說，實際上也是有動力去做這個事的，因為會帶來患者體驗感改善、醫院口碑提升。當然，不同醫院的優先級存在一些差異，這導致了無痛分娩的推廣情況不盡相同。」

關於簽字問題，徐向榮表示，在法律層面，只要產婦清醒，她是第一決定人，可以決定自己打不打無痛。

但遭遇患者與家屬意見不一致的情況時，在實際操作中，徐向榮說，可能會導致一部分臨床醫生和麻醉醫生產生顧慮。在同等條件下，醫生有可能會傾向於優先為產婦與家屬意見一致，且無痛分娩意願強烈者開展無痛分娩麻醉，「醫生在日常診療過程中遇到患者與家屬意見不一致時，如果時機並不緊急，通常會做一些引導，給患者和家屬一個交流和協商的時間。」

徐向榮建議，孕產婦和家屬在生產時，選擇自己信任的醫院，多聽取醫生專業的意見與建議。

2018年起國家大力試點推廣無痛分娩

國家衛健委上周已提出相關目標

無痛分娩推廣的關鍵因素在於，在麻醉醫生相對緊缺的狀況下，對於公立醫院來說，它更多是一個患者體驗而非醫療質量的問題。

但在當前建立生育支持政策體系的背景下，生產友好、注重產婦體驗成為越來越鮮明的課題。

上周，國家衛生健康委公布了《關於全面推進分娩鎮痛工作的通知》，提出到2025年底，開展產科醫療服務的三級醫療機構全部能夠提供分娩鎮痛服務；到2027年，開展產科醫療服務的二級以上醫療機構全部能夠提供分娩鎮痛服務。

▲視覺中國

作為一項比較新的技術，分娩鎮痛經過數年國家試點。2018年，國家衛健委會同相關部門出台《關於加強和完善麻醉醫療服務的意見》，要求創新推廣鎮痛服務；同年，國家衛健委在全國30個省份確定912家第一批國家分娩鎮痛試點醫院開展試點工作。其後，多份與生育支持措施相關的文件提出，要擴大分娩鎮痛試點、提升分娩鎮痛水平。2023年，國家衛健委開展改善就醫感受提升患者體驗主題活動時，在二級及以上醫院推廣普及分娩鎮痛等疼痛管理模式。

上述國家衛生健康委2022年的試點評估通報顯示，試點醫院椎管內分娩鎮痛率從2017年的27.52%上升到2020年的53.21%。共有496家試點醫院椎管內分娩鎮痛率≥40%，符合試點醫院考核要求。

在相應的保障指標方面，通報顯示，2020年試點醫院專職分娩鎮痛麻醉醫師占麻醉醫師的比例為23.93%，較2017年升高3.66個百分點；59.43%的試點醫院制定了分娩鎮痛醫護人員的績效分配傾斜政策，53.07%的試點醫院在試點工作開展後分娩鎮痛醫護人員的薪酬待遇較以往有所提高。

國家衛健委也指出，問題依然存在：實現分娩鎮痛試點工作目標的試點醫院數量僅佔54%；分娩鎮痛專業人員配置不足，崗位吸引力低；各地分娩鎮痛收費項目設置和標準存在較大差距，部分醫院只能收取幾十元的椎管內麻醉操作費用；受到傳統觀念的影響，部分孕產婦及家屬對分娩鎮痛技術缺乏客觀、科學的認識。

醫保部門在推進醫療服務價格改革的過程中，發揮價格項目槓桿作用，支持無痛這樣的新技術、改善患者體驗服務的推廣。去年，國家醫保局印發《產科類醫療服務價格項目立項指南（試行）》。國家醫保局表示，該指南單獨設立「分娩鎮痛」「導樂分娩」「親情陪產」項目，旗幟鮮明支持醫療機構提供以產婦為中心的人性化分娩服務。

國家醫保局表示，第三方機構調研顯示，13%的女性青年存在對懷孕和分娩過程的懼怕心理。「分娩鎮痛」在實踐中的矛盾是，一些地方按照原來的椎管麻醉項目收費，醫療機構因無獨立的價格項目減少提供分娩鎮痛的積極性；一些地方則是因麻醉醫生數量有限，不能很好地滿足此類需求。因此，希望充分發揮價格調節資源配置的功能，引導醫療機構提供相關服務，更好滿足無痛分娩等多元化生育服務需求。

而江西、上海、廣西、貴州、浙江等多地先後將無痛分娩納入基本醫療保險支付範圍。

紅星新聞記者 胡伊文 北京報道

編輯 包程立 責編 官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