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7日晚8時半,29歲的上海交大碩士張迪走完了生命的最後一程。
一年前,張迪被確診為白血病。患病那一刻,他萌發了捐獻遺體的想法,如他所言:“人死了,只剩下一盒骨灰,不如為醫學和社會做些貢獻。”
由於病情兇險,術後二次複發,張迪主動放棄治療。可註定要消逝的他卻溫柔地安慰周圍悲傷的人們:“大家不要太悲觀,我這一生短暫又充實,我很滿意。”
張迪和母親
彌留之際,家人朋友哭成淚人,張迪卻心平氣和地道出心中遺憾與唯一所願:
“希望父母儘快忘了我,然後告訴奶奶,他孫子出國留學了,沒法常回去看望她老人家。”
本該順遂的一生,終究抵不過疾病的侵襲。在低質量生存和棄療接受死亡面前,張迪果斷選擇後者。
看似短暫的人生,卻煥發出無限色彩,引人深思,讓我們一起走進張迪的故事。
優秀學霸初長成
1990年,張迪出生於遼寧瀋陽,父母皆為普通的工薪階層,家庭條件一般。
學前階段,張迪便酷愛讀書,常常捧着一本課外繪本讀到廢寢忘食。上小學時,張迪屢次考取雙百,常年被頒發“三好學生”的獎狀。
張迪
豐富的學識積累與開闊的視野令張迪在學業上越發遊刃有餘,輕鬆脫穎而出,拔得頭籌,憑藉優異的成績考入市重點中學——瀋陽二中。
在學校里,張迪年年擔任班委,因樂於助人而備受老師與同學的喜愛。業餘時間,張迪也會積極開拓興趣愛好,在彈琴、打籃球等方面均有涉獵。
高中三年寒窗苦讀,張迪不驕不餒,一鼓作氣,邁入東北大學的門檻。
在校期間,張迪積极參与學生會、社團活動,常常泡在圖書館研究工程知識,年年斬獲獎學金。
大三時,張迪已經開始籌備考研事宜,目標為上海交通大學。準備期間,張迪腳踏實地,勞逸結合,從不擺爛。
成功永遠不會辜負有準備的人。最終,在萬眾矚目下,張迪一舉拿下上海交大的研究生名額。
那日,父母喜極而泣,全村人為之沸騰。村民們敲鑼打鼓,點燃喜炮,熱烈歡迎這位實至名歸的“驕子”。
“你家孩子從小優秀到大,有什麼秘訣嗎?”鄉里鄉親紛紛排隊取經。
張迪
“我們很少管他,基本上是散養式教育。優秀是一種習慣,努力有了收穫後會更願意努力。他對知識有着與生俱來的興趣,在加上好的學習習慣和方法,就很容易進步。”父母驕傲地分享着經驗。
在外人眼中,張迪似乎永遠順風順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成功並非必然,而是由無數荊棘與汗水堆砌而成的。
入學那天,張迪激動地拿着錄取通知書,走進交大,瞬間被濃厚的校園文化所感染。踏入實驗室,見到滿滿當當的儀器工具,張迪已經迫不及待地在腦海中構思每一個步驟。
張迪和同學的合照
校園裡的莘莘學子,一個比一個優秀,張迪或許不是最亮眼的那一個,但絕對是最勤奮的那一批人。
2018年7月,張迪從上海交大順利畢業,無縫連接到當地科學研究院工作。
突患絕症疑無路
“兒子,媽媽太為你驕傲了,你現在一個月工資比我和你爸加起來都多,以後靠你養家啦!”母親笑地合不攏嘴,打趣道。
“沒問題,爸媽,你們就等着享清福吧!”
誰成想,承諾剛下,厄運就找上了這位幸運卻又不幸的大男孩。
張迪和父母
入職沒多久,一個平平無奇的早上,張迪對着鏡子洗漱時,忽然發現了身體的異樣。
只見胸膛上冒出了幾顆暗紅色的斑點,不癢不疼,也沒有腫脹。
張迪皺了皺眉,在心裡嘀咕道:難道被蟲子咬了?
由於斑點沒有引起不適,張迪並未在意,一如往常地上班工作。不想,次日清晨,斑點非但沒消退,反而蔓延至大腿、手臂,甚至手掌上。
張迪
張迪不覺心慌:難道是過敏了?
上班前,他上藥店買了一劑藥膏,草草抹了一通。工作間隙,張迪又脫衣檢查了一番,竟發現這些紅斑好似細胞分裂一般,沒幾秒功夫,又長出一大片,星星點點,密密麻麻,十分可怖。
雖然不癢,張迪卻還是上手撓了幾下。不想,那些小紅點竟直接連成一大片,形成大面積的瘀斑,又紅又紫,好像要滲出血液來。
當下,張迪的心中隱隱不安,料想自己定是得病了。
張迪
下班後,張迪神色匆匆地前往醫院。看診時,張迪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掌,焦慮地說:“醫生,我全身都長滿了這個,看着像過敏,但又不癢,也不腫。”
醫生一看,眼神一怔,彷彿猜到了什麼。為了不引起患者恐慌,還是走官方程序:“先做個檢查吧!”
幾個小時後,張迪收到診斷報告,上面赫然幾個大字:急性白血病。
急性白血病是一種幹細胞克隆性疾病,這是由於患者體內的造血幹細胞遭受損傷或喪失功能而引起的。臨床表現有貧血、出血與發熱等,張迪皮膚出現的紅斑也屬於常見的癥狀。
看到“白血病”三字,張迪頓感汗毛倒豎,心裡堵得慌,宛如窒息一般,久久無法反應過來。
“醫生,真的是白血病?你們沒診斷錯?”
張迪一連問了好幾遍,說什麼也不願相信。他一向注重養生與鍛煉,一日三餐頓頓不落,連感冒發燒也不常有,怎會患上白血病?
面對張迪難以置信的神情,醫生也表示遺憾,沉重地說:“小夥子,你患的是急性白血病,有別於普通白血病,這種病來得兇險,越早發現越好。”
張迪雙眼的瞳孔猛然收縮,嘴巴長得老大,手指蜷縮着,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表現震驚。
“醫生,我的身體一直很好,為什麼會得這種病?”
“現在還無法得出確切病因,但急性白血病的誘因無非四種,遺傳、病毒、放射性因素或化學物質。比如,一個工人若是長期接觸建築材料,吸入大量苯,也容易引發造血幹細胞異常。”
還未等張迪反應過來,醫生又給了他重重一擊。
“小夥子,你的病已經到晚期了……”
獨自治療瞞着父母
“醫生,還有救嗎?”
張迪的呼吸沉重且急促,牙齒忍不住打顫,聲音沙啞地問。
張迪
“目前的治療手段主要以化療和造血幹細胞移植為主,不管怎麼說,還是先住院吧!”
在疾病來臨之際,再絕望消沉的人都會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慾望,更何況是張迪這樣前途一片光明的成功人士。
張迪花了一夜調整自己的情緒,果斷跟研究所請了假,收拾好衣物,快速辦理了入院手續。
醫院裡,四處飄散着濃重的消毒水氣味,時不時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張迪邁着沉重的步伐,穿過走廊,跟那些纏着繃帶、坐着輪椅的人擦肩而過,只覺得內心凄涼。
褪去格子襯衫,換上黑白條紋的病服,張迪才真正有了病人身份的真實感。
醞釀了幾天,張迪還是鼓不起勇氣,將自己的病情告訴父母。
閑暇時,他一遍又一遍在腦海中走馬觀花似地回憶自己的前半生。從小學到高中,再從大學到研究生,一帆風順,他始終是父母的驕傲。
如今,好不容易成才,足夠強大,可以為家裡減輕負擔。誰能想到,天妒英才,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生生斬斷了張迪早已構思好的宏偉藍圖。
張迪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三緘其口。一來,他怕父母接受不了,白白擔心。二來,他怕此事傳到奶奶的耳朵里,老人家年事已高,經不得刺激。
張迪
張迪向來孝順,不論是讀書還是工作期間,都保持着每日與家裡通話的習慣。
入院後,他常常忍着病痛,換上便服,給父母報“平安”,哪怕他並不平安。
然而,病情的發展速度遠遠超乎人的想象。張迪的臉龐完全失去血色,如白紙一般。與此同時,口腔也開始出血,還伴隨着骨頭劇烈的疼痛。
為了化療,張迪不得不剃光所有頭髮,他再也無法與家人視頻通話,只能用“忙”作為託辭。
朋友們得知後,紛紛慷慨解囊,儘力湊醫藥費,鼓勵張迪積極接受治療。
一晃幾天,醫生都未見到張迪的家人,倍感疑惑。
“你得白血病的事有沒有告訴家人?”
張迪抿了抿嘴,緩緩答道:“沒有,我不敢說,我怕他們受不了,也怕他們對我失望。”
醫生嘆了口氣,說:“以你現在的情況,唯一的治療辦法就是造血幹細胞移植,可手術需要直系親屬捐獻骨髓,血緣關係越近,匹配度越高。”
見張迪仍然猶豫不決,醫生繼續說:“說句難聽的話,如果你哪天真撐不住了,你父母從別人那得知你病故的消息,他們恐怕會更加奔潰!”
聽完,張迪的眉頭有些鬆動,點了點頭,默認了醫生說的話。
捐獻遺體創價值
“我是在上班的時候接到電話的,醫院說我兒子得了白血病,我當時就覺得天塌了,心都要跳出來了。”張迪的父親張純生痛苦地說。
得知消息後,張純生夫婦立馬放下手頭工作,連夜買票趕到上海,見到了飽受病痛折磨的兒子。
張迪的父親
母親當場綳不住,放聲大哭。她一邊撫摸張迪的臉頰,一邊泣不成聲道:“兒子,怎麼不跟爸媽說,想讓爸媽一輩子生不如死嗎?”
另一邊,張純生找到醫生,拚命懇求道:“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兒子,讓我做什麼都成,骨髓我也捐!”
起初,醫生以張迪父母年事已高為由婉拒了,可張純生幾乎跪下來懇求。無奈之下,醫生又苦於沒有合適的骨髓型號,只能同意。
2019年1月7日,張家父子被雙雙推入手術室,幾個小時後,兩人又被安然無恙地推出來。
“恭喜,手術成功!”
獨自一人焦急等待的張母終於鬆了口氣,流下激動的淚水。
自手術日起,至三月底,張迪的身體狀況恢復良好。為了慶祝兒子重獲新生,一家子還計划去海邊看日出。
然而,好景不長,病魔好似從未離開,只是被暫時遏制住了。
張迪
很快,張迪的身上又開始出現紅斑,並伴隨着乏力、發熱、出血等癥狀,病情比第一次更加兇猛。
“惡性細胞已經蔓延至全身,任何化學藥物都起不了作用。就算再進行一次骨髓移植,也無法痊癒,只能延續6-9個月生命。而且,手術風險很大,患者可能連手術都撐不過。”醫生說。
自入院治療起,張家已累計花費50萬元,幾乎掏空了家中積蓄。若是進行二次手術,由於危險係數高,又要追加70萬元醫藥費,這無異於雪上加霜。
張迪的母親
“醫生,手術吧,我砸鍋賣鐵也要做!”
面對在生死邊緣徘徊的兒子,張純生已經失去理智,迫切地想延續兒子的性命,哪怕只有幾個月。
“爸,媽,我不治了,你們不要為我浪費錢了,咱回家吧,我想用最後的日子陪你們。”
張迪向來孝順,理智,懂得分析利弊,他不可能讓父母為了自己,再背負幾十萬的外債。
隨後,張迪又鄭重地做了一個決定——捐獻遺體。顯然,這個決定遭到了父母的強烈反對。可他卻說:“我想換一種方式陪伴你們,這也是我為這個世界唯一能做的事了。”
張迪簽下《遺體捐獻志願書》
簽完《遺體捐獻志願書》不久,張迪的病情越演越烈,直至走到生命盡頭。臨終前,他囑咐父母:“爸,媽,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奶奶,就跟她說我出國了吧。”
說話這句話,張迪停了呼吸,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不想,這善意的謊言,竟成為了奶奶每天口頭上的挂念。
在生命的最後一周,張迪一家三口來到遼寧大連,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大海,享受陽光的沐浴,感受海風的吹拂,無比愜意。
大自然的風光,好似也拂去了張迪身心的疼痛,令他變得冷靜且通透,哪怕面對死亡,也能臨危不懼,樂觀且善良。
人固有一死,可張迪的生命卻尤為短暫,的確令人痛心。然而,一個人生命的價值不在長短,而在於厚度。
張迪在生死彌留之際,仍不忘為社會盡一份力。這份態度與胸襟,足以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