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握手。“李醫生,我們終於找到你了!”這一聲問候,整整穿越了51年。
1974年,在雲南山區,22歲的上海知青何根正突發急性黃疸型肝炎,被判定“只能活兩個星期了”。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來自上海赴雲南醫療隊的一位李姓女醫生,以醫者仁心收下病人,並將他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從此,何根正和好兄弟許泉根心中,種下了對李醫生無盡的感恩與懷念。
在新民晚報“新民幫儂忙”的連續發布報道(詳見報道1,報道2)後,“李醫生”終於找到了,她叫李仲,今年85歲。
昨天(6.10),在靜安區中心醫院,何根正和許泉根終於再次見到了李醫生。她摸摸他們的頭,一句“小鬼頭”,把大家的思緒帶回到了當年那生死邊緣的兩個星期。
那場“起死回生”
感恩生命,致敬醫者。甫一相會,何根正和許泉根一眼看到李醫生,就急切地直呼:“是她,是她!”
在他們的印象中,李醫生秀氣文雅,一身白大褂;而今85歲的她已是滿頭白髮。“但還是那樣溫暖的笑容,親切的眼神。”
85歲的李醫生,73歲的何根正和許泉根,結緣於何根正那場來勢洶洶的黃疸型肝炎時,李醫生才30多歲。
她作為上海赴雲南第一批醫療隊的成員,和隊友乘坐3天火車和5天長途汽車後,來到雲南西雙版納的山溝溝。“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漏風的茅草房。我們大概安頓下來兩三天後,就遇到了何根正。”李醫生說,當時“小鬼頭”黃疸很嚴重。
當年的醫院就是這樣的茅草房
51年後,大家見面才知道,李醫生當年救下何根正,還有另一番“曲折”。可以概括為“三救”。
其一,當時當地醫療條件極差,唯一收治病人的房間是一個大通間的茅草屋,而肝炎屬於傳染病,不符合收治條件,在李醫生的建議和其他人員的協調,還有許泉根的反覆求助下,何根正才得以住進剛剛搭起來的新草房內。
其二,對於何根正的治療,李醫生和隊友們想盡各種辦法,努力緩解病人的心理焦慮。
何根正(右)和許泉根在見面會上。陶磊攝
其三,李醫生告訴新民晚報“新民幫儂忙”記者,當地化驗條件很差,沒有可靠的針對肝炎的化驗設備,而作為內科醫生的她,曾有10年肝病專病病房從醫經歷,憑着所學和經驗,給何根正採取了“護肝”和“激素”兩手療法。
她憑着醫者仁心,冒着“激素”療法的風險,調整治療方向。
為何是“風險”?“黃疸型肝炎的兩種致病因,一是病毒引起,另一種與自身免疫力相關。兩種病因的治療方向相反。其中‘激素’療法對病毒引起的黃疸型肝炎具有負面作用。”
最後正是由於李醫生準確判斷為膽道堵塞引起的膽汁淤積型肝炎,對症下藥,一周後何根正病情有所好轉,兩周後黃疸退清,予以出院。
1973年,何根正和許泉根攝於西雙版納
何根正起死回生了!可讓人有些啼笑皆非的是,因他之前被診斷“只能活兩個禮拜”,出院那天,不明就裡的“生產隊”以為他快不行了,還特地送來了一口棺材。
隨着當年救治細節的“解密”,何根正感慨地說,在當年簡陋如紙糊的“病房”里,是李醫生以自己的仁心仁術,冒着他不知道的風險,讓他能夠重續生命。
85歲的李仲醫生在見面會上。陶磊攝
那段“支援歲月”
對於何根正的感恩,李醫生卻連連表示,自己作為一名普通的醫務工作者,治病救人是最基本的職責,沒有什麼了不起。“我時常告誡自己:看到困難,要往前沖。”
李醫生參加上海赴雲南醫療隊時,家中留下了兩個女兒,分別是5歲和3歲。她赴雲南“支援”13個月,其中5個月就在何根正所在的勐捧農場。
其實,李醫生救下的危重病人,又何止何根正?
她曾在顯微鏡下反覆搜尋,為低燒加貧血病人找到瘧原蟲,對症治療;她曾與隊友們鏖戰十小時,將擦槍走火者體內的子彈取出;她曾為山民來回爬一天山路只為求一顆退燒片而心酸;更曾為當地婦女兒童缺少對自身健康的愛護而心疼……
醫療隊離開勐捧農場時,人們夾道相送的真誠淚水,是對她“往前沖”精神最深的銘記。“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回到上海後我們都把這段記憶深深印在心底里。”
後來,李醫生又參加了上海赴安徽蕪湖的醫療隊,為當地送去醫療支援。直至退休,她仍然執着堅守着“為病人永不放棄”的“醫者仁心”。
李醫生親切地叫何、許兩人“小鬼頭”。陶磊攝
那聲“今生珍重”
在昨天的見面中,李醫生的一顆心暖暖的。她也感謝何根正和許泉根從未忘卻那一份“當年情”。
再次握手。相隔半個多世紀,當李醫生的手輕輕落在何根正與許泉根的頭頂,那一聲久違的“小鬼頭”,彷彿與當年茅草房病榻邊那溫和的聲音絲毫無異。時光從未流逝,只在今日悄然摺疊。
三雙布滿歲月刻痕的手交疊緊握,所有未盡的言語、半世的牽掛與敬重,都無聲地沉澱於這溫熱的掌心。
贈送錦旗。陶磊攝
臨別時,何根正和許泉根給靜安區中心醫院和李醫生送上錦旗。
大家彼此記下了對方的聯繫電話,互道“今生珍重”。而今,他們不再像醫生和患者,更像分別多年的姐弟。
新民晚報6月11日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