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新發現的秦始皇刻辭再說幾句

關於新發現的秦始皇崑崙刻辭，我昨天寫了幾句自己的看法，基本上傾向於為真。今天有網友告訴我，現在又有很多新的看法出來，希望我能夠再詳細評論一下。好吧，那就再說幾句。

我之所以傾向於真，是因為從文字風格來看，屬於地道的秦篆，看不出有現在人造假的痕迹。雖然現在造假的技術越來越高，但一般作偽者都會找已有的秦代文本模仿，而這種模仿往往每一根筆畫都不敢走樣，那麼就很容易被看出來。而如果自己憑空寫，一則會寫得比較俗氣，一則容易逸出秦篆的軌範。從這篇刻石來看，文字風格古樸，完全符合秦篆的特徵，筆畫卻不和出土秦篆書完全相同。且還有“侖”這樣的字大膽採用“阜”作偏旁，恐怕也是一般造假者不敢做的。“陯”是見於《說文》的，說解為：“山𨸏陷也。從𨸏侖聲。”段玉裁說是“淪陷”的“淪”本字。我們知道，“阜”這樣的意符跟山有關，但和山有關的意思豐富多樣，比如山名可以和山有關，但表示崩塌、墜落的意思，也可以和山有關。由於《說文》有這個字，一般造假的人不敢冒險直接用這個字來記錄“侖”。秦代人卻不同，在他們眼裡，“陯”也許就是貨真價實的“崑崙”之“侖”。

這是從文字風格來說的，從行文特點來看，雖然材料字數不多，可資判斷的點過於簡略，也很難說死，但從語氣上，也基本看不出後世偽造的痕迹，因此我傾向為真。當然，這是我個人的感覺，說不死。但要說它是偽造，從文字風格和文本特徵上，我覺得沒有一點可靠的證據。

另外，網友告訴我的學界新看法，我也說幾句。一種說法是，這篇刻石貌似殘缺很甚，卻基本能讀通，這是個很大破綻。我再審視了一下原刻，感覺這個質疑不充分。這篇刻石文字排列很不齊整，可能就是路過的秦使者看見路邊有一塊比較光滑的岩壁，決定臨時停車，刻幾句話來證明自己到過這裡。石壁沒有經過整削，而是根據岩壁的光滑面，刻到哪算哪，不像是鄭重其事的國家行為。所以，貌似殘缺很大，其實都是石壁不規整帶來的假象，真正殘缺的文字並不多。

第二種說法說，兩千年怎麼石壁不風化？這質疑也不靠譜。四川滎經縣有塊漢代刻石就是一個野外游泳的人不小心看到的，那地方並不算偏僻，而且這塊刻石雜宋代還著錄過，後來隱沒無聞，刻石字跡非常清晰。還有河南河南駐馬店市驛城區胡廟鄉大韋莊村的石龍山東漢刻石，也是被一位戶外運動者很偶然發現的。近二十年來，戶外運動愛好者增多，我相信還會有類似的發現。

第三種說法，有學者寫文章，他當時親自看到這塊刻石，但判斷是元代人所刻：

這判斷也是不可靠的。還是從文字風格來說，我認為元代能寫這樣標準秦篆的人不多，即使有，也不可能派到青海去。更重要的是，元代政府如果派人去求河源，怎麼可能不表彰大元武功蓋世，卻假冒秦國刻石？這使者難道嗑錯了葯？從情理上講，這是很荒誕的。

最後還是曆法問題，但古代曆法不準，錯漏很多。雖然有學者指出里耶秦簡確切的秦始皇二十六年的紀年，但石刻“廿六”的“六”釋讀本來就可疑（甚至“廿”也可疑），因此還需要進一步研究。此外，不同地方奉行曆法會不會產生訛誤，或者跑到偏遠高原上去的使者本人有可能記錯干支？都是難以排除的，這個疑點並不能完全證偽刻石。

總之，我還是那個看法，從刻石本身的文字風格來看，我傾向是真的，目前的質疑有的很扯淡，有的可以認真對待，但即使這類值得認真對待的質疑，理由也不是很堅實，還是等待發現者公布更多的考古細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