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69年的石家莊秋風蕭瑟,陳毅元帥在組織的關懷下來到這裡養病。起初,他還能在院子里散步,和妻子張茜下棋聊天。但漸漸地,這位身經百戰的將軍開始被莫名的腹痛困擾。
"老總,您今天又沒吃幾口飯。"張茜憂心忡忡地看着丈夫日漸消瘦的面容,"要不我們回北京檢查一下吧?"
陳毅擺擺手,軍裝外套鬆鬆垮垮地掛在肩上:"現在中央事情多,不要給總理添麻煩。"他說著突然皺緊眉頭,手指不自覺地按在右腹。
直到1970年深秋,持續的高燒讓陳毅不得不提筆給周恩來寫信。信紙上的字跡因為疼痛有些顫抖,但筆力依然剛勁。周恩來的批複來得很快,紅色鉛筆在信紙邊緣寫着"立即返京"四個字。
北京301醫院的手術室里,無影燈下正在進行一場意外的手術。主刀醫生的手套上沾着血跡,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不是闌尾炎,"他壓低聲音對助手說,"是惡性腫瘤,已經擴散了。"
手術室外,張茜攥着周恩來派來的保健醫生的手,牆上的時鐘指針從六點轉到十點。當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時,醫生疲憊的臉上寫滿了凝重。
1971年五一勞動節的天安門城樓上,周恩來頻頻望向觀禮台的入口。毛澤東正與外賓交談,注意到總理的異常:"恩來同志,在等什麼人?"
話音未落,周恩來突然眼睛一亮:"主席,您看誰來了!"
只見陳毅穿着筆挺的軍裝,雖然消瘦但精神矍鑠,大步走來向主席敬了個標準的軍禮:"主席,我向您報到!"
毛澤東驚喜地握住他的手:"陳毅同志,身體怎麼樣了?"他仔細端詳着老戰友的面容,"瘦了,但精氣神還在嘛!"
"報告主席,醫生說再休養段時間就能繼續工作了。"陳毅爽朗地笑着,眼角泛起皺紋。兩人回憶起井岡山的歲月,談起淮海戰役的往事,毛澤東還打趣道:"當年你說要'此去泉台招舊部',現在看是要繼續帶兵打仗啊!"
夕陽的餘暉灑在城樓上,為這對並肩戰鬥44年的老戰友鍍上溫暖的金色。誰也沒想到,這竟是他們最後一次促膝長談。陳毅離開時又向毛澤東敬了個軍禮,主席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台階盡頭。
02
1972年初的北京寒風刺骨,301醫院的走廊里瀰漫著消毒水的氣味。周恩來快步穿過長廊,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聲響。醫生低聲彙報:"總理,陳老總今天突然清醒了,但恐怕......"話未說完,周恩來已經推開病房的門。
病房裡,陳毅半靠在床頭,消瘦的臉龐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見周恩來進來,他竟掙扎着要起身。
"快躺着!"周恩來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按住老戰友的肩膀,順勢坐在床邊。他強忍着哽咽,故作輕鬆地說:"老總,今天氣色不錯啊。"
陳毅虛弱地笑了笑,聲音沙啞卻堅定:"總理啊,我夢見回到井岡山了......"他的目光越過周恩來,彷彿看到了遙遠的過去,"那時候,主席帶着我們打游擊,天當被地當床......"
兩人促膝長談,從贛南的烽火歲月說到淮海戰役的滾滾硝煙。說到動情處,陳毅突然抓住周恩來的手:"總理,我這一生,跟着毛主席幹革命,值了!"
夜深了,周恩來不得不離開。他走到門口又回頭,看見陳毅正望着牆上毛主席的畫像出神。
接下來的日子裡,陳毅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在短暫的清醒時刻,他總念叨着"紅軍"、"毛主席"。女兒姍姍守在床前,聽到父親在昏迷中仍斷斷續續地說著:"向前......不要......退縮......"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1月5日清晨,陳毅突然睜開眼睛,清晰地問:"葉帥來了沒有?"這成為他生前最後一句話。
第二天下午,葉劍英匆匆趕到醫院。看到昔日叱吒風雲的老戰友如今奄奄一息,這位鐵骨錚錚的元帥不禁老淚縱橫。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摺疊整齊的紙,顫抖着展開:"陳老總,主席讓我帶話給你......"
紙上抄錄的是毛澤東的親切問候。姍姍含着淚,在父親耳邊輕聲複述。當問到能否聽見時,陳毅的眼皮微微顫動——這位戎馬一生的將軍,用盡最後的力氣向毛主席表達了忠誠。
1月6日深夜,陳毅安詳地閉上了眼睛。消息傳到中南海,毛澤東手中的毛筆突然掉落,在文件上暈開一片墨跡。
03
追悼會當天,78歲的毛澤東輾轉難眠。中午時分,他突然對衛士說:"備車,我要送陳毅同志最後一程。"
工作人員都愣住了——按原計劃主席並不出席。但毛澤東已經起身,睡衣外只披了件大衣就要出門。
與此同時,八寶山革命公墓禮堂內,周恩來正在檢查追悼會最後的準備工作。工作人員匆匆跑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周恩來眼中閃過一道亮光,立即快步走向電話機。
"我是周恩來。"他的聲音在電話里格外清晰,"立即通知在京所有政治局委員,全部出席陳毅同志追悼會!宋慶齡同志那裡也要通知到。"
當毛澤東的車隊駛入公墓時,張茜正站在禮堂門口迎接受眾。她紅腫的眼睛突然睜大,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走來。
"主席!您......"張茜的淚水奪眶而出,聲音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毛澤東緊緊握住她的手,眼中也泛着淚光:"我來送送陳毅同志。"他的湖南口音在寒風中顯得格外深沉。
兩人在休息室里坐下。毛澤東環顧四周,輕聲問道:"陳毅同志最後......可有什麼話留下?"
張茜擦了擦眼淚:"他一直惦記着主席,昏迷中還念叨着紅軍、毛主席......最後清醒時還在問葉帥來了沒有。"
毛澤東沉默良久,手指輕輕敲打着沙發扶手:"井岡山的時候,他就愛說'革命不怕死'......"話未說完,主席的聲音已經哽咽。
追悼會即將開始,張茜勸道:"主席,您身體要緊,要不先回去休息?"
毛澤東卻搖搖頭:"給我一條黑紗。"見張茜還要推辭,他堅持道:"陳毅同志跟了我四十多年,這個禮,我一定要親自送。"
當毛澤東臂纏黑紗出現在會場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年近八旬的主席挺直腰板,在張茜攙扶下一步步走向靈堂。他的目光掃過兩側的花圈,突然在一副輓聯前停下。
"仗劍如雲,作干城......"毛澤東用濃重的湖南鄉音輕聲誦讀,然後指着落款問道:"這個張伯駒,和陳毅同志很熟?"
張茜解釋道:"伯駒先生是陳毅生前好友,他把畢生收藏都捐給了國家,現在生活有些困難......"
毛澤東轉頭對隨行的周恩來說:"這樣的愛國人士,我們要關心。"周恩來立即會意地點頭:"我馬上安排。"
哀樂響起,毛澤東站在陳毅遺像前,緩緩抬起右手,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這個動作他做過無數次,但這一次,卻成了他生命中最後一次公開的軍禮。
回程的車上,毛澤東望着窗外飛逝的景色,喃喃自語:"井岡山的戰友,又少了一個......"他的聲音消逝在冬日的寒風中,帶着說不盡的悵惘與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