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汪精衛兒子汪文悌回到大陸,順便來到汪精衛曾經的南京梅花山墓地掃墓。
然而,那座墓地早就不在了。
59年前的1946年1月,迫於民眾壓力,蔣介石派何應欽炸毀了汪精衛那座據說耗資5000萬打造的豪華墳墓,將特殊處理尚未腐化的屍體從棺木中拽出來,拿到清涼山火化,骨灰隨便撒到水溝。
破壞了汪精衛的墳墓後,群眾在原墓地上修建了一座涼亭,留下汪精衛與他夫人陳璧君(汪文悌生母)的跪地石像。
想必汪文悌很早就知道了父親的這個下場,但還是來到梅花山掃墓。
當親眼看到父親汪精衛的下場,以及人們為父親與母親立的跪石像時,已77歲的汪文悌不由得兩淚縱流,含淚說了9個字,然後轉身離開。
人們為什麼這麼恨汪精衛,以至於讓他死後“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呢?
其實,不投靠日本人,人們肯定會認為汪精衛曾經也是一條漢子,再不堪也會留下一個忠義之名,不至於被全國人民唾棄。
一、拒絕兩廣總督的邀請
1905年7月,汪精衛在日本謁見了孫中山,不久加入同盟會並參與起草同盟會章程。
之後,汪精衛走上了反清之路,逐漸成為孫中山的左膀右臂。
汪精衛有兩大特長:一是“筆杆子”,二是“嘴皮子”。“嘴皮子”的實力被充分展現出來前,他先用“筆杆子”打敗一干反革命者。
加入同盟會的第2個月,汪精衛就被推選為同盟會評議部評議長,他本名“汪兆銘”,擔任評議長後,開始以“精衛”為筆名,宣揚孫中山的革命思想。“汪精衛”之名正是來源於此。
在《民報》上,汪精衛先後發表《民族的國民》《論革命之趨勢》等一系列宣揚革命的文章,後來,與康有為、梁啟超等保皇黨“杠上”了,又發表《駁革命可以召瓜分說》等文駁斥保皇黨的謬論,深得孫中山賞識。
據說,因為汪精衛的“攻勢”過於凌厲,保皇黨實在招架不住了,逼得梁啟超計劃“私見汪精衛,欲以分誼動之”,想要以此平息革命黨和保皇黨之間的論戰。
由此可見汪精衛的文筆有多強了。
1906年6月,汪精衛從日本法政大學畢業,兩廣總督岑春煊向他拋去橄欖枝,希望他能夠回國報效朝廷,但被斷然拒絕。
汪精衛選擇了和孫中山“四處流亡”,同時組建革命組織和宣揚革命思想。
但他們到處宣傳反朝廷的思想和言論,朝廷怎麼可能會放過他們呢?清廷很快就給日本政府施加壓力,想要打壓他們。迫於壓力,日本政府對他們下了驅逐令。
1907年初,汪精衛和孫中山來到南洋(明清時期對東南亞一帶的統稱),準備建立同盟會分會,繼續幹革命。
在南洋,孫中山讓汪精衛做南洋革命黨黨報《中興日報》的主筆之一,讓他繼續和保皇黨論戰。這一期間,汪的演說才能逐漸展露出來,並遇到了一個影響他命運的女人。
1908年3月,汪精衛來到馬來西亞檳城宣傳革命和拉贊助。遊走一圈後,汪既得到大批支持者和革命籌金,也收穫了愛情——被華僑巨富陳耕基之女陳璧君青睞。
汪精衛的演講能力非一般的厲害,胡漢民回憶汪在新加坡演講的場景時,說:“聽者任其擒縱,餘二十年未見有工演說過於精衛者”,又說:“謂南洋華僑之覺醒,實出於汪君之力,亦不為誣也。”
有研究者說:每當他演講,全場“座無虛席”;他踏上講台的那一刻,“滿堂即鴉雀無聲”;他每講到精彩熱烈之處,“掌聲如雷而起”。
可見,如果胡漢民不存在阿諛奉承、虛假誇張點評,那汪精衛的演說能力相當嚇人。
正是因為這樣的演說能力,再加上有一些帥氣(被認為是民國“四大美男子”之一),汪精衛成功俘獲了陳璧君的芳心。
汪精衛遇到陳璧君,不知該怎麼說才好。有人說,陳璧君左右汪精衛的意志,讓他淪為漢奸、墮入深淵;又有人說,正是在陳璧君的幫助下,汪精衛才曾經一度成為國民政府最高領導人,步入人生巔峰。
從後面發生的事來看,只能說汪既幸運又不幸。
二、刺殺攝政王
1909年冬,由方君瑛、汪精衛和陳璧君等7人組成的暗殺團開始啟動暗殺活動。
他們來到北京,準備刺殺攝政王載灃,地點就選在載灃出入朝廷路過的什剎海甘水橋下面。
只不過,就在他們布置炸藥的時候,意外被他人發現並舉報到官府,暗殺行動失敗。
這一次失敗,終於讓陳璧君拿下汪精衛。
在汪精衛入獄期間,陳璧君拼盡全力營救他,不僅花費了非常多的金錢,還揚言願意與之同死。
在監獄,汪精衛最開始的時候絕望至極,已做好了面臨死亡的準備,留下振奮人心的詩句:“引刀成一塊,不負少年頭!”
或許是出於愛才,或許是陳璧君給的錢已經到賬,又或許是為了從內部瓦解革命黨,清廷一反常態,並沒有殺死汪精衛,肅親王善耆親自來做汪精衛的思想工作。
因為這事,汪精衛感激涕零,曾不止一次說過“是肅親王救了我”。
1911年10月,武昌起義爆發,清王朝統治迅速土崩瓦解,汪精衛之後便被放了出來。
這次重獲新生,汪精衛沒有死,在苦難中找到了真心同他共患難的女人,但也性情大變,自卑懦弱、優柔寡斷的性格不斷展現出來。
總的來說,就是他不再那麼激進了,總是選擇妥協。這些妥協非常致命。
縱觀汪精衛的一生,他共計做了三次大妥協,也是他人生的三次大轉折。他的第一次大妥協,就是極力勸告孫中山放棄權力,將革命成果讓給袁世凱。
三、與蔣介石爭權失敗
本以為推翻了腐朽的清王朝,國家就能強大起來了。哪曾想,沒了清王朝,國內各種勢力暗流涌動,軍閥時代來臨,國家時刻都處在內部分裂或被國外勢力鼓動分裂的危機之中,人民的生活更是苦不堪言。
在這樣的情況下,汪精衛居然超然於政治之外,忙着處理自己的家事。
1912年1月1日,孫中山就任民國臨時大總統,標誌新時代的來臨。可是,辛亥革命的不徹底性,註定了孫中山不會在總統寶座上坐多久。
中國北方,袁世凱等軍閥蠢蠢欲動,欲奪總統寶座;革命黨內,許多人對讓孫中山當總統的事也左右搖擺,汪精衛就是其中之一,他並沒有全力支持孫中山。
在袁世凱等人的運作下,汪精衛做了妥協,成了勸孫中山讓位,這給中國帶來了很深的災難。
在這個特殊時期,汪精衛娶了對他有恩的陳璧君。8月,夫婦倆與方君瑛等人離開孫中山,遠離中國的政治鬥爭,來到法國留學。
在法國,陳璧君為汪精衛生育了孩子。
1914年,孫中山痛定思痛,成立了“中華革命黨”,即國民黨前身,很快又將汪精衛召了回去,讓汪繼續輔佐他發動革命運動。
一晃10年過去,在中國共產黨的幫助下,由“中華革命黨”發展而來的國民黨在1924年成功召開“一大”,汪精衛當選中央執行委員和宣傳部部長,地位相當顯赫。
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在北京離世。去世前,他留下了《國事遺囑》、《家事遺囑》等重要文件,作為“總理遺囑”的起草者和“信徒”,汪精衛成了許多人認為的孫中山“繼承者”。
6月26日,汪精衛主持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決定成立國民政府。7月1日,國民政府成立,汪成功抓住軍政大權,出任軍事委員會主席、政府常務委員會主席、宣傳部部長等職位,來到人生中的最高光時刻。
不過,他一生的宿敵——蔣介石正暗中積蓄力量,一場“既生瑜,何生亮”的政治鬥爭大戲正拉開序幕。
雖然汪精衛是國民黨元老,但半路才參加革命的蔣介石並不服氣,他手中握有軍權,始終對最高權力虎視眈眈。
在汪精衛最風光的時候,蔣介石羽翼未豐,不敢貿然奪權,所以想盡辦法和汪結成拜把子兄弟。
蔣的一舉一動,位高權重的汪並不太在意,陳璧君倒是很警惕,一直排斥蔣。當聽蔣要和汪成為兄弟時,她毫不給情面地說:“你當他這個把兄,我可不願意當他的把嫂!”
其厭惡之情,已溢於言表。蔣當時肯定是能感覺到的,但為了權力他還有什麼不能忍的呢?
1926年,蔣介石邁出了重要的一步,從黃埔軍校校長一躍成為國民革命軍總司令,握住了國民黨的槍杆子。
蔣的這一步顯然邁得很大,汪察覺到了危機,於是開始拉攏國民黨員老和一些高級將領,意圖架空蔣。
然而,蔣怎麼可能那麼輕易放手呢?他也進行了反擊,將“親汪”分子一一排擠掉,在關鍵的位置里安排自己的人手,以達到奪權的目的,因此,汪蔣矛盾已進入半公開化。
這個時候,汪精衛在國民黨和國內的聲望已達到不可撼動的地步,如果他果敢一些,肯定能將蔣壓下去,但令人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對蔣妥協了,對蔣說:“軍隊的事,你說了算。”
汪的這個迷之操作令人大跌眼鏡,許多原本支持他的國民黨元老和軍隊將領開始質疑他的能力和領導力,有的就直接倒向了蔣這邊,不再支持他。
蔣算是拿捏住了汪的妥協和軟弱,在1926年3月20日深夜果斷髮動“中山艦事件”,以“保護”名義包圍蘇聯領事館,同時軟禁了汪。
面對蔣的威脅,汪又讓步了,放下了手中所有的權力,帶着全家人到法國“休養”去了。從這一刻起,他的人生迎來了新的轉折:一直被蔣介石按着打。
四、與蔣介石同流合污
在法國沒待到一年,1927年初,不甘心的汪精衛又打着孫中山遺志的旗號,重新回到中國政壇。
這一次,他不僅聯合國民黨元老和一些反蔣的軍隊將領,也拜會了斯大林和嘗試與中國共產黨聯合,想要以此擊垮蔣介石。
不久,汪等的機會就來了。
1927年4月,蔣介石在南京另立國民政府,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開始大肆捕殺共產黨員,站在了人民的對立面。
與此同時,蔣對孫傳芳的作戰也接連失利,輿論和局勢對他很不好。
趁此機會,汪果斷聯合李宗仁與白崇禧等,直接將蔣介石逼下台。
然而,短暫贏得權力鬥爭上的勝利,汪就露出了本來的面貌,悍然在武漢發動“七一五”反革命政變,與蔣介石同流合污,直接導致國共第一次合作徹底失敗。
汪以為,只要反共了,就能重新奪回最高的軍政大權。哪成想,“寧漢合流”不久,國民黨右派就以“反共”不力為借口,阻擋了他的奪權計劃,並讓剛娶到宋美齡的蔣介石復權。
這樣一來,汪算是“偷雞不成倒蝕了把米”,到頭來什麼也沒得到。
可以說,發動“七一五”反革命政變是汪精衛人生中的第二次大妥協,他主動向蔣介石和國民黨右派示好,卻完全扼殺了共產黨的信任和辜負了人民群眾的期望,聲望不再從前。
也因此,他不再是蔣介石同等級的競爭者。
1931年,把控國民政府軍政大權後,蔣介石開始向黨權伸手了。
為了抓住黨權,蔣毫不客氣把國民黨一把手胡漢民軟禁起來。只不過,蔣這次捅到了馬蜂窩上,國民黨元老對蔣的做法表示強烈抗議,不久在廣州成立臨時國民政府,並組織軍隊準備伐蔣。
值此之時,“九一八”事變爆發,日本開始侵略中國,蔣介石陷入內外交困,他提出的“攘外必先安內”政策遭到國民強烈抗議,無奈之下只能以退為進,第二次下野。
蔣這一下去,汪以為機會來了,馬上跑到南京準備奪權。可這時的蔣介石已今非昔比,他在政府和部隊內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汪根本無從下手。
下野不久,蔣就在一片簇擁中“無奈”復權。
看到蔣介石已經隻手遮天,翻身再無可能,汪做了妥協,甘願屈居國民黨“二把手”之位,任蔣介石呼來喝去。
有人說,汪精衛在權力鬥爭上的失利,讓他走上了反人民和反民族的漢奸之路。這種說法難免以偏概全,但也不是不對。
面對野心勃勃的日本侵略者,汪精衛又選擇了妥協,是主和派的主要倡導者之一。
為了表示對“和平”的熱愛,他居然恬不知恥將李鴻章和張伯倫搬出來。
民革領導人之一龍雲給滇軍高級將領寫信時,說:汪精衛“不顧一切,力主和議”,“願效昔日之李鴻章,今日之張伯倫”。
如果孫中山知道汪精衛是這樣的人,肯定不會讓他來寫自己遺囑的。
在汪的主導策划下,起初對國際和日本抱有幻想的蔣介石也反對抗日,積極求和,與侵略者簽訂了恥辱的《何梅協定》、《秦土協定》等等,將華北大片領土拱手讓出。
他們的這種賣國行為,引起了愛國人士的不滿。其中,“民國第一殺手”王亞樵就按捺不住了,準備給他們送去一個驚喜。
1935年11月1日,參加國民黨四屆六中全會的代表走出會議室,準備集體合影留念。就在這時,記者人群中突然響起三聲槍響,前來參加合影的汪精衛倒在了血泊中,現場一片混亂。
汪精衛驚恐至極,倒在陳璧君懷裡,不斷地說:“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陳璧君吼道:“你能不能剛一點!”
蔣介石因為晚來,幸運躲過了槍子,他趕來時剛好看到汪精衛倒在血泊中。似乎在興奮,又似乎在演戲,不冷不熱地說:“你不讓汪先生干,他不幹就是了,何必下此毒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從蔣介石的話語中,汪精衛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真切感覺到自己不再那麼重要了,甚至開始絕望。
五、投靠日本成為“頭號漢奸”
刺殺事件發生後,汪精衛性情大變,變得越來越膽小。這時,他已不再有能力和蔣介石爭,退下來又有一些不甘心,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參與國民黨權力鬥爭的一些人看來,汪精衛算是廢了,不再有價值。不過,日本人卻看出了不一樣的東西:一是汪將蔣視為宿敵;二是汪對日本沒有排斥的態度。兩者結合起來,就是汪可以成為日本控制中國的傀儡。
為了把汪拉進這個無恥的計劃中,日本開始運作,積極在汪和陳璧君的耳邊吹風。
果不其然,汪精衛夫婦倆上鉤了。
據說,在陳璧君的鼓動下,汪精衛終於鬆口,決定“與日本人合作”,走上漢奸之路。
1938年,夫婦倆從重慶溜走,偷偷跑到越南河內,然後公然發表《艷電》,表明投日意願。
這是汪精衛人生中的第三次大妥協,也是最後一次妥協,他從此再無翻身的可能。
1939年5月底,汪精衛來到已經淪陷的上海,與板垣征四郎“和談”。不久,在日本人的操控下,偽政府成立,汪正式淪為民國頭號漢奸。
真是令人惋惜,一個敢刺殺攝政王的熱血青年和孫中山信徒,最後卻變成了人人唾棄的漢奸。
1944年11月10日,汪精衛因刺殺事件槍傷複發,死在了日本,被日本人特殊處理後,運到南京梅花山安葬,沒能見證日本的失敗。
僅過一年,日本宣告投降,汪精衛的夫人和後人開始被清算。
陳璧君曾試圖向蔣介石獻殷勤,以減輕罪孽。蔣介石將計就計,將她誘騙到重慶並逮捕。她和汪精衛的孩子也未能倖免,先後被逮捕。
不久,陳璧君被判處無期徒刑,解放後依然過着牢獄生活。1959年5月2日,在上海的一家醫院逝世。
陳璧君與汪精衛一共生育了6個子女。陳璧君被判刑,他們的子女也相繼被判刑,不過判得比較輕,後來都去了國外。
2005年,汪精衛最小的兒子汪文悌回國內探親和掃墓。
他來到南京不久就去汪精衛的梅花山墓地,可並沒有見到汪精衛的墓地,只是一座亭子和兩尊跪地石像。這兩座石像,正是汪精衛和陳璧君的。
原來,抗戰勝利後,蔣介石迫於人民壓力,讓何應欽在1946年1月炸開了汪精衛的墳墓,將他的屍體拽出來焚燒,骨灰扔到水溝,屍骨無存。
此外,人民還不解氣,在汪的原墓地上樹起汪和陳璧君的跪石像。
看到父親的這個下場,汪文悌沉默了很長時間,淡淡留下9個字,說:“做錯事,就該受到懲罰。”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結語:
真是令人唏噓,如果汪精衛不投靠日本人,肯定會被人們認為是一條漢子,留下一個忠名。
想當年,他追隨孫中山參加革命,憑着一腔熱血,帶人刺殺攝政王。
失敗被捕後,他面不改色,做好了慷慨赴義的準備,脫口就是一句“引刀成一塊,不負少年頭”,感動激勵了無數人。
後來,他卻辜負了人民,落了個應有的下場。
對於他這樣的結果,汪文悌的立場相當鮮明——做錯事,就該受到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