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人林將軍憶中原突圍後最艱險最難忘的5個月:從武當山到武陵山

2022年10月07日10:49:19 歷史 1792

李人林將軍憶中原突圍後最艱險最難忘的5個月:從武當山到武陵山 - 天天要聞

李人林將軍

武當山武陵山

李人林

中原突圍及隨後的轉戰中,就我個人來說,最艱險、最難忘的莫過於奉命率領孤軍深入敵後,從武當山到武陵山,堅持游擊戰爭的5個月。

(一)

中原軍區舉行突圍戰役時,我作為江漢軍區的副政委,隨江漢軍區部隊突圍到川鄂陝邊。後來,江漢軍區部隊又奉命東返,在房縣西南之上龕地區與第一縱隊會合,共同組成鄂西北區黨委和鄂西北軍區,並成立了4個地委和軍分區,我被任命為第四軍分區司令員。從此,開始進入了以武當山為中心,創建鄂西北根據地的新階段。

1946年9月2日,中原局電示王(樹聲)劉(子久)並報中央:“……你們應即派一得力幹部返回原地去收容十五旅之零散人員,統一領導留在原地區的張波、寧淮之游擊隊,並以桐柏、大洪兩山為依託,堅持與發展該地區的游擊戰爭,並與鄂東張體學部取得聯繫。我們意見派李人林率一團精幹部隊,並帶電台一部去完成此任務。” 9月10日,中央電復中原局,同意這一部署。指出:“以十五旅全部即調陝南,另派一部分力量到大洪山聯繫當地力量,發展大洪山根據地。這樣,鄂西、鄂中、陝南成椅角之勢,牽制蔣軍一大部分力量,協助華北、華中、西北粉碎國民党進攻,這是你們的偉大戰略任務。你們應把這一戰略任務傳達到每一個指戰員。”

正當我同劉子厚、吳雲鵬等同志率原江漢軍區一團及部分機關幹部由房縣出發東進,準備開展四分區工作的時候,王樹聲司令員告訴我,準備以大洪山、桐柏山為依託,重新組建一個地委和軍分區,由我任地委書記兼軍分區司令員。當時,我認為這是一個重大決策,從上級的意圖看,大洪山、桐柏山已成為戰略總布局中的一個基點,是在陝南、鄂西北創建根據地、奪取戰略全局勝利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我深感責任重大,下定決心,堅決完成上級交給我們的光榮任務。

鄂西北軍區決定將原江漢軍區一團二營調歸軍區警衛團建制;一營一連留給第四分區,其餘4個連及團部、手槍隊、警衛排由團長鍾春林、副團長鄭懷遠等同志率領,加上我從軍區帶的電台、機要人員以及司、政、後機關的幾名科處長共約500人,執行黨中央和中原局賦予的東返大洪山,重建根據地的新任務。

9月18日,中原局再次電示鄂西北區黨委:“派李人林率一個團東渡為恰當,望李快快執行。”根據中原局的指示,我於19日即率領部隊從南漳縣幸家坪向襄河沿線行動。當部隊進至南漳以南果賀坪宿營時,召開了一次團以上領導幹部會議,我把上級交給的任務和幾天來考慮的問題,詳細向大家做了傳達。我說:“突圍不久,現在又要回去,肯定會引起敵人的極大驚恐,必然調集重兵,進行‘清剿’。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場激烈而險惡的鬥爭。我們要依靠在根據地的有利條件,克服一切困難,迅速打開局面,吸引和調動敵正規軍,配合鄂西、鄂東的鬥爭。當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渡過襄河,首先要選擇好渡河點,儘快使部隊過河到大洪山。”

當時,敵人對襄河的封鎖是相當嚴密的。他們把船隻集中到一些大集鎮,組織“河防部隊”駐守控制。經初步偵察判斷,我們只能從宜城鍾祥兩縣結合部選擇一個比較適宜的渡河點。經過討論,大家同意這些意見。於是,部隊抓緊進行政治動員和出發前的各項準備工作。廣大指戰員對國民黨發動內戰,侵佔我軍浴血奮戰創建的革命根據地,莫不義憤填膺。這次聽說要打回去,大家情緒十分高漲。

9月21日凌晨,我手槍隊提前出發了。拂曉,部隊集合,我作了簡短動員,要求大家“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動作神速,路上避免與敵人糾纏,時間就是勝利”。不料,部隊剛走出十幾公里,在肖家堰一帶就遇上敵一股正規軍向我追來。戰鬥打響,趁敵人還未展開之際,我命令部隊迅速撤出戰鬥,繞開敵人據點快速前進,於黃昏安全抵達李家壋,封鎖消息,休息待命。

當日午夜,我召集一團幹部及有關人員連行戰鬥部署。李家壋距離襄河最近的渡口之一是轉斗灣,這裡駐有敵一個鄉公所,一個河防大隊,共百餘人槍,我們當即決定由鄭懷遠和一團政治處副主任陳魯炎同志帶手槍隊和二、三連為第一梯隊,從轉斗灣渡河。22日凌晨3時,部隊向襄河邊疾進,一氣走了40多公里,前衛部隊於黃昏前就已接近了轉斗灣。身穿便衣,化裝成老百姓的手槍隊員先摸進街,很快抓到敵人哨兵,然後由哨兵帶路活捉了敵鄉長兼河防大隊長,直撲敵鄉公所和大隊部。經過短暫接觸,100餘守敵全部繳械投降。

從俘虜的口供得悉,在襄河東岸的豐樂河也駐有敵一個鄉公所和一個保安中隊。轉斗灣響了槍,估計敵人已經發覺,於是我前衛部隊立即組織強渡。乘夜幕的掩護,以最快的速度向對岸划去。當先頭船進到河心時,對岸敵人向我船隊猛烈射擊,企圖阻攔我船靠岸。我前沿部隊沉着應戰,猛打猛衝,迅速佔領並控制了灘頭陣地。後續部隊立即分乘幾十隻船,秩序井然地駛向對岸,陸續進入豐樂河鎮。爾後將渡船疏散隱蔽。

東渡襄河,首戰告捷。當跟蹤我們的敵人追到轉斗灣時,只好“望河興嘆”!

(二)

根據繳獲敵人的機密文件和我們收集到的情報,大洪山地區暫時還沒有敵正規軍,只有縣保安大隊及鄉公所武裝。我們決定利用這一大好時機,大量殲滅土頑,摧毀國民黨的統治基礎,打掉其殘害人民的基層政權,相機建立我地方黨政組織,“重創大洪山的新局面”。

9月23日拂曉,我們開始了奔襲張家集的急行軍。張家集,地處鍾(祥)、隨(縣)、宜(城)三縣交界處,是我們進入大洪山的西部門戶。那裡除鄉公所外,還駐有鍾祥縣一個保安中隊,共有100餘人槍。我前衛部隊在敵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從側面迂迴包抄,正面猛攻,拔除了敵人這個重要據點。然後,繼續前進,在鍾(祥)北之客店坡,殲滅了固守碉堡之敵,駐守在這裡的湖北省保安大隊一部倉惶而逃。接着,我部又在京(山)北先後殲滅石板河八字門、大花嶺、向家沖、熊家灘等地敵鄉保武裝,並在周家畈、熊家灘一帶擊潰了匆忙趕來“堵剿”我軍的京山縣兩個保安中隊。令人高興的是,我們在巴家沖與原京北副指揮長彭友德率領的游擊隊會合。幾天後又在鍾祥劉家集一帶會合了區委書記饒玉卿同志率領的一支游擊隊,他們在極其艱難困苦的情況下一直在這裡堅持鬥爭。

為了早日實現上級擬在大洪山、桐柏山建立地委和軍分區的意圖,我們決定建立兩個縣、工委。一個是京(山)鍾(祥)隨(縣)縣委,由李冠群任書記,彭友德任指揮長,程敦秀任縣長,撥給一個連作為基幹武裝,開展大洪山的游擊戰爭。一個是京(山)鍾(祥)工委,由饒玉卿任書記,調一營營長吳海清任游擊大隊長,還給他們補充了 2挺輕機槍和20多支步槍。此時,我們還有約4個連的兵力。

為了擴大影響,更多地消滅敵人,為部隊籌措給養和經費,我們決定攻打多寶灣。多寶灣是襄河邊的一個水陸碼頭,交通便利,商業發達,在日偽及國民黨統治時期都是重要據點。據偵察,這裡駐有鎮公所及京山縣保安第二中隊,約200人槍,敵人築有許多明碉暗堡,堅固工事,南臨襄河,地形險要。經研究,只能智取,不能強攻。

10月8日清晨,我們在越過了漢宜公路後,迅速向多寶灣進發。身着便衣的手槍隊員,由參謀丁建揚率領走在前面,賴玉坤、肖健率二連緊隨其後。多寶灣的鎮長、商會會長等一行十餘人,騎着高頭大馬,帶着衛士,到羅漢寺去赴宴,出鎮不遠,恰巧與我們遭遇了。手槍隊和前衛部隊謹守“不準隨便開槍”的命令,沒有理會他們,大搖大擺地徑直向街西頭走去。敵哨兵發覺後忙問:“你們是哪一部分的?”我們答道:“是從縣城來換防的。”敵哨兵信以為真,頻頻敬禮,讓我們進街。就這樣,二連沒費一槍一彈將敵全部俘虜。緊接着,又將街西臨河一個碉堡的敵人全部繳械,敵中隊長被我俘獲,敵鎮長和商會會長帶領的十餘人亦被我後衛部隊解除了武裝。東西碉堡之敵,經敵鎮長、隊長喊話,也紛紛投降了。

我軍佔領多寶灣後,陳魯炎、肖健、夏夔、周華卿等同志即找商會做宣傳工作,籌款約800萬元法幣。此後,我們每佔領比較大的市鎮,就按照多寶灣的辦法,找商會做工作,召開會議,進行宣傳,取得多數工商業者的同情和支持,使籌款成為我們部隊經費的主要來源。

(三)

我們東渡襄河還不到20天,就消滅敵7個鄉公所,擊潰敵6個保安中隊,建立了兩個縣一級的地方黨、政組織。形勢發展得如此順利,使大家都很興奮,對重建大洪山、桐柏山根據地增強了信心。

但是,形勢的發展變化是不以我們的主觀意願為轉移的。由於我們的積極行動和一連串的勝利,使敵人感到震驚。國民黨武漢行營一面從河南、湖北調集14個保安團和當地保安隊,封鎖險要路(渡)口,加強襄河防務;一面令整編六十六師一九九旅尾追我們進入鍾祥地區,同時將在鄂東地區整編七十二師之新十五旅調至大洪山、桐柏山一帶“清剿”,企圖將我一舉殲滅。

部隊離開多寶灣,向天(門)西方向行動,於10月12日午後,到達天門北石家河附近之蔣皮巷等幾個村子宿營。不料,半夜在駐地西南方向突然發現敵情,隨之密集的槍彈從三個方向朝我駐地射來。情況不明,部隊只得邊打邊撤,急速向北轉移。至天明時,又發現有不少頭戴大蓋帽的敵正規軍向我窮追不捨。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八連指導員倪伯池帶領部隊把敵人壓了下去。當部隊沖越漢(口)宜(昌)公路時,突然公路上開來滿載敵人的七八輛軍用卡車,向我們進行攔阻射擊。我部在八連一排掩護下,飛快地越過漢宜公路。

我們擺脫敵人後,迅速進入京(山)南山區集結。稍事休息後,立即轉移。下午,到達京(山)皂(市)公路南側時,突然在永興鎮右側山上又發現敵人。他們用猛烈的火力對我進行攔阻射擊。接着,左側屈家場的敵人也竄了出來,從兩頭對公路實行嚴密封鎖,情況萬分危急。我即令二連搶佔北面觀音岩高地,掩護部隊衝過公路。部隊剛到山腳下,只見大批敵人已在山上擺好陣勢,一陣槍炮迎頭射來,我部陷入敵人的四面包圍之中。在這危急關頭,二連長鄭學高組織部隊頑強阻擊,三連趁機搶佔了東北方向九架山制高點,掩護部隊又一次突出了敵包圍圈,到達花台山附近。

這次戰鬥,在險象環生的危急情況下,得以轉危為安,全靠全體幹部、戰士奮不顧身,英勇搏鬥。說明我們這支部隊是一支拖不散、打不垮的英雄部隊。根據情況判斷,敵人的正規軍被我們牽過來了,大洪山敵情嚴重,我們必須避敵鋒芒,爭取到敵人兵力比較薄弱的地區去休整一下,再打幾個勝仗,更多地牽制敵人,經過研究,決定轉移到桐柏山地區游擊。並把部隊番號稱為“江漢游擊支隊”。我們沿着京山安陸隨縣、應山等縣的結合部向豫南前進。10月20日深夜,當部隊進至信(陽)南許家沖附近的一條大山溝隱蔽露營時,沒料到與寧淮率領的“豫鄂邊獨立游擊支隊”一部約120餘人不期而遇,勝利會合了!當時大家興指得跳了起來,其親熱情景至今仍難以忘懷。

(四)

信(陽)南地區也是抗戰時期的老根據地。但主力突圍以後,同大洪山一樣,原來的黨組織和黨領導的地方政權均已遭國民黨破壞,有的已經解體。再就是敵情十分嚴重,原在大別山區“清剿”我鄂東部隊的敵整編七十二師,除其新十五旅已調到大洪山、桐柏山一帶“圍剿”我部外,新十三旅又調到平漢線之信陽廣水、應山一線。還有河南的兩個保安團和信陽獨立團都距離這裡很近,估計大洪山之敵也可能追擊我們到桐柏山地區,我們隨時有遭受敵人包圍和襲擊的可能。因此,決定再返回大洪山,與敵人轉圈子,並聯繫在那裡分散活動的部隊。

這時已是深秋季節,氣候一天天寒冷。部隊穿的還是突圍前發的單衣,幾個月的日晒雨淋,早已破爛不堪,加上經常夜行軍和露宿山野,吃不飽睡不好,同志們的體質嚴重下降。我考慮趕快再籌點款和布匹,千方百計解決部隊的過冬棉衣。經研究決定對隨(縣)西重鎮澴潭進行突然襲擊。手槍隊在前面很快把敵情搞清楚了,前衛部隊一氣衝進街內,消滅了敵保安隊和鄉公所武裝,迅速通過商會,籌款法幣約1300萬元,還有不少布匹。次日晨,部隊撤出澴潭向西南前進,進入大洪山之六房咀、小阜街一帶。

敵人在大洪山地區,到處修碉堡,設據點,不僅用約兩個旅的重兵晝夜不停地圍攻、“搜剿”,還實行了一系列反共措施,進行“清鄉”“疏戶”,強迫山區居民集中移居平地,妄圖以此徹底摧毀我黨的基礎,割斷我軍與群眾的聯繫。敵人的倒行逆施更激起了廣大指戰員的革命義憤,同時也使我們面臨著極大的困難。正在此時,鄂西北區黨委轉發了黨中央的“十一”指示(即毛主席親自起草的《三個月總結》)。這個光輝文件總結了全國的戰局,分析了內戰的前途,指明了今後鬥爭的方針和作戰任務,肯定了中原突圍的勝利及其所起的巨大戰略作用,對我們是一個極大的鼓舞。大家心情振奮地說:“十一”指示好比夜航中的明燈,使我們在黑暗的時候,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

我們在大洪山無法與分散的幾支游擊隊取得聯繫,於是北上棗(陽)隨(縣)北部地區,先後攻佔鹿頭、新市等集鎮。11月7日,支隊在隨(縣)、棗(陽)地區之三合店附近召開了一次團以上幹部會議,總結了東渡襄河以來的鬥爭經驗,實事求是地分析了大洪山、桐柏山地區的形勢。一致認為,當前敵情十分嚴重,我原有的工作基礎已喪失,敵反動統治增強,群眾情緒受挫,重建根據地已無可能,但可以利用群眾關係和統戰工作建立幾個歇腳點。第二天,我向全體幹部傳達了中央的“十一”指示,講了當前的形勢和今後的任務,要求大家積極宣傳群眾,嚴格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建立良好的群眾關係,休整部隊,鞏固內部,籌糧籌款,解決部隊的穿衣吃飯問題。這次會議,特別是中央指示的傳達,對穩定部隊,提高勝利信心,起了巨大作用。

11月上旬,我部北出豫南,一舉攻佔桐柏西部重鎮平氏,全殲該鎮土頑100餘人,活捉敵民團副團長1名,我軍聲威大振。11 月12日,我們在隨(縣)北祝林店、新城附近,先後同張波、牛德勝率領的豫鄂邊獨立游擊支隊另一部又勝利會合了。

11月9日,中原局再次電示鄂西北區黨委:“令李人林設法統一大洪山、桐柏山、鄂中、豫南之游擊隊。”13日又收到了李先念同志給我的一份電報,內稱:“我主力突圍以後,留在原地區的武裝極其零散,加強與統一領導是極其重要的問題。人林同志必須努力去完成這一任務。”

我即向寧淮、張波、牛德勝同志傳達了先念同志的電報指示,根據中原局的多次指示精神,決定把他們和我率領的部隊合併,組成一個支隊。經鄂西北區黨委報請中原局批准,支隊番號改稱“鄂豫邊游擊支隊”,我任支隊長兼政委,鍾春林任支隊參謀長。為了加強部隊的領導和指揮,支隊編了兩個團一級的大隊(每個大隊轄兩個中隊),鄭懷遠、牛德勝、張波、陳魯炎、肖健、賴玉坤等同志分任正副大隊長和正副政委。支隊部下設6個科,還有1個非槍隊,1個警衛排,寧淮為作戰科長、夏夔為政工科長、胡德海為機要科長、左斌超為偵察科長、李才常為衛生科長、周華卿為供給科長、胡春輝為電台隊長。

(五)

鄂豫邊游擊支隊成立後,在隨(縣)棗(陽)北部地區先後殲滅和擊潰了鹿頭鎮、新市、新城、天河口等地的鄉、保武裝。11月18日,當我部進抵隨縣青苔鎮時,該鎮公所武裝憑藉夾層碉堡,負隅頑抗。我四、六中隊採用火攻,敵鎮長以下50餘人大部被打死燒傷,少數被活捉,還繳獲敵輕機槍兩挺,步槍30餘支。

從11月下旬起,我們的游擊活動方式有了很大改變。不是“哪個山大往那兒翻,哪個村小往那個村鑽”,而是白天行軍,走大路,住集鎮或大村莊,以便偵察敵情,籌糧籌款,休整部隊,應付突然情況。但敵人很快在隨、棗邊組織了第一次“合圍”,新十三旅由東向西,一九九旅由大洪山北調,河南兩個保安團向南防堵;還有湖北保安第五、十八兩個大隊配合,敵情十分嚴重。我決定部隊實行高度機動,把打“大圈子”和套“小圈子”結合起來,南下大洪山,堅持外線作戰,避開強敵,乘虛打擊土頑,同時,尋找李冠群部,避免再受損失。

這時已進入嚴冬季節,霜寒露冷,幹部戰士缺衣少鞋,有的赤着腳走路,晝夜不停地行軍作戰,其艱難困苦可想而知。但大家沒有怨言,仍然情緒高漲,鬥志昂揚,滿懷信心地再次奔向大洪山區。當我們行進至鍾祥袁家台時終於找到了李冠群同志。據他彙報,從張家集分手後不幾天,敵一九九旅即從襄西跟蹤而來,配合新十五旅及當地土頑,在大洪山區對我幾支游擊隊日夜“清剿”,在強敵圍攻下,部隊只得分散游擊。有的在當地隱蔽堅持,有的化裝轉移去解放區。與此同時,饒玉卿同志帶領的游擊隊也失散了,饒英勇犧牲,吳海清同志下落不明。

在這期間,我們牽制了敵人近3個旅,是一個很大的勝利,但也付出了代價,有極其沉痛的教訓。它告訴我們,抗戰時期和國內革命戰爭時期,民族矛盾和階級鬥爭有許多不同的特點。國民黨的階級基礎及統治力量,遠比日本侵略軍強大得多。加上我軍突圍後,原有的地方黨組織和政權均已被敵破壞,基本群眾受到鎮壓。現在,如繼續沿用抗戰時期的經驗和辦法,依靠少數部隊分兵發動群眾,建立根據地,是不可能的。

我們在大洪山地區活動,很快把敵一九九旅從隨棗地區吸引過來了,新十五旅也從京山、天門等地向北“合圍”。於是,部隊又開始了打“大圈子”,沿大洪山西麓北上。12月9日,全殲敵耿集鄉公所和土頑一部,斃傷俘敵近100人,繳輕機槍2挺,手槍4支,步槍30餘支。次日,被我牽着鼻子拖來拖去的敵一九九旅五九六團三營跟蹤追來。我們想擺脫這股敵人,繼續北移,但該敵一直緊追不捨。直到次日拂曉,我們轉進棗陽西南琚灣以南曹家沖時,就再也甩不掉了,逼得我們無路可走,只能背水一戰

當時我們處境十分危險,面臨平原,背靠大河,敵人憑藉武器精良,人數眾多,瘋狂驕矜,組織多次衝鋒。我四中隊在中隊長孫國清、指導員黃振的指揮下英勇抗擊,激戰兩個小時,敵人沒有取得任何進展。我同鍾春林同志研究決定,抓住戰機來個全線出擊。立即調二、三中隊迅速投入戰鬥,迂迴敵人左側;六中隊和手槍隊迂迴敵人右側。兩支部隊如箭離弦,攻其不備,突然出現在敵面前。敵左翼陣地很快動搖,一處失守,全線潰敗。敵營長拼力督戰也無濟於事,在他準備上馬逃跑時,被我排長王金山一槍擊斃。這次戰鬥,斃傷敵100餘人,繳獲嶄新美式機槍5挺,擲彈筒信號槍數具,步槍120支,子彈2萬餘發,還繳了“國軍”棉軍服和大蓋帽20多套,後來,成了我手槍隊化裝襲擊敵人的“道具”。

琚灣戰鬥是我們進入大洪山、桐柏山地區後的一次硬仗,“狹路相逢勇者勝”。第一次給敵正規軍以殲滅性打擊,意義是重大的。一是粉碎了敵人“聚殲”我軍的計劃,使我們贏得了喘息的機會;二是繳獲了大量的武器彈藥,足以補充我軍的消耗;第三、更重要的是消除了對敵正規軍的恐懼心理,大大提高了我軍的士氣,增強了在敵後長期堅持游擊戰爭的信心。

(六)

離開琚灣,我們越過襄(樊)花(園)公路北上。手槍隊利用昨天繳獲的敵人服裝,化裝成“國軍”,一舉襲入太平鎮,俘獲敵鄉公所全部人槍。棗陽的保安隊一直困守縣城,不敢出戰,我們便利用這個暫短的時機解決部隊的棉衣。

12月14日,我們到達新市,隨即在鹿頭鎮,動員了3名裁縫師傅帶着縫紉機,來到隨縣西北之三合店趕製棉衣。由於縫紉機太少,人手不夠,我們就發動鎮上婦女來克服這個困難。千難萬難,依靠群眾就不難。三合店的大娘、大嫂、姑娘們和裁縫師傅一起動手,經過3天3夜奮戰,終於使每個幹部、戰士都有了一件短棉襖。部隊帶着隨、棗人民對子弟兵的魚水深情,告別鄉親,向東轉移。解決了部隊的冬衣,我的心裡踏實多了。從三合店的群眾幫助我軍的事實,說明人心是向著共產黨,向著解放軍的,這是我軍在敵後得以生存和勝利的根本條件。

12月下旬,敵人對隨、棗地區的我軍組織了第二次“合圍”。一九九旅全力從西南,新十三旅和湖北保安第五大隊、十八大隊從東南,河南保安一、二團從北面向棗北合擊,企圖一舉將我“全殲”在棗北地區。

12月20日,部隊轉移到新城附近,與隨縣第一保安大隊二中隊遭遇。狡猾的敵人迅速鑽進地主莊園和碉堡內頑抗。我集部隊將其包圍,就地宿營。次日拂曉,我們突然折向西南,剛直不遠,來到桃園附近一個山沖時,抓到敵一名諜報員,從他向上搜出隨縣保安第二大隊大隊長曹玉靖寫給一大隊一中隊長的一封信,說他正由澴潭星夜趕往新城與其會合,要他固守待援。真是“天賜良機”!這裡的地形適合打伏擊,此山沖又是必經之路,我與鍾春林同志商量之後,作戰參謀張育英把各大隊幹部召集來,迅速部署戰鬥。果然敵人匆匆忙忙進了我們的伏擊圈。隨着衝鋒號聲一響,隱蔽在兩邊山上的部隊,猶如猛虎下山,沖向敵陣,只用了半個小時,就乾淨利落地結束戰鬥。全殲該敵,活捉大隊長以下250餘人,繳獲長短槍200支,輕機槍8挺,子彈2萬餘發,我無一傷亡。這是我們東渡襄河後打的最漂亮的一次伏擊戰。這次戰鬥的特點是捕捉戰機及時,決心下定快,速戰速決。敵人的第二次“合圍"計劃又告破產了。

(七)

桃園伏擊戰後,我們即向豫南前進,越過桐柏山主峰,渡過淮河,轉向河南桐柏、泌陽一帶打“大圈子”,再一次跳出了敵人的包圍圈。然而,當我們於12月27日進到天幕山地區時,又遭到了敵新十三旅一部和信陽獨立團、泌陽保安大隊的圍擊。我們剛跳出了棗陽包圍圈,卻又在天幕山陷入重圍。這次戰鬥我們從天不亮一直打到天黑,最後邊打邊撤,攀上天幕山主峰。多虧一位60多歲的老大爺指引,我們才從西北方向一條被山洪衝出的山溝里突圍出去。12月28日,部隊折向西進,經河南泌陽、唐河縣境,又回到湖北棗陽北部,於31日下午到達楊壋。這時部隊已是疲憊不堪。估計北面之敵已被甩在後面,一時追不上來,便決定在楊壋附近宿營。當日深夜,敵一九九旅一部,突然從東、南、西 三個方面包圍了我們的駐地。戰鬥一開始就是短兵相接,敵人的嚎叫聲和炮彈的爆炸聲,響成一片。我們部隊在敵人突然襲擊下被打散了,紛紛撤出村寨,向北突圍。我和鍾春林同志率警衛排撤到村北的田野里,看見被敵人佔領的村莊,人喊馬嘶,火光衝天,我們的部隊多數失去聯繫,如不立即收攏,後果不堪設想。我 命令司號員趕快吹緊急集合號。這一招還真靈,失去聯繫的部隊,聽到我們的軍號聲,紛紛朝我這裡集中。敵人聽到我們的號聲,不明虛實,害怕在野外夜戰,未敢追擊。這次戰鬥,我電台報努人員冒着生命危險把收發報機搶出來了,但天線未能拆收下來。門前六中隊的一個班損失,還有該中隊一個排去向不明,其餘部隊在夜暗中集合起來了。我們在嘹亮的軍號聲中迎來了1947年的元旦。

部隊趁天不亮迅速脫離戰場,經太平鎮以北向新市方向前進。一口氣走了30多公里,快接近新市時突然從左側山上走下來一支隊伍,立時引起一陣驚慌。我用望遠鏡一看,卻是昨晚打散的那個排,大家真是喜出望外。他們在幾小時前看見山下約一營敵正規軍西去,我們看到了這股敵人撲向太平鎮。我們走小路,敵人走大路,各奔東西。

1947年元月,部隊繼續沿着桐柏山南麓向東急行軍。沿途有敵正規軍西開,我們繞道而行,出其不意先後殲滅敵隨縣之吳山鎮鄉公所和應山縣吳店鄉公所武裝,還俘虜了幾名敵正規軍掉隊人員。接着,進入河南,到達信陽南部之大廟畈、仙石畈一帶,這裡也是敵情重重。新十三旅、信陽獨立團都在張網以待,我們不能稍停,於是轉而向南,進入應山縣東北之中華山,半夜又遭敵襲擊。我迅速撤出戰鬥,沿平漢鐵路西側,向南穿過廣(水)應(山)公路,又遭敵攔擊,部隊不能戀戰,邊打邊走,涉過應山河,進抵安陸趙家棚地區。後來,我們通過襄(陽)花(園)公路,在平林附近夜渡涢水(府河),進入白兆山西北地區。可這裡依然到處有敵人。一連幾天幾夜,不是敵正規軍追、圍、堵、截、就是土頑騷擾,吃不上飯,睡不上覺,部隊整天在槍林彈雨中穿行。這一段,可以說是我們處境最危險、最困難的時期。我們的幹部戰士,每時每刻都在經受着生與死、安與危、勝利與失敗的嚴峻考驗。

據從各方面的情報判斷,敵人投入大洪山、桐柏山地區的兵力計達4萬之眾,百倍於我,我們這支400多人的游擊支隊,已把大洪山、桐柏山地區攪得天翻地覆。敵鄉、保公所大量被殲,群眾乘機逃避,國民黨沒法徵兵、征糧,抓到的壯丁,有的被我們解放了,庫存的軍糧也被我們開倉濟貧了。特別是牽制了敵正規軍3個旅。敵人為了騰出手來北調魯豫戰場,更加緊對我們“合圍”“清剿”。現在真是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下一步該如何行動?必須迅速作出決斷,我和許多幹部都在為我們這支部隊的前途焦慮、思考。正在這時,有一個幹部向我提議:是否可以考慮打過長江,到江南去。他的這個意見引起了我的重視。但這是一個重大軍事行動,必須經過深思熟慮,不能輕舉妄動。

1947年1月16日凌晨,部隊轉移到京山北火龍坊附近一個山村,剛剛準備吃午飯,敵人又追上來了。又是群眾幫助了我們,一個農民邊跑邊喊:“敵人來了,敵人來了,儘是大帽子!”部隊立即集合,警戒上已經打響,敵人十分瘋狂,火力很猛,看樣子一場惡戰即將發生,現在“不是魚死,就是網破”。部隊邊打邊撤,跑步向西南山區前進。午後3時許,當部隊進到一個名叫“黑沖”的山溝時,我命令部隊停止前進。幾位大隊幹部都圍攏來問我:“怎麼不走了?”我說:“不走了,就在這裡打他個埋伏。”敵人萬萬沒有想到我們會在此伏擊他。我一路都在想,敵人太猖狂了,不找個機會狠狠地敲他一下,就別想吃上飯,睡好覺。部隊迅速沿兩側山崗展開隱蔽,不一會敵人就亂鬨哄地向山崖口爬上來了。當敵距我不到20米時,我一聲喊:“打!”布置在兩邊山上的全部火力突然一齊開火,手榴彈在敵人中間爆炸,部隊隨衝鋒號一躍而起,向敵人衝去,敵死傷一大片,潰不成軍。後續部隊見勢不妙,扭頭就跑。我們迅速收攏部隊,打掃戰場,抬着負傷的鐘春林同志撤出戰鬥。

據被俘敵副營長供稱:他們是整編七十二師工兵營,剛從應城趕來,在京山縣兩個保安中隊配合下追來的。該師“圍剿”我軍的主力是新十三旅、新十五旅,可是,由於我軍行動迅速,都甩在後面了,敵人只得動用師的直屬隊,可見其決心不惜一切,傾巢出動,妄圖孤注一擲。這次伏擊戰,殲敵工兵營及京山縣保安中隊各一部,斃傷俘敵100餘人,繳獲日式機槍7挺,步騎槍數十支,擲彈筒3具,子彈2萬餘發。這是我們繼琚灣戰鬥後又一次以少勝多、以弱勝強、重創敵軍的戰例。敵企圖把我們“一網打盡”,可是這個“網”被我們打破了,魚要游向深水了。

(八)

黑沖戰鬥後,總算吃了一頓飽飯。此時我已下定決心,打過長江,在江南開闢游擊戰爭的新戰場。1月17日凌晨,我命令部隊出發,在孫橋、官橋之間越過京(山)鍾(祥)公路向南前進。中午,當部隊進到漢宜公路北側的下洋港附近時,我抓緊時間找大隊幹部開會,研究下一步怎麼辦,往哪裡走。我把過長江到江南打游擊的方案提了出來,說明這一行動可以出敵不意,出奇制勝,越是深入敵後,估計敵兵力越空虛,可以給敵人造成更大威脅,牽制更多的敵軍;且湘鄂西是老蘇區,群眾基礎好,可能還有地下黨。我和鍾春林、鄭懷遠、陳魯炎、賴玉坤、王學富等幾個人當紅軍時在那裡活動過,地理、民情比較熟悉。我講完後,大家討論熱烈,一致贊成我的意見,表示要打過長江去,開闢江南的游擊戰場。這時,西北方向警戒線上又響起了槍聲,我們只得忍受難以想象的飢餓和疲乏,向南急進。隊伍中的傷病員有的繃帶吊著胳膊,有的拄着棍子,一痛一拐地跟着部隊,鍾春林同志也騎在馬上顛簸。為了生存和勝利,大家忍受着一切。我們於當日黃昏渡過天門河,經過30多公里的急行軍,第二天拂曉到達襄河北岸的泗港。在當地漁民的熱情支持和幫助下,順利渡過襄河, 進抵潛江縣境黃家場宿營。

這裡離長江還有約100公里。我們日夜兼程,繼續南進,並決定冒充“國民黨六十六師補充團”,以迷惑敵人。1月21日(農曆年三十),家家戶戶都在準備過年,而我們卻冒着嚴寒風雪,在泥濘的小路上艱難跋涉。傍晚,部隊抵達距長江約15公里之公益場,這裡距郝穴鎮不遠,我們以臨戰姿態渡過了除夕之夜。

據情報,江陵縣郝穴鎮駐有1個保安中隊,還有鎮公所、水上警察所等,人槍約二三百,但敵人毫無戒備。凌晨,我同鍾春林召集大隊幹部、偵察科長、手槍隊長開會,決定利用“大年初一”這個有利時機,採取化裝突襲辦法從郝穴渡江。

1月22日大年初一,拂曉,大雪飛舞,鄉親們關門閉戶,送神祭祖,我們迎着鵝毛大雪,聽着爆竹聲聲,徑直向郝穴鎮疾進。當先頭部隊登上街東大堤向碉堡走去時,敵人哨兵喝問:“你們是哪一部分的?”我手槍隊員回答:“六十六師補充團。”敵哨兵見是“國軍”服裝,信以為真,連忙持槍敬禮,我軍迅速進入敵碉堡將敵人一個班全部繳械。鄭懷遠、左斌超、手槍隊長黃祝鈞及偵察參謀高禮第率手槍隊50餘人,令敵士兵帶路,到鎮公所和中隊部。敵鎮長和中隊長一見“國軍”到來,連忙起身恭迎,端茶遞煙,忙個不停。當鄭懷遠說“你們都把槍給我放下”時,敵人驚疑萬分,連連說:“長官別誤會,有事好商量。”鄭說:“不誤會,我們是新四軍!”敵人傻了眼,急忙下令繳械投降。另一路也繳了水警所的槍。鎮上的敵人除一部分鑽進街西地堡和逃走外,其餘被殲。這一仗,我俘敵約200,繳長短槍100餘支。

上午11時,二大隊已把船隻集中到碼頭上,我即下令部隊迅速登船。當我們船隊駛至江心時,忽遇上兩艘滿載敵人的小炮艇從我們船邊駛過。參謀們問我怎麼辦?我說:“過!大大方方地過。”敵人問:“是哪一部分的?”“六十六師補充團。”敵人的巡邏艇沒有減速,繼續向上游駛去,我揚帆順水,直抵南岸,緊靠江邊的敵郝南鄉公所10餘名士兵在堤上圍觀,歡迎“國軍”,當即被我繳械。

下午3時,我鄂豫邊游擊支隊全體指戰員以大無畏的英雄氣概和智慧,全部安全抵達長江南岸。蔣介石吹噓的“固若金湯”的長江天險,就這樣被我們一舉突破了。

(九)

我們突然過江,完全出乎敵人的意料。當即決定迅速南進,乘虛掃蕩土頑,入湖南境內,然後向湘鄂武陵山區挺進。

1月23日(正月初二)上午,我們在途中消滅敵公安縣沙廠鄉公所武裝後,沿河堤向周家場前進。途中,遇該場鄉公所武裝會同公安縣駐閘口之敵保安大隊共200餘人趕來“堵擊”。敵人萬萬沒有料到“神兵天降”。我們只用幾十分鐘就把敵人打得七零八落,四處潰逃。部隊在周家場稍稍休息,飯後又繼續前進,經胡家場時,我手槍隊又殲滅了該地鄉公所武裝。下午4時,我們趕到甘家場,一舉將公安縣保安大隊二中隊及鄉公所駐地城隍廟包圍,將敵殲滅。次日,渡過松東河,經鄭公渡抵達牛浪湖張家場,敵鄉公所和保安隊1個排自不量力,還想抵抗,結果不堪一擊,被我全殲。25日上午,我軍進入湖南澧縣張家廠鎮,在我手槍隊奇襲下,連鄉長在內全部人槍被我俘獲。午後,部隊沿湘鄂邊西進,準備攻打石門縣暖水街。

暖水街,位於湘鄂兩省松(滋)澧(縣)石(門)三縣交界,歷來是國民黨的一個重要據點。除鄉公所外,還駐有三縣聯防指揮部,下轄1個聯防中隊,是當地惡霸地王羅效之的舊部,約100多人槍。羅效之從土地革命時起就瘋狂反共,專門與我軍為敵,血債累累。我當紅軍時就曾與他打過仗。如今羅雖死了,但其舊部仍橫行鄉里,魚肉百姓,群眾對此恨之入骨,我命令前衛部隊一定要將其全部殲滅,不留後患。1月27日,我們經過30公里的奔襲,進佔曖水街,但敵人聞風上了山,我一大隊以1個中隊強攻,1個中隊和手槍隊迅速迂迴到敵人側後,前後夾攻,將其大部殲滅,斃傷敵近100人,繳獲機槍2挺,步槍18支,余敵潰逃。

暖水街已是武陵山東北麓。我們決定在此休整兩天。電台的同志克服了重重困難,用在電線杆上剪的一段被複線改成天線,溝通了與上級的聯繫。我立即把渡江情況向上級作了報告,很快收到了中原局和鄂西北軍區的兩份複電,祝賀和嘉獎我們渡江成功,並對這一行動的軍事、政治意義給予很高的評價,指示我們要在江南開展更大規模的游擊戰爭,積極配合華北我軍主力作戰。

1月29日,我們在暖水街召開了大隊以上幹部會議,傳達上級的電報,討論今後的行動方案。一致認為,我們南渡長江的決策是正確的,渡江後迅速脫離湖沼地帶,一路奔襲土頑,只六七天就消滅了七個鄉公所,殲滅和擊潰四個保安中隊,共殲敵人約500人,繳槍400餘支,輕機槍10餘挺,重機槍1挺,子彈數萬發,是一個很大的勝利。下一步我們要在武陵山區開展游擊戰爭,這一帶西靠大山,東臨平原,地處兩省交界,部隊易於機動,給養容易解決,群眾基礎好,目前尚未發現敵正規軍,我們部隊可以橫衝直撞,大張旗鼓地大幹一番,如能再牽制幾個旅過來,就是我們又一個重大勝利。這次會議,決定部隊番號改稱“江南遊擊支隊”。會後,大家情緒更加高漲,表示要為繼續完成中央賦予的戰略牽制重任做出更大的貢獻。

1月30日,部隊經子良坪、太平街進入湖北省五峰縣之清水灣,當晚宿營長樂坪。這裡的地下黨員毛雲峰、劉傑民二同志前來聯繫。他們熱情為部隊提供情報。後來又派劉德茹、田中夷二同志隨軍行動,當嚮導和幫助開展群眾工作。

後來,我們從五峰南下再次進入湖南,佔領泥沙、所市等地,一路開倉濟貧,宣傳群眾,標語傳單隨處張貼;部隊生活有所改善,指戰員體力逐漸恢復。

我軍在湘西的活動,攪亂了敵人後方的安寧,引起了國民黨長沙當局的驚恐。偽湖南省政府急令駐常德的湘保第十八大隊前來“堵剿”。2月8日,在石門西之禹王廟附近與我遭遇。一經接觸,敵人便退往高山上憑險據守。我向二大隊長李冠群說:“要打好這一仗,在湖南打出威風,使敵人聞風喪膽。”李冠群率二大隊四中隊向敵後迂迴,戰士們硬是從人跡罕至的懸崖峭壁攀登上去,似神兵天降,突然向敵人開火;我正面部隊同時強攻,頓時打得敵人丟盔卸甲,四處潰散。這次戰鬥雖俘獲不多,但影響很大。我軍傳奇式的事迹在群眾中越傳越神,“賀龍隊伍又回來了”的消息,不脛而走。

渡過渫水,打開了通往湘西的道路,我們途經慈利及賀龍同志家鄉桑植縣境,又北上到湖北的鶴峰。先後在廟嘴河與走馬坪等地擊退敵湖南保警第九大隊及湖北保安第九大隊的防堵,俘獲人槍各一部。

2月上旬的一天,我突然接到張才千同志發來的一份電報。他詢問江南敵情和徵求對渡江的意見。我非常高興,立即複電,把江南的敵情、地形、民情作了介紹。希望他們儘快渡江南下與我部會合。我在電文最後說:“長江到處可渡,就看決心如何。”2月15日晚,張才千同志再次來電說:他已率部隊在宜都古老背(今號亭)鎮渡江成功,並夜渡清江,正經長陽向五峰挺進,準備與我支隊會合。此時,國民黨當局害怕這兩支部隊在湘、鄂、川、黔的廣大地區重新燃起燎原之火,於是急調整五十六師十七旅、一六三旅、一六四旅出川堵擊,整六十六師之一九九旅跟蹤追擊進入宜都、五峰,整五十二師之三十三旅由長沙、常德西進參加“圍剿”。2月20日晚,張才千部在五峰西之採花台給尾追之敵三十三旅1個營以殲滅性打擊,與此同時,我部在鶴峰之毛壩擊退敵一六四旅一部的進攻,殲其前衛1個排。2月24日,兩支英雄部隊在五峰縣西之紅漁坪勝利會師了。經中原局並中央批准,組成“中國人民解放軍江南遊擊縱隊”,由張才千同志任司令員兼政委,我任副司令員兼副政委。下轄一、四兩個支隊,江南遊擊支隊改為一支隊,由鍾春林任支隊長,鄭懷遠任副支隊長,張才千同志率領的四團改為四支隊,由王定烈任支隊長、楊勁任政委。全 縱隊約1600餘人。

紅漁坪會師後,我通過電台向黨中央、中原局報告了我部近半年來的鬥爭情況。回顧艱苦卓絕、轉戰大江南北的5個月,我們渡襄河、跨長江,衝破敵重重包圍,克服無數艱難險阻,縱橫馳騁數千里,作戰110餘次,殲敵2000餘人,繳獲輕重機槍和各種槍支1000餘支,子彈6萬餘發,牽制敵正規軍3個旅及鄂豫兩省保安團、隊14個,約3萬餘人,而我們除京鍾部隊損失外,僅傷亡50餘人,不僅保存了基本力量,而且牽制了大量敵軍,有力地支援了兄弟解放區部隊的作戰。在近半年的鬥爭實踐中,我們總結了正反兩方面的經驗教訓,深深體會到:①死守一塊地區打“小圈子”是不對的,應不限制地打“大圈子”;②領導幹部要有堅強的決心,否則,必然失敗;③在軍事上,部隊要跑又要打,單純地跑是垮,單純地打也是垮;④在戰法上,用遠距離偽裝敵人奔襲,在情況許可時,不打,採用“軟”的方式,即可把敵全部繳掉,另一種就是埋伏,這種戰法繳獲大,傷亡小;⑤在打“大圈子”的方針下,部隊活動的地區,一般的既不適合大山,又不適合敵交通要道,一般適合小山地活動;⑥在領導上要多發揚民 主,可以集思廣益,再則上下容易團結一致,不會互相埋怨;⑦ 活動兵力以兩個營為適宜,太少則對付不了多的敵人,過多則目標大行動不便。這七條經驗,是在當時特定歷史條件下產生的,也是毛主席軍事思想和戰術原則在特定環境下的具體運用,得到黨中央和中原局的充分肯定和表揚。l947年4月12日,中原局轉發了我們的報告;13日,中央軍委副主席周恩來又通過華東局向堅持敵後鬥爭的領導人轉發了這個報告。

今天,回憶起這段戰鬥歷程,我十分懷念在那艱苦歲月里與我們同生死,共患難的戰友,深切悼念那些為革命英勇犧牲的革命烈士,衷心感謝當年幫助和支援我軍的廣大人民群眾。我們要繼續保持和發揚戰爭年代的革命精神,在任何困難面前不低頭,不屈服,在任何風浪面前不驚慌,不動搖,為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而奮鬥。(選自《紀念李人林文集》)

鏈接:新四軍中走出來的將帥(138)——李人林少將

歷史分類資訊推薦

特朗普:中國突然改變主意,但不要緊,能讓中國15分鐘內同意交易 - 天天要聞

特朗普:中國突然改變主意,但不要緊,能讓中國15分鐘內同意交易

儘管特朗普的關稅政策引發了全美民眾的反對浪潮,但他依舊認為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在空軍一號上,特朗普更是聲稱“原本Tik Tok的協議已經很接近達成了,但由於在關稅政策中國突然改變了主意,但這並不要緊,自己能夠在15分鐘內讓中國同意這筆交易,只要自己降稅的話”。
特朗普對其他國家暫緩90天執行新關稅,說明關稅戰就是兒戲 - 天天要聞

特朗普對其他國家暫緩90天執行新關稅,說明關稅戰就是兒戲

兄弟們,就在中國對美國加了 50% 的關稅之後,特朗普再次對我們加了 21% 的關稅,現在整體關稅已經達到 125%。同時,特朗普暫停了對除中國之外其他所有國家的加征關稅政策,而且要把對其他國家加征關稅的稅點降到 10%。這進一步證明我昨天視頻里的分析完全正確
每月1500萬退休金沒了,尹錫悅亮底牌行動,否則死刑或牢底坐穿 - 天天要聞

每月1500萬退休金沒了,尹錫悅亮底牌行動,否則死刑或牢底坐穿

最近韓國政壇那可是熱鬧非凡,就像一場大戲,一出接着一出。當地時間 4 月 4 日上午 11 時 22 分,韓國憲法法院代理院長文炯培宣布了一個重磅消息:總統尹錫悅被罷免,判決立即生效。這一下子,尹錫悅可就從高高在上的總統寶座上跌落下來了,不僅失去了總統權力,各
中方沒得選,直接改手術刀為亮劍,特朗普被催辭職,叛徒紛紛冒頭 - 天天要聞

中方沒得選,直接改手術刀為亮劍,特朗普被催辭職,叛徒紛紛冒頭

最近這國際局勢啊,那真叫一個風雲變幻,熱鬧得很。特朗普這老兄又不消停,第三次對中國發起了關稅大戰,這一來可就攪得全球經濟的池水是波濤洶湧。可讓人意外的是,這次咱中國一改之前相對溫和的反制策略,直接 “亮劍”,那反擊力度,可把全世界都給震住了。與此同時,在美國國
中方手術刀變劍,27國反將美國一軍,特朗普氣得要對華加50%關稅 - 天天要聞

中方手術刀變劍,27國反將美國一軍,特朗普氣得要對華加50%關稅

最近這國際局勢,因為美國的關稅戰那是鬧得沸沸揚揚。特朗普大手一揮,對全球發動關稅戰,這一回,咱們中國可不再像以前那樣小打小鬧地反擊,直接“手術刀”變“利劍”,給美國來了個狠狠的回擊。更讓美國沒想到的是,歐盟 27 國也緊跟其後,準備對美國反制,這可把特朗普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