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侃夫
1930年,宋侃夫在上海法南區委工作。大約在4、5月份,中央通過江南省委派陳壽昌找他談話,要他到中央特科工作,原因是他曾學過點電機專業。宋侃夫說:“我都丟光了。”他說:“你有基礎,可以邊學邊幹嘛。”
從1925年起,宋侃夫一直在地下做學生青年和工人的工作,在學校學過的電機知識都已荒廢了,他沒有想到,早已丟掉的專業,又要撿回來。既然組織已經決定了,黨的需要就是自己的需要,宋侃夫只好再從頭學起。
他過去整天在群眾中活動,東奔西跑,現在則非常安定,深居簡出,來往人員很少,一心一意埋頭技術學習,完全擺脫了群眾工作中那種紛繁忙亂的複雜狀況,也增加了安全感。
對客觀環境的突然變化,開始宋侃夫還很不習慣,久而久之,也感到了這一變化帶來的好處。鬥爭形勢在不斷發展,宋侃夫知道在白區學習的時間不會太長,為了儘快掌握技術,能夠獨立工作,以應付鬥爭的需要,他和身邊的同志拚命抓緊時間學習。
和宋侃夫在一起的還有湘鄂西派來的兩個年輕同志(一個是廣東人,另一個姓周,只十七八歲)。他們在滬東華德路租了一間房子。宋侃夫的任務是幫助他們學習,負責三人的組織生活和衣食住行。
不久,陳壽昌派翁英為他們講授無線電和電機工程的一般基礎知識。翁帶給他們一本無線電課本和英文的袖珍本《業餘無線電學》。三人從組裝3個電子管的收音機開始,然後四管、五管,同時還要學報務,學普通電碼,伍雲甫、王子綱又先後用手鍵教他們收抄練習。
因為年輕,手巧眼明,又加之刻苦用心,學得非常順利。兩個多月後,宋侃夫三人就可以收英文120個字母,阿拉伯數字則可達到80到100個。
他們曾用自己安裝的十五瓦功能的發報機,為附近地區黨的地下電台做試驗性的通報。當第一次叫通時,三人興奮異常。後來和他們聯繫的還有吳永康(1937年在西路軍犧牲。吳在北四川路開了個電器行,宋侃夫他們需要的設備、器材、元件,大多數是他送來的。
為了避免外界的懷疑,不能在一個地方久住。不久,宋侃夫搬到滬西小沙溝路和康堖脫路交界的地方,此時湘鄂西來的兩個同志已經回去了,組織上又派來兩個同志,其中一個是湘鄂贛來的,姓王,此人常去舞廳玩,組織上不放心,將他調走了。
突然,有一天陳壽昌闖了進來,他臉色陰沉,神情嚴肅,進門後就從衣袋中掏出一卷鈔票,往桌上一放,對宋侃夫說:“小宋,現在外面很緊張,除了到街上老虎灶打點開水外,從現在起,不要往外面跑,在小飯鋪包飯吃,讓他們按時給你們送。”
陳壽昌又說:“估計要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不可能找你們聯繫,翁英和伍、王兩位同志也不可能到你們這裡來了,你們自己學吧。”
事後宋侃夫才知道是特科書記顧順章叛變了。顧雖不知道他們的地址,但此人很精,對黨中央情況非常熟悉,因此要格外小心。兩三個月後,陳壽昌才再來和宋侃夫聯繫,告訴他翁英已去中央蘇區。不久,王子綱也和他們取得了聯繫。又過段時間,中央派樂少華接替陳壽昌領導他們。樂是外行,業務上宋侃夫幾人不僅自學,還要教別的同志學習。
在小沙溝路住的久了,宋侃夫又搬回原來的地方。這時,那兩個同志也走了,組織上又派來徐以新和宋侃夫同住。
經過觀察了解,他發現房東是個流氓頭子,拉幫結夥,人員來往更是複雜,同官方也有聯繫。房東經常來串門,宋侃夫不由警惕倍生,不再搞發報的東西。總之,一切文件以及任何能引起他懷疑的東西都不在家裡存放。他和徐以新只有一把鑰匙,任何一個人出門,總是把鑰匙交給老闆娘,以示對她的信任,也表示他們沒有什麼好懷疑的。
將近一年的學習,宋侃夫和徐以新已掌握了無線電通訊的基本技術。這時,紅軍的革命戰爭發展的很快,兩人預感到新的戰鬥任務很快將來臨。
不出所料,1931年9月,樂少華向他們傳達了中央的決定:“在中央搞無線電通訊的一些同志,要進入蘇區,宋侃夫和徐以新到鄂豫皖去。”並要求他們在動身之前記好四套密碼。為避免進入蘇區時發生意外,密碼不能寫在紙上帶去,要背熟記在心裡,到蘇區後再默寫出來。
樂少華要宋侃夫記住的是三套:同中央蘇區、湘鄂西蘇區、贛東北蘇區聯繫的密碼。要徐以新記住的是與上海中央聯繫的密碼。並告訴他們這個任務是特科負責人黃平指定要他們去完成的。
他們把密碼背熟後,就準備離開上海進入蘇區。
宋侃夫和徐以新同歲,但宋侃夫顯得大一點,兩人決定路上以兄弟相稱,宋侃夫為兄,徐為弟。行前,組織上向他們交代了沿途所住的旅館和路上所用的化名,說在約定的時間、地點自有交通來接他們。並囑咐,此次進入蘇區的不只你們二人,路上如果碰見其他人,即便認識,也不要打招呼。
兩人乘車經南京走隴海路到開封,當晚住進指定的旅店。旅客的名字都寫在賬房間的黑板上,外人一望而知。當晚,交通按約定的時間和他們接了頭,並已為他們買好去信陽的車票,叮囑在鄂州換車時,到什麼地方去吃飯,這時不會有人來接頭,但會有人在暗中保護。到信陽後,住哪家旅店,用什麼化名,在什麼時間去一個賣紙煙的小鋪子,用約定的暗語去買煙,會有人來接頭。
兩人到信陽,待住進旅店後,天色已經很暗。徐以新急忙找到那家小鋪,由於接頭時間已過,小鋪已經上板關門了。關係接不上,兩人很着急,只好再住一個晚上。每晚都有警察查店,兩人謊稱去武漢路過此地,徐突然生病,只好在此地下車看病,桌上還放了幾個藥瓶,就這樣騙過了查店的。
兩人再按規定時間到小鋪接上了頭。接頭的同志要他們明天去天主堂醫院拿葯,然後到另一個房間,有交通在那裡等。
第二天,他們在天主堂醫院找到了交通,當即改裝,扮成小商販,交通挑着擔子在前面帶路。出了信陽西門後,交通說:“城外有幾道崗哨,你們不要四處張望,對付盤問,不要驚慌。”
又走了將近大半天,交通又說:“前面是國民黨民團的一個寨子,你們不要理他,我們和他們有過協定,如果他們抓了紅軍的人,我們就血洗他們的寨子。”果然,走到寨子前,民團喊他們“老共”,卻並不阻攔。
天色越來越暗,下起了毛毛細雨,田埂狹窄,泥濘不堪,一路上跌跌撞撞,渾身濺滿泥漿。宋侃夫是在城裡長大的學生,走這樣的鄉村小路有些困難,只好在冬水田裡行走。
這時由另一個交通員帶路,從路上又走來幾個人,大家會合在一起後又繼續趕路。夜幕降臨,宋侃夫眼睛又不好,人家早就到了宿營地,他才慢慢地摸進村裡。
到了老鄉家,彼此才相互做了介紹,其中有成仿吾、任炳煌,還有一個姓戴。交通員告訴他們,這裡已是游擊區。房東非常熱情地款待了他們,有酒有肉,成仿吾酒興很濃,興緻極高。大家為即將開始的新生活而乾杯。當晚,眾人就睡在牛棚裡面,身下鋪的是稻草,身上蓋的是草簾,但心裡塌實,睡得很香。
第二天,雨還在下,路極難走,可人人興緻很高。當晚到達羅山宣化店,在縣蘇維埃留宿。第三天,眾人繼續上路,縣裡的同志要他們騎馬,宋侃夫從來沒有騎過馬,不敢騎,其他同志也不騎,仍然結伴步行。
這裡距離新集(鄂豫皖蘇區中央分局所在地)還有一百里路,當天行軍五十里,在過界河又住了一夜。兩天來由於在雨中的泥濘小道上趕路,宋侃夫的兩條腿已是寸步難移了。同志們決定把他留下,其他5人先走。
宋侃夫對自己有些失望,沒想到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竟然一個人落在後面。第二天當其他同志出發以後,他覺得很不是滋味,就對兩條不聽話的腿大力按摩,活動筋骨,慢慢覺得腿腳可以勉強行動了,當即決定繼續趕路。
他雖感十分疲勞,但心情異常激動。沿路看到少先隊的崗哨,聽到勞動婦女的歌聲、老人和孩子們的笑聲,他精神為之一振,兩腿頓感輕快得多了。經過沿途老鄉的指點,他覺得肯定在晚飯前就可以趕到目的地———新集。
自進入蘇區的腹地後,宋侃夫再也不擔心安全了,可以放心趕路。走了十幾里路之後,爬上一座小山,山樑上有三個手持紅纓槍的婦女在放哨,她們笑着對宋侃夫說:“同志弟坐下歇會兒吧。”
看了路條後,婦女們給他倒茶,問長問短,十分熱情。她們見他鞋子太大,幫他在鞋子上縫了兩根帶子。當宋侃夫拿銅板表示謝意時,她們卻哈哈大笑,反而以警惕的目光盤問他是從哪裡來的。
宋侃夫說是從上海,她們說:“上海?是中央來的?”宋侃夫說是的。這下,她們不但放了心,而且更加熱情,一再要把他送到新集。宋侃夫婉言謝絕了,但她們無論如何要他裝點乾糧,並把他的上衣扣子重新釘好,給他削了一根柴棍做為手杖,一再叮囑:“好走。”一股歡快炙熱的暖流浸透了宋侃夫的全身。
午後,宋侃夫一個人沿着山腰上的羊腸小道獨自行走了三十多里路。他並不覺得孤單,而“同志弟”這一新奇稱呼,一直縈繞在他的耳際。這時路上走來一群年輕人,唱着少年先鋒隊隊歌“曙光就在前頭”,更加使他憧憬着未來的新生活。
在天色將黑的時候,宋侃夫終於趕到了新集。新集原是地主民團的土寨子,寨牆已經坍塌,牆基還在。站崗的紅軍問明身份後,就領他到中央分局。
在分局,宋侃夫見到了先到的5個同志,他們讓他和一位姓蔡的秘書長接了頭。宋侃夫把中央密寫的介紹信交給蔡,蔡熱情地帶他去吃了晚飯,飯後安排他和徐以新到對面的軍委機關住下。
在軍委,宋侃夫見到了從徐州、蚌埠、六安先期進入鄂豫皖蘇區的蔡威、王子綱。在新的生活即將開始的時候,舊友重逢,彼此都很激動,相互進入蘇區的見聞,越談越興奮。
蘇區的生活和地下黨的生活完全是兩個樣子。人和人是兄弟般的關係,誠懇真摯,親密無間。宋侃夫從來沒有過的快活、興奮、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