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鏈球菌的多馬克的悲催人生
格哈德·多馬克
眾所周知,在醫療落後的古代,小孩子可能感冒發燒就會死去,大人可能被刀劃傷受感染死去,天花、肺癆那都是絕症,一個人想要健康活到老,簡直是奢望。
到20世紀初,人類已發明和擁有了療效顯著的一些化學藥物,可治癒原蟲病和螺旋體病,但對細菌性疾病則束手無策。人們試圖研製一種新葯以征服嚴重威脅人類健康的病原菌。這一難關終於在1932年被32歲的德國藥物學家,病理學家,細菌學家格哈德·多馬克所攻破。
多馬克因發現了百浪多息的抗菌作用,而獲得了1939年的諾貝爾生理或醫學獎。過去,百浪多息這種合成化學物質只被當作紅色染料使用,而多馬克的發現,一舉開創了合成藥物抗菌的新時代。
1895年10月30日,多馬克出生於德國勃蘭登堡州一個美麗的小鎮上。他的父親是當地一所學校的副校長,在那裡,他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中學畢業後,他考上了基爾大學,因為對醫學很感興趣,學習醫學。但上學沒多久,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19歲的多馬克服兵役入伍,當年的12月就在戰場上受傷。休養痊癒過後,他因為經歷過短短的醫學訓練,因此被趕鴨子上架地派去充當戰地醫生,作為德軍的一員前往俄羅斯戰場。
在俄羅斯的戰地醫院,他見到了令他終身難忘的悲慘景象。在還沒有抗菌葯的年代,面對霍亂、斑疹傷寒、傷口感染及其他各種傳染病時,醫生們措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着病人逐漸衰竭並死去。傷口感染的傷員不得不接受截肢手術,但術後的感染依然能夠輕易奪走他們的生命。這些經歷給他留下了深刻而強烈的認知:在小小的細菌面前,人們是如此的脆弱無力。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了,德國輸了。1918年,多馬克重返基爾大學繼續學習。為了奪回被戰爭耽誤的時間,他全身心投入到學習之中,放棄了大量的休息時間。1921年,他通過了國家醫學考試,獲得醫學博士學位。
同年畢業後,多馬克在明斯特大學就職,成為了病理學及細菌學的一名講師。
1929年,德國化工巨頭法本公司資助明斯特大學成立了一個研究所,而多馬克也兼職成為了這家公司的研究員。
“法本公司”可大有來頭,它是由六家在一戰期間緊密合作的大型化工公司合併而成的。這些公司基本都靠染料起家,一戰期間承包了全世界染料供應量的一半以上。法本公司誕生後,企業的創始人開始試着將業務往更尖端、更有前途的藥物領域拓展。
也許大家會覺得荒謬:賣染料的公司為什麼會無端端想着要踏足醫藥界呢?
其實,早在1856年,就有科學家發現某種紫色染料可以穿過細菌的外殼,讓細菌着色;後來更有人發現,某些合成染料對細菌的生長有着抑制作用。因此,法本公司想要將自己的染料變成安全、有效的抗菌葯,並非腦子一熱、虛無縹緲的幻想。
而多馬克就職的那個研究所,就是為了這個目標而成立的。
在開始研究的時候,多馬克並沒有指望會成功。染料有幾千種,而常見的致病細菌也有幾百種,想要找出哪種染料在哪種劑量下可以抑制哪種細菌,根本不是易事。他在小白鼠身上做了三年實驗,一無所獲,直到1932年的秋天,他發現,紅色染料“百浪多息” (磺胺類葯之一種),對感染了溶血性鏈球菌的小白鼠有很好的治療作用!
百浪多息原本是一種紅色染料
不過,面對這個實驗結果,多馬克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興奮和喜悅。百浪多息能夠救活被細菌感染的小白鼠,但小白鼠跟人終究是不同的。見慣戰爭殘酷和生死的多馬克表現出了比較悲觀的態度,他心裡並不認為百浪多息在人類身上會有多大作用。
但就在這時,發生了一樁意想不到的事。1932年的一天,多馬克可愛的三歲小女兒不小心在玩耍的時候劃破了手指,她哇哇大哭起來,多馬克馬上給她的傷口進行了消毒,結果第2天,小女兒就進入了持續高燒,被劃破的手指腫脹了起來,來到醫院,醫生宣布她是“鏈球菌感染”。
鏈球菌感染
B族鏈球菌
“鏈球菌感染”,是指鏈球菌細菌侵入人體引起的疾病,最常見的就是感染性疾病,比如急性扁桃體炎、肺炎等,在現代,鏈球菌感染是很好治療並且能治癒的,然而在那個年代,就等於被死神相中了。
妻子哭得昏天暗地,多馬克卻冷靜了下來,並且迅速趕往實驗室,他決定要救活自己的寶貝女兒。多馬克在最後關頭決然地讓她服下一劑百浪多息,而奇蹟就這樣出現了:女兒的病情迅速地好轉,最終幸運地從死神的手中奪回到了父親懷裡。
多馬克用百浪多息治好了小女兒的鏈球菌感染,開創了磺胺葯研製和治療感染性疾病的先例。百浪多息在體內能分解出有效代謝產物對位氨苯磺胺,對位氨苯磺胺和病菌生長繁殖所必須的對氨基苯甲酸在化學結構上非常相似,它被細菌不辨真偽地吞噬掉,卻又起不到細菌生長的養料作用,於是細菌因得不到營養而死去了。
多馬克救回了女兒的三年後,臨床醫生開始在大量的志願者病人身上試驗百浪多息的效果。結果是令人欣喜的:這種紅色染料確實有着妙手回春的效果。
之後,消息很快傳遍全世界,英國的醫生甚至還嘗試着用它來治療產褥感染,同樣也有很好的效果。1936年,百浪多息被引入大西洋對岸的美國,那一年的冬天,波士頓的一位醫生用它治好了羅斯福總統小兒子的鏈球菌咽喉炎。它的成功吸引了無數優秀的化學家和醫學家投身這個領域,並開創了合成化合物發展的新時代。
因此,1939年諾貝爾獎的名單公布時,人們一點也不意外。人們意外的是,諾貝爾獎委員會宣布多馬克獲獎後,他就被蓋世太保的秘密警察逮捕了。
原來,在生理學或醫學獎公布前的一周,納粹反對者卡爾·馮·奧西茨基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這極大地惹惱了德國納粹政府,因此它緊急出台法律,規定德國人不可以接受諾貝爾獎。多馬克被關押了一個星期,之後不得不拒絕獎項。原本屬於他的獎牌足足等了8年,才在1947年、納粹倒台後重新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然而,諾貝爾獎並不是納粹傷害多馬克最深的地方。他的家鄉勃蘭登堡州脫離納粹德國併入波蘭,因此多馬克失去了故鄉;他的媽媽在二戰的兵荒馬亂之中與他失去了聯繫,最後於1945年活活餓死在難民營里,因此多馬克還因為納粹失去了母親。
雖然成就巨大,但百浪多息抗菌作用的發現並沒有給多馬克帶來物質上的利益。他沒有專利權,甚至因為推遲領獎,所以連諾貝爾獎的獎金都沒拿到。不過多馬克從來沒有因此抱怨過。1964年,在他因為心臟病逝世之前,69歲的他還沒有退休,依然呆在實驗室努力研究合成化合物的醫學用途,因為他認為化療將會成為癌症治療中的一大主力。如果他能看到今天化療使用的廣泛程度,應該會為此感到欣慰吧。
正在使用顯微鏡的多馬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