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7月14日,上海市市長辦公室內,48歲的上海市首任市長陳毅眼含怒火的看着一份由上海市公安局長李士英、副局長揚帆提交上來的一份報告。
在報告中,上海市公安局的正副局長請示陳毅是否要槍斃一名叫作歐震的幹部。這個歐震並不是反革命分子,也不是地痞流氓,而是一名上海市軍管會的軍代表。
之所以鬧到了要槍斃的地步,是因為他進入上海後,竟然仗着權力私下裡包養了一名國民黨軍官的姨太太,鬧出了一樁極大的桃色醜聞。
看着眼前的報告,陳毅的耳邊彷彿響起了國民黨反動派在撤離上海時大言不慚的“詛咒”:“大上海就是大染缸!”
他不由想到:“我們是來解放上海,改造上海的呢?還是被上海人攆走,叫上海人改造了我們的呢?”
想到這裡,陳毅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用拳頭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上海市反腐第一槍就此打響。
陳毅
那麼,陳毅到底下定了什麼決心呢?這個歐震又是如何被揪出來的呢?
接收上海
1949年5月27日,註定是一個青史永銘的日子,這一天,被長期處於國民黨白色恐怖統治中的上海,終於迎來了解放。
上海不同於以往我軍以前解放的諸多大城市,其地位十分重要。當時全中國GDP不過100多億元,其中僅上海就22.74億元,連當時我黨擬定的首都北京GDP也才只有1億元。可以說,當時的上海,就是即將成立的新中國的經濟命脈。
問題是,我軍戰士大部分都出身於貧苦人家,對大城市並不熟悉,之前解放杭州的時候就鬧出了不少笑話,比如用抽水馬桶的水洗碗等。
很明顯,這樣的幹部是很難接管上海、維持上海的秩序的。而且,繁華的上海畢竟是著名的國際大都市,對戰士們的思想覺悟將會是極大的考驗。
上海人民歡慶上海解放
為此,華東軍區司令部早在上海解放之前就發布了解放軍《入城紀律》,明確規定:“一切機關及部隊人員應保持艱苦樸素的作風,不準私受饋贈,私取公物,反對貪污腐化墮落的行為······,對違反城市政策者必須徹底追究,並依情節輕重依法處理。”
與此同時,陳毅還曾專門把即將接管上海的南下幹部拉到江蘇丹陽進行了整訓,以避免戰士們沒把上海“染紅”,反而被上海給“染黑”的情況發生。
也正是因為解放軍對上海十分的重視,解放軍進駐上海時受到了上海人民的熱烈歡迎,上海人民扭着秧歌,唱着《解放區的天》,歡呼雀躍的迎接解放軍戰士的到來。
解放軍進駐上海的當天,就成立了上海市軍事管制委員會,上海市最初的最高權力機關至此正式成立。
進駐上海後睡大街的解放軍戰士
不久後,一名叫做歐震的解放軍幹部,被上海市軍管會公安部委派為上海市公安局榆林分局的軍代表。
當穿着解放軍軍裝,戴着上海市軍管會臂章的歐震走在大街上,感受着上海人民投來的飽含着敬仰、崇拜的目光時,歐震心裡暗自得意,心想:“老子終於時來運轉了!”
見色起意
歐震是江蘇人,這一年剛滿25歲。別看他歲數不大,但他的履歷卻可以說非常的“豐富”,他曾在國民黨軍202師1旅2團1營2連裡面當過上等兵,後來“轉戰南北”,一會兒在浙江台州當保安隊排長,一會兒在南匯縣當警察。及至後來,他又混入了國民黨“嶺霆部隊”當起了連長。
國民黨官兵
1948年淮海戰役爆發後,歐震成了解放軍的俘虜。因為他也沒做過什麼惡,解放軍教育了一番後就將他釋放了,還給他發了返鄉費。
歐震知道,自己回到家鄉後只能當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他不甘心就這麼過一輩子,於是想方設法地混入了山東省人民政府濟南警官學校,成為了一名革命幹部,後來跟隨南下大軍參加了渡江戰役、上海戰役,因為表現出色得到了組織的信任。
1949年6月8日,歐震接到上級命令,奉命協同公安部的同志一同前往國民黨空軍司令部第廿一電台台長畢曉輝家裡辦案,有人舉報他們家裡藏匿了槍支以及反共物資。
對於畢曉輝家的情況,歐震有所了解,知道他在上海解放前夕就逃往台灣了,因為跑得太急連家產、妻妾都沒有來得及轉移,自己一個人跑了,一妻一妾留在了上海的家裡。不過,畢曉輝的妻妾都是傳統的婦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以歐震一直沒有見過她們。
上海軍管會的領導幹部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打破了上海市榆林區一條弄堂的寧靜,沒過多久,只聽“吱呀~”一聲,畢曉輝家的大門被一位漂亮的年輕女子打開了。
敲門的歐震見到那名女子後,板著臉問道:“這裡是畢曉輝的家嗎?”年輕女子看到歐震身上的軍裝後,臉上當即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然後低下眼眉說道:“一個多月前他就不見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歐震見狀嚴肅的說道:“實話告訴你吧,他早就跑台灣去了,你是他什麼人啊?”那女子似乎對這一情況早有預見,臉上並沒有多少驚訝的表情,低聲下氣的說道:“我是他的姨太太朱英。”
歐震點了點頭,拿出了搜查證說道:“我們是公安部的特派員,今天來這裡主要就是要了解一下你丈夫畢曉輝的情況,同時也要對你家進行搜查,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的工作。對了,你們家裡還住着什麼人沒有?”
朱英一邊小心翼翼地點頭表示自己一定配合,一邊說道:“還有畢先生的大太太。”
軍管會的幹部們
之後,歐震和公安部的其他同志一同對畢曉輝家進行了搜查,果然搜出了數支未向政府報備的槍支。對兩位女士進行了審查後,調查人員鑒於她們對此事的確不知情,而且對搜查行動也很配合,決定對她們二人寬大處理,不予追究。
歐震雖然人離開了畢曉輝的家,但他的心卻留在了裡面。年輕漂亮、氣質高雅的朱英讓他怦然心動。
當天晚上回到宿舍後,畢曉輝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時,朱英的一顰一笑總會栩栩如生地出現在他的眼前。尤其是當朱英開門後看到他一身軍裝時,臉上露出的畏懼、驚慌的樣子,更是讓歐震心裡一陣火熱。
此時的歐震正值春情萌動的年紀,再加上他參加革命時間短,法制觀念淡薄,衝動之下,他把部隊的紀律全部拋在了腦後,作出了一個無法挽回的決定。
歐震從床上爬起來後,不管不顧地衝出了宿舍,在充滿了異國情調、五光十色的路燈的照耀下,歐震快步來到了畢曉輝家門口,猶豫了片刻,整理了一下軍裝,擺出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後,再次敲響了畢曉輝家的門。
穿旗袍的婦女(非朱英)
開門的仍然是朱英,此時的她因為有心事所以還沒休息,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的綢緞旗袍,衣襟前挽着一方白色的手帕,氣質展露的淋漓盡致。
當朱英看到白天來過的解放軍又來了後,當即露出了十分驚訝的表情。只見歐震毫不客氣的大步走進了客廳里,大馬金刀的坐在沙發上擺了個二郎腿,一臉嚴肅的對朱英說道:“今天上午我們來調查的時候,你們沒有交代清楚,如果不是我跟上面替你們美言了幾句,你們過的就沒這麼舒坦了,說不定得槍斃!”
說到這裡,歐震故意頓了一下,朱英見狀趕緊拿出一根煙點燃後遞了過去,歐震接過煙吸了一口,盯着朱英說道:“你們的事,現在暫時是過去了,不過嘛……今後怎麼樣,還很難說。畢太太是個聰明人,不會不知道怎麼辦吧?”
朱英聞弦歌知雅意,立馬聽出了歐震的話外之音,趕緊轉身小跑到寫字檯邊,從抽屜里拿出了4枚銀元,戰戰兢兢的遞到歐震面前說道:“還請長官您多多關照。”
銀元
歐震將銀元接過後隨手往衣袋裡一塞,打了個手勢讓朱英坐下,盯着她道:“現在,共產黨對你丈夫和你們之間犯下的罪肯定是要追究的,不過,你們的案子歸我管,我會儘可能地替你們開脫的。”眼見朱英明顯鬆了一口氣,歐震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說道:“到時候,你打算怎麼報答我啊?”
朱英被歐震看得渾身不舒服,說道:“隨你,只要我能辦得到。”
歐震見狀再也按耐不住,直接走到朱英身邊坐下,一把將她摟在了懷裡,完全不敢反抗的朱英,知道勢比人強,於是半推半就地順從了他。
一枚銀元
一夜情過後,歐震野心變得更大了,他想長期霸佔朱英,做一對“長久夫妻”。問題是如果他三天兩頭地往原國民黨軍官家裡跑,是個人都能看出他有問題,想來想去,歐震決定“金屋藏嬌”。
不久後,他找到一名警局裡留用的舊警察,托他幫自己在一處偏僻的小巷子裡面買了一處宅院。
人民警察
之後歐震再次找到朱英,以娶她為妻相誘惑,讓朱英帶着丈夫藏起來的一筆錢款跟着他來到“新家”住了下來。當遇到街坊鄰居時,歐震就告訴他們這是自己鄉下老家來的未婚妻,前幾天剛來投奔自己。
朱英之前給歐震的四枚銀元,被他放到了警局辦公室自己的抽屜里,沒敢讓別人看見。因為當時的上海剛剛解放,全體解放軍將士和政府官員一律實行供給制,津貼極少。
至於銀元,更是想都不用想,上至領導,下至普通幹警,持有的銀元都需要上繳政府,資助上海的重建工作。
不過,對於歐震而言,三言兩語就將朱英“收服”一事,難免讓他得意忘形。每當辦公室里沒人時,他總會悄悄的取出一枚來細細把玩。
這一天下午,歐震閑來無事又開始在辦公室里做他這一項“娛樂活動”。正在此時,辦公室的門突然開了,同事老劉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解放後的人民警察
正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在辦公室門打開的那一剎那,歐震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僵住了。過了不到一秒他就反應了過來,右手拉開抽屜,左手往下一掃,銀元掉進抽屜後,挺起胸膛往前一撞,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之後,歐震不自然地跟老劉打了個招呼:“來了?”
老劉在上海解放前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地下黨,有着一雙敏銳的眼睛,對心理學也有研究。原本這個點他是不會來辦公室的,但今天正好有個會議,他要回來拿一份重要文件。他知道今天歐震值班,因此直接就推門進來了,然後一眼就看到了歐震手裡的銀元,和他不自然的表情。
身為一名老地下黨,老劉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跟歐震打了個招呼後,拿起文件就離開了。在歐震暗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老劉悄悄的找到了榆林分局局長劉永祥,將自己剛才的見聞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解放初的公安幹警
劉永祥對此事十分重視,真要有幹部被大上海給“染黑”了,必將會影響到人民政權的威信。而且歐震還是軍代表,他知法犯法的話對公安系統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因此,劉永祥當即命人將歐震找了過去,看了他一會兒後,問道:“你的銀元哪來的?”
歐震聽後頓時嚇得魂不守舍,咬牙說道:“我沒有銀元!”話音剛落,老劉就和另外一位同志帶着他抽屜里的銀元進來了,歐震見狀慌忙改口道:“是朋友送的!”
劉永祥“哼”了一聲,拿起一張紙和一支筆拍到桌子上,看着歐震說道:“哪個朋友送的?你現在就把他的名字寫下來,我馬上派人去核實!”
面對局長的質問,歐震越發慌張,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做答,但堅決不肯承認自己做了違背紀律的事情。劉永祥見狀,當即命人將歐震控制住,同時成立了專案組對他進行調查。
舊上海的警察
當初那名幫歐震找房子的舊警察得知歐震被捕的消息後,並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舉報他。因為他擔心共產黨和國民黨一樣,說是抓貪腐,其實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直到他親眼看到調查幹部孜孜不倦地宣揚黨的政策,且的確在實打實地進行調查後,才相信共產黨對反腐的態度是認真的。
他於是鼓足勇氣找到一名調查幹部,說要舉報一條關於歐震案的重要線索:
“6月的一天,歐震說他老家來人了,要我幫他找個住處。您也知道,我是一個舊警察,自我感覺比他那種南下幹部低一等,於是就主動幫他找了個房子,免費供他和一個女人居住,據歐震自己說,那個女人是他鄉下來的未婚妻。”
有了這一條重要線索,專案組立馬找到了歐震金屋藏嬌的地方,搜出了大量畢曉輝的財產。通過一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勸誡,朱英痛哭流涕地坦白了自己被歐震誘騙的經歷,以及自己當時的心理歷程。
審訊中的公安幹警
人證物證具在,歐震再也無法狡辯,只得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上海反腐第一槍
沒過多久,劉永祥就拿着案情報告前往了上海市公安局,直接對局長李士英進行了彙報。眼見李士英的臉色越來越差,劉永祥小心翼翼地說道:“歐震不管怎麼說都是南下幹部,如果公開處理的話,恐怕會產生不好的政治影響。”
李士英聽後當即拍案而起,說道:“我們在丹陽待命的時候,就對南下幹部反覆地進行了教育,他才來上海幾天?就敢如此膽大妄為,實在罪無可恕!此事性質極其惡劣,必須嚴懲。不要怕出醜,幾千人的隊伍裡面出那麼一兩個敗類,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只有將他公開處理了,才能殺一儆百,杜絕腐敗再次滋生!”
李士英
說完後,李士英拿起筆在報告下批了22個大字:“歐震敲詐勒索,誘姦婦女,目無法紀,應予槍斃,以維紀律。”
經過層層上報後,華東軍區滬松警備司令部司令員宋時輪、政委郭化若也下達了批示:“執槍決”。
7月14日,李士英帶着報告找到陳毅,將請求槍斃歐震的報告呈遞了上去。只見陳毅氣的用拳頭錘了一下桌子,然後拿起筆寫道:“同意槍斃!”
陳毅“同意槍斃”的批示
一個月後的8月14日,上海的各大報紙都刊登了介紹歐震罪行和判決結果的報道。
在國民黨統治時期,槍斃人的事倒不少見,像這種因為貪腐槍斃幹部的事卻很少見,一年前蔣經國虎頭蛇尾的“打虎行動”,上海人民至今記憶猶新。因此,當他們得知有一名解放軍的軍代表即將被槍斃後,紛紛湧上街頭,想要看一看這件“稀罕事”。
當天下午,處決歐震的刑場上滿滿當當地擠滿了圍觀群眾,滬松警備司令部軍法處的執法人員,冷冷地看了嚇得瑟瑟發抖的歐震最後一眼,緩緩地抬起手中的手槍,扣響了扳機,上海反腐的第一槍就此打響,歐震案件至此也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這一天,是上海解放後的第79天。
也許有的朋友會認為,以歐震的罪行,判處死刑是不是有些“太重了”。關於這個問題,在歐震被處決後第2天發布的《解放日報》中“知法犯法、罪在不赦”一欄中名為《沾辱軍譽,破壞紀律,歐震被處死刑》的文章中,做了解答。
《解放日報》有關此案的報道
文章認為,通過槍斃歐震,展現了共產黨領導的軍隊和人民政府高度的紀律性,這個紀律性不會因為全國範圍內已基本取得勝利而有所鬆弛。
國民黨反動派當初在抗日戰爭勝利後進駐上海市及其他大城市時,搞得“五子登科”絕不會、也不被允許出現在革命隊伍中。(國民黨要員進入上海後,縱兵搶奪上海人民的金子、房子、車子、票子、女子的行為,被上海人民稱為“五子登科”)懲處歐震這樣的人,能起到一定的“殺毒”作用,可以保持革命隊伍的純潔和健康。
果然,《解放日報》發表後,我黨我軍在人民心中的威信更高了。
上海升起的第一面五星紅旗
當初,飽經戰亂之苦的上海人民終於迎來了抗戰勝利,等來了上海的光復,結果國民黨的“五子登科”直接導致國民黨人心盡失。
而解放軍進駐上海後,解放軍戰士睡大街,對人民秋毫無犯,像歐震這樣的腐敗分子也迅速得到了處理。正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就是我黨我軍最終戰勝“刮民黨”的“制勝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