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了長達近一個月的輿論風暴後，“膠原蛋白第一股”巨子生物（02367.hk）於6月23日晚發布的一則聲明，被市場普遍解讀為“變相認輸”。這份聲明並未如投資者預期的那樣，以強硬姿態和確鑿證據回擊所有質疑，反而承認其“現有的質量標準、檢測方法和標籤標識在某些方面已逐漸顯現出其局限性”。
這份措辭“委婉”的聲明，疊加其“類人”二字為註冊商標的“自曝”，點燃了投資者和消費者的情緒。自5月下旬風波爆發以來，巨子生物股價持續承壓，市值已從高點蒸發超過300億港元。這場由美妝博主“大嘴博士”點燃、並引發“山東女首富”趙燕旗下華熙生物高調“參戰”的行業論戰，似乎正以“陝西女首富”范代娣的“低頭”而暫時畫下休止符。
一份“認輸”的聲明？承認標準“局限性”，“類人”竟是商標
6月23日晚間，巨子生物通過官方渠道發布《關於重組膠原蛋白產品有關問題的聲明》。聲明稱其於2001年申請了國內首個相關發明專利，並將該物質命名為“類人膠原蛋白”，同時申請了“類人”商標。
這一看似為自身技術正名的表述，卻立刻被市場抓住“把柄”。大量投資者和消費者對此表示震驚：“‘類人’是商標？巨子生物這是不打自招啊？”有評論稱，這種做法與此前備受爭議的千禾味業“0添加”事件如出一轍，是利用信息不對稱進行的“文字遊戲”。
聲明中最關鍵且被認為是“認輸”信號的一段話，出現在“事件響應與自查”部分。巨子生物表示，經過全面自查後發現，“我公司現有的質量標準、檢測方法和標籤標識在某些方面已逐漸顯現出其局限性，難以完全適配行業發展與技術進步的高標準和高要求，需要不斷地優化迭代。”
這份聲明並未正面回應外界最核心的質疑——其“膠原棒”產品重組膠原蛋白的真實含量究竟是多少。
在6月24日的投資者交流會上，巨子生物管理層將此“局限性”進一步解釋為，重組膠原蛋白產業仍處發展初期，標準建設尚不完善，是創新事物“產業發展在前、標準制定滯後”的普遍規律，而非承認產品本身存在質量瑕疵。
信任危機衝擊波：618銷售滑鐵盧，公司稱全年業績指引不變
信任的動搖，最先體現在銷售數據上。剛剛過去的“618”大促，巨子生物的核心品牌可復美遭遇滑鐵盧。公開信息顯示，在抖音官方榜單中，去年“雙十一”還位列美妝品牌熱賣榜第四的可復美，今年“618”已不見蹤影；在天貓平台，其排名也從去年同期的第12名降至第16名。
但在投資者交流會上，巨子生物管理層透露，輿情主要衝擊了線上及達人直播渠道，而以線下專業渠道為主的敷料類產品及旗下另一品牌可麗金的銷售保持了較快增長，受影響有限。管理層強調，公司全年業績指引保持不變，並有信心在下半年彌補618期間的生意損失。他們還指出，由於受影響較小的線下業務利潤率更高，公司上半年的整體利潤率並未受到影響。
資本市場的反應更為劇烈和直接。自5月24日事件爆發後，巨子生物股價一路下行，從彼時約87港元/股的高位，跌至目前的54港元/股左右，市值從超900億港元蒸發至不足600億港元，累計跌幅近四成，超過330億港元市值化為烏有。
在投資者交流平台上，對巨子生物的批評與質疑聲並不少見。有投資者認為，巨子生物的危機公關“很不合格”，回應遲緩且態度曖昧，投資者交流會也只是“念稿走過場”，這暴露了公司“組織能力”的短板。
不過，也有部分投資者持更複雜的觀點。一位投資者認為，事件核心矛盾在於“沒有準確的行業標準”，巨子生物的問題在於“放鬆了自我約束，掩蓋了這種局限性帶來的營銷風險”，屬於“掛羊頭賣羊肉湯”，而非“掛羊頭賣狗肉”。他認為，巨子生物真正的“護城河”——膠原蛋白對消費者的心智佔領、產品力、品牌認知度和渠道能力並未受到毀滅性衝擊，因為“用戶對1.0產品的評價，基本上都是正向的”。但他也承認，若巨子生物的組織能力無法跟上未來發展，“危機還會不斷出現”。
一場由“萬分之二”含量引發的行業論戰
此次風波始於5月24日，美妝博主“大嘴博士”郝宇發布檢測報告，稱採用高精度hplc法檢測，發現巨子生物旗下可復美“膠原棒”中，“可溶性膠原”（即重組膠原蛋白）實測水解後氨基酸總含量僅0.0177%，遠低於0.1%的“非微量添加”標準，且缺失核心氨基酸甘氨酸，並質疑其“mini小分子膠原”的科學性。
巨子生物當晚迅速否認，強調產品合規，內部檢測遠超0.1%，並質疑郝宇的檢測方法和動機。此後，雙方就檢測方法（hplc法vs.凱氏定氮法等）展開多輪交鋒。
6月1日，事件驟然升級。國內另一醫美巨頭、有“山東女首富”之稱的趙燕掌舵的華熙生物高調入局，發布聲明力挺郝宇，透露已確認郝宇檢測報告的“真實性”，並掌握了己方及第三方檢測結果，同時不點名地發出“汝求戰，便得戰”的“商戰”宣言，直指某“擅長網絡水軍運營的公司”長期散布“玻尿酸過時論”等言論進行不正當競爭。
面對華熙生物的“宣戰”，巨子生物於6月1日深夜“閃電反擊”，稱收到了郝宇所用檢測機構上海東譜科技的“道歉聲明”，該機構稱“從未授權郝宇使用報告”並要求其停止傳播。6月4日晚，巨子生物再發多份第三方檢測機構的說明，稱通過質譜法定性確認產品含重組膠原蛋白，通過雙縮脲法定量證明含量大於0.1%。但這些“拼圖式嫁接”的報告截圖和檢測方法的選擇，再次遭到郝宇方面的質疑。此後，郝宇微博被禁言，相關內容被大量下架，直至巨子生物發布這份被市場解讀為“認輸”的最新聲明。
6月24日，新黃河記者嘗試聯繫郝宇團隊，截至發稿未獲回復。
信任坍塌後，巨子生物路在何方？
面對危機，巨子生物在投資者交流會上公布了一系列旨在重建信任、穩定經營的舉措。公司表示將通過邀請消費者參觀工廠、強化科學傳播、逐步公開原料與成品關鍵技術參數等方式加強透明溝通。為提振市場信心，公司還公告了大股東的增持計劃，將適時實施。
有投資者提出：“以前可復美裡面沒有膠原蛋白，這個口碑是怎麼建立起來的？”“之前買了幾百億膠原蛋白產品的消費者們，現在告訴你們，你們花了大價錢買的東西都沒有膠原蛋白，是否會向消費者熱線舉報、索賠？”
對於巨子生物的未來，市場觀點出現分歧。有投資者認為，只要產品沒有造成實質性傷害，互聯網的記憶是短暫的，隨着公司修復品牌形象，憑藉其強大的渠道和品牌認知，業績大概率會重回正軌。
對於投資者關心的“頭部主播何時重開”的問題，公司表示與達人的溝通從未間斷，待618後達人休假結束將繼續推進合作，對三季度銷售抱有信心。此外，公司透露其備受關注的三類醫療器械產品審批工作正常推進，未受輿情影響，這被視為公司未來的重要增長點。
但也有投資者表示，對於成長股而言，“邏輯破滅就是公司的幻滅”，在中報披露財務受影響程度之前，都不宜介入。一位投資者給出了具體的建倉心理價位：“跌回45港元以下吧，增速降到20%，動態pe21倍，合理估值，輿情之下就屬於雞肋估值。遇到這麼嚴重的危機，應該跌到非常低估才值得建倉。”
此次事件或將加速重組膠原蛋白行業標準的出台。但對於巨子生物而言，如何挽回已經坍塌的“科技品牌”形象，如何向消費者和投資者證明其產品的真實價值，如何應對日益激烈的市場競爭，將是其在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必須面對的問題。
記者:杜林 編輯:劉雨 校對:劉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