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行千里路,才知暖人心
"長山,醒了?想喝水不?"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兒子劉建國正俯身看我,臉上寫滿疲憊與關切。
"這是哪兒?"我有些恍惚,右半邊身子彷彿不是自己的,沉重得抬不起來。
"爸,您在我家呢。"建國聲音溫柔,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我喝水。
我叫劉長山,今年七十三歲,退休教師。人這一輩子,說短不短,說長不長,過完大半輩子,才明白人生有多少事情是南轅北轍。
我這一生,經歷過五十年代的艱苦,家裡幾口人擠在一間不到二十平米的平房裡,煤油燈下批改作業是常態。到了六十年代的動蕩,學校停課,我被下放到農村參加勞動改造,手上的老繭磨了一層又一層。
等到七十年代初,我才重返講台,帶着對知識的渴望和對未來的希望,一頭扎進教書的工作中。那時候,糧票、布票、油票都得精打細算,工資卡上的數字總是不夠月底的開支。
可日子再苦,有老伴在身邊也是甜的。我們擠在筒子樓的一角,門口放着縫紉機,那是老伴的嫁妝,也是我們家的"搖錢樹"。白天我教書,晚上她就藉著昏暗的燈光做些簡單的縫補,貼補家用。
七十八年,我們終於有了自己的兒子,取名建國,寓意他能像新中國一樣茁壯成長。老伴抱着剛出生的建國,眼裡含着淚花:"長山,咱們也算有後了。"
可老天爺似乎特別愛開玩笑。八十年代初,就在我們生活剛有起色的時候,老伴查出了肝病。那時醫療條件有限,等確診為肝硬化時,已經是中晚期了。我四處借錢求醫,卻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日漸消瘦。
她走的那天,外面正下着小雨,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氣息。她拉着我的手,聲音很輕:"長山,建國才六歲,你一定要把他拉扯大。"
我點點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你放心,我一定會的。"
從那以後,我成了建國的爸爸,也是媽媽。早上五點起床燒水做飯,把他送到隔壁李嬸家照看,然後騎着二八自行車趕到學校。下午放學後,第一件事就是接他回家,輔導功課,洗衣做飯。
那台縫紉機我捨不得賣,即便它已經生了銹,踏板也不靈光了。每到夜深人靜,我就坐在它旁邊,藉著檯燈的光線批改學生作業,耳邊彷彿還能聽到老伴踩着縫紉機的聲音,噠噠噠,規律而令人安心。
建國性格隨他母親,溫和踏實。從小我就告訴他:"咱們窮人家的孩子,要靠自己的雙手吃飯。"他沒讓我失望,初中就是班長,高中穩穩噹噹考上了市裡最好的重點中學,後來又考入了省城的大學,學的是機械製造,那可是當時的熱門專業。
九十年代初,全國掀起了下海潮,不少同事都辭職經商去了。我耳根子軟,差點被街坊老王拉去做副食品批發,幸好建國及時打來電話:"爸,您別聽他們的,安安穩穩教您的書不好嗎?"
我聽了兒子的話,繼續在講台上站了十幾年,直到2002年正式退休。那一年,建國已經在省城一家國企站穩了腳跟,還結識了同廠的會計小林,兩人很快就確定了關係。
結婚那天,我穿着嶄新的中山裝,站在酒店門口迎接賓客。老同事老張拍着我的肩膀:"老劉,苦盡甘來啊!兒子成家了,你也能享享清福了。"
我笑着點頭,心裡卻有另一番打算。建國結婚後,我本可以搬去省城跟他們住,但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留在自己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城區。
"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這是我常掛在嘴邊的話。以前是沒條件,現在有條件了,我反而更加珍惜獨處的時光。
每天早晨六點,我準時起床,到樓下的小廣場跟老夥計們打太極拳,然後買兩個熱乎乎的包子當早餐。上午去老幹部活動中心下下棋、看看報,中午回家煮碗麵條。下午聽聽評書或者去圖書館借本書看,晚上看看新聞聯播,九點準時上床休息。
日子過得簡單而充實,唯一讓我牽掛的就是建國一家。每周他都會打電話來,問我需不需要什麼,但我總是說"不用不用,我這什麼都有"。
2005年春節,建國帶着懷孕七個月的小林回來過年。看着小林隆起的肚子,我心中五味雜陳。老伴若是在世,該多高興啊,可惜她看不到我們家的第三代了。
"爸,等孩子出生後,您就搬來跟我們一起住吧。"建國一邊幫我收拾屋子,一邊提議。
我搖搖頭:"不行,你們小兩口正是事業上升期,再加上孩子,已經夠忙的了,哪有精力照顧我這個老頭子。"
"可是爸..."
"不用說了,"我揮揮手,"我自己能照顧自己。再說現在不比從前了,等我真的老得不能動了,還可以去養老院。"
"養老院?"建國一臉震驚,"我們家又不是沒地方住,您怎麼能去養老院呢?"
"你懂什麼,"我語氣堅定,"現在的養老院條件好着呢,專業護工、醫療設備齊全,比在家裡強多了。"
小林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終什麼也沒說。我知道,他們是怕我覺得自己是個負擔。但我心意已決,為了不拖累孩子,養老院是最好的選擇。
街坊老張當時也在考慮養老問題,他給我介紹了城南新開的頤康養老院。"老劉啊,現在不比從前了,咱們這代人不能拖累孩子,養兒防老那套早就過時了。"我點點頭,心想有道理。
幾番考察後,我把這些年的積蓄全部拿出來,一次性預付了養老院五年的費用。建國知道後,眼睛都紅了:"爸,您跟我們住不行嗎?"
"不行,"我態度堅決,"自古富不過三代,你們小兩口剛有個女兒,三代同堂多不方便。況且,養老院專業照顧,我住那裡安心。"
"可是爸..."
"不用說了,這是我的決定。"我拿出當年當班主任的威嚴語氣,建國只好作罷。
2008年秋天,我的小孫女小荷剛滿三歲,我收拾了簡單的行李,搬進了頤康養老院。臨行前,我把家裡的老物件都整理好,打算送人。那台縫紉機我想了想,還是留給了建國,告訴他:"這是你媽媽的嫁妝,留着吧,也算是個念想。"
兒子媳婦小林雖然嘴上不說,可那失落的神情我看在眼裡。臨走那天,小林塞給我一個布包:"爸,這是我給您做的幾雙布鞋,穿着舒服。"
。但我已認定,給兒女減輕負擔才是父母最大的愛。
頤康養老院環境確實不錯,有花園、棋牌室、閱覽室,工作人員也彬彬有禮地稱呼我"劉老師"。公共區域乾淨整潔,食堂的飯菜也比我自己做的強多了。
剛入住的時候,院里組織了一個小型歡迎會,幾個老人和護工圍在一起,給我唱了首生日歌,還送了一張賀卡。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
可住了不到半年,我就發現了問題。院里的日子,就像機器一樣精準卻冰冷。早七點起床,七點半早餐,九點鍛煉,十一點半午餐,兩點文娛活動,五點晚餐......一切都按部就班,可處處缺少人情味。
"劉老師,該吃藥了。"年輕護工小吳麻利地倒水遞葯,可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謝謝,小吳,你今天值班啊?"
"嗯。"她應付一聲,轉身去忙別的。
這樣的場景每天都在上演。慢慢地,我意識到,養老院不過是個提供基礎服務的場所,不是家。沒有人會在乎你喜歡吃什麼,沒有人會留意你的心情變化,更沒有人會在你失眠的夜晚坐在床邊陪你聊天。
記得有天晚上,我突然想吃家鄉的糖醋排骨,那種酸甜交織的滋味,是老伴生前最拿手的。我拿起床頭的座機電話,想給建國打個電話,可撥到一半又放下了。孩子忙着呢,別打擾他們了。那一晚,我躺在床上,聽着隔壁老李的鼾聲,眼淚不知不覺打濕了枕頭。
老李是院里為數不多願意交流的老人,以前是個木匠,手藝好得很。他跟我差不多年紀,也是子女孝順,卻執意要住養老院。"老劉,"他常說,"現在的年輕人哪有時間照顧我們啊,工廠上班一天十多個小時,回家還要管孩子,要是我們再添亂,他們不得累死啊。"
我們經常一起下象棋,聊天說地,互相解悶。但即便如此,也彌補不了內心深處的那種孤獨。
養老院有個規矩,家屬來探望要提前預約。建國每個月都來,帶着他媳婦和我孫女小荷。小荷從小就認生,每次見我都躲在她媽媽身後,怯生生地喊一聲"爺爺好",然後就不說話了。
我嘗試和她套近乎:"小荷,爺爺給你帶了巧克力,你喜歡嗎?"
她點點頭,接過巧克力,然後又躲到她媽媽身後去了。我也不強求,只遠遠地看着她,心裡暗自高興。
"爸,這給您帶的是新鮮荔枝,您嘗嘗。"建國每次來都帶着各種吃食,坐不到半小時就起身告辭。我知道他工作忙,也不挽留,只說"路上慢點"。他們離開後,我就把東西分給院里的老人們,自己只留一點意思意思。
每到此時,我心裡就產生一絲動搖:當初的決定是否正確?但轉念一想,看看院里其他被子女遺忘的老人,我又覺得自己挺幸福的。至少建國還記得我,沒有把我徹底扔在這裡不管不問。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春去秋來,樹上的葉子黃了又綠,綠了又黃。養老院的日子雖然單調,但總算平靜安穩。
去年冬天的一個早晨,我正準備去食堂吃早飯,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接着右半邊身子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我試圖呼救,卻發現自己的嘴巴也不聽使喚了。最後的意識里,我看到小吳護工驚恐的臉,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醒來時,已經在醫院裡。醫生說我是中風,幸好發現得早,但右半邊身體暫時癱瘓了,需要專人照顧。床邊放着一張卡片,上面寫着"祝劉老師早日康復",落款是頤康養老院全體工作人員。
當天下午,養老院的院長親自來醫院看我,語氣誠懇地表示:"劉老師,您這情況我們實在照顧不了,建議您轉去專業護理機構。您先安心養病,等出院了我們再談後續安排。"
聽到這話,我苦笑着點點頭。支付了那麼多錢,到頭來不過是場交易。幾年前我滿懷期待地踏入養老院大門,如今卻要被禮貌地請出去。人生際遇,真是難以預料啊。
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時,建國出現在病房門口,神情堅定:"爸,您跟我回家。"
"不行,我這樣會拖累你們的。"我下意識拒絕。
"爸,"建國眼眶紅了,"當年您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現在輪到我照顧您了。您就別推辭了,家裡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我心裡一暖,沒再說什麼。
就這樣,經過半個月的住院治療,我躺在了兒子家的卧室里。這是個朝南的房間,陽光充足,牆上掛着建國全家福。牆角放着那台老縫紉機,已經被擦拭得鋥亮,彷彿在歡迎我的到來。
原來建國和小林把主卧讓給了我,他們搬到了客廳的沙發床上住。小林每天變着花樣給我做吃的,建國下班後就成了我的"私人教練",幫我做康復訓練。
"爸,握握拳,對,就這樣。"建國耐心地引導我,就像當年我教他寫字一樣。
。有次我不小心把湯灑在床單上,她立刻安慰我:"爸,沒事的,床單洗洗就好了。"
最讓我意外的是小荷,那個以前見了我就躲的小姑娘,現在卻成了我的"開心果"。放學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我房間,興高采烈地講學校里發生的趣事。
"爺爺,今天老師表揚我了!說我寫的字比以前工整多了!"她一邊說一邊從書包里掏出作業本給我看。
"真不錯,"我翻着她的作業本,突然想起了什麼,"小荷,爺爺教你寫毛筆字好不好?"
"好啊好啊!"她眼睛一亮。
從那以後,我房間的書桌上多了一套毛筆字帖。雖然右手不太靈活,但我可以用左手指導小荷。看着她認真練字的樣子,我彷彿看到了當年教建國的情景,心中充滿了久違的成就感。
一個月後,我已經能在他們的攙扶下下床活動了。小林特意在衛生間安裝了扶手,方便我如廁。建國則找木匠做了一個輪椅,方便我在家裡移動。
"爸,您想去陽台上晒晒太陽嗎?"小林端着一杯剛泡好的菊花茶問我。
"好啊。"我點點頭。
她推着輪椅把我送到陽台上,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陽台上擺着幾盆花草,鬱鬱蔥蔥的,生機勃勃。
"這些都是小荷種的,"小林笑着解釋,"她說要給爺爺種花,讓您看着心情好。"
我眼眶濕潤了,輕輕摸着花盆,想起了老伴生前也愛侍弄花草。那時家裡條件差,她只能在廢棄的醬油瓶里插幾枝野花,卻也倍加珍惜。
有天晚上,我聽到客廳里建國和小林的低聲交談。
"老爸住在這裡,你不嫌擠嗎?"建國問。
"怎麼會呢,"小林的聲音很堅定,"爸爸是我們的親人,照顧他是我們應該做的。再說了,有爸爸在,小荷也有人照看,我還能安心上班呢。"
"你真好,"建國聲音哽咽,"我以前總覺得爸爸不願意跟我們住,是嫌棄我們家條件不好,現在才明白他是怕給我們添麻煩。"
"人這一輩子,都是這樣,父母為兒女操心,兒女為父母擔憂,誰也離不開誰。"小林語氣溫柔,"就像我媽常說的,'家和萬事興'啊。"
我躺在床上,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原來,我一直擔心的"拖累子女",在他們眼裡卻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我想起老伴臨終前的囑託:"長山,一定要照顧好建國。"而現在,建國卻在照顧我,這何嘗不是生命的循環與傳承?
春天到了,窗外的梧桐樹抽出了新芽,我的病情也有了明顯好轉。右腿已經能支撐着我在院子里慢慢走動,右手也可以拿起筷子了。
小荷牽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扶我散步。"爺爺,您小時候也是這樣教爸爸走路的嗎?"
"是啊,"我笑着回答,看向遠處正在收衣服的建國,"然後他長大了,又教我重新學走路。"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腦海中不斷浮現這幾個月來的點點滴滴:建國下班後立刻趕回家幫我翻身、小林半夜起來給我倒水、小荷給我讀課外書......這才是真正的養老,不是花多少錢住進高檔場所,而是有愛的家人在身邊。
第二天早上,建國來幫我起床時,我突然問:"兒子,養老院那邊的錢還能退嗎?"
建國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爸,您還想回養老院?"
"不,"我搖搖頭,"我想把錢要回來。以後,我就在家裡養老了。"
建國眼睛一下子亮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小林從廚房探出頭:"爸,您真這麼想?"
"嗯,"我點點頭,"人老了,才明白家是什麼。養老院再好,也只是個住處;有親人的地方,才是家。"
建國紅着眼睛說:"爸,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您。"
小林也笑着說:"爸,您想吃什麼就告訴我,我給您做。"
!爺爺不走了!爺爺不走了!"
。如今,這份愛心正通過他傳遞給小荷,生生不息。
夏天到了,我的身體恢復得更好了。右腿已經能支撐着我在院子里慢慢走動。小荷牽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扶我散步。
"爺爺,這棵樹是我和奶奶一起栽的嗎?"她指着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樹問。
"不是,"我搖搖頭,"你奶奶很早就去世了,你都沒見過她。"
"那她現在在哪裡呢?"小荷天真地問。
"在天上,"我指着藍天,"她在那裡看着我們呢。"
小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奶奶看到我們照顧您,一定很高興吧?"
"是啊,"我笑了,"她一定很高興。"
回到房間,我坐在那台老縫紉機前,輕輕撫摸着它銹跡斑斑的表面。這台機器見證了我和老伴的艱辛歲月,也見證了建國的成長,如今又見證了我的晚年生活。它就像一條紐帶,將我們一家人的命運緊緊連在一起。
我想起了那個在養老院度過的孤獨冬天,想起了那些專業但冰冷的服務,想起了自己躺在醫院病床上的無助。再看看現在,雖然住在不算寬敞的房間里,右半邊身子還不太靈活,但我感到無比踏實和溫暖。
這才是真正的養老——不是花多少錢住進高檔場所,而是有愛的家人在身邊,共同面對生活的喜怒哀樂。
秋天到了,小荷上小學二年級了。她每天放學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我房間,給我講學校里發生的趣事。
"爺爺,我今天在學校里交了一個新朋友,她叫小雨,她奶奶也和她一起住呢!"
"是嗎?那很好啊。"我笑着回答。
"嗯!她奶奶還會給她織毛衣呢!爺爺,您會織毛衣嗎?"
"不會,"我誠實地回答,"但我會給你講故事,教你寫毛筆字。"
"那也很棒!"小荷開心地說,"我們班上有些同學的爺爺奶奶都不和他們住在一起,他們很羨慕我呢!"
聽到這話,我心裡一暖。曾幾何時,我還擔心自己會成為兒子家的負擔,如今卻成了小荷炫耀的資本。
冬天來臨,北風呼嘯,屋外寒氣逼人。建國特意給我買了一件厚實的羽絨服,小林則準備了熱乎乎的薑茶。
晚上,一家人圍坐在餐桌旁吃飯。小荷突然問:"爸爸,為什麼爺爺以前要住在養老院呢?"
建國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然後耐心解釋:"因為爺爺不想給我們添麻煩,想讓我們生活得更輕鬆。"
"可是,"小荷歪着頭,"爺爺住在我們家,我覺得很開心啊!"
我心中一動,放下筷子說:"小荷,爺爺現在也很開心。以前爺爺想得太多了,總覺得自己會拖累你們。現在爺爺明白了,家人之間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相互照顧才是親情。"
建國眼眶濕潤了,小林也悄悄擦了擦眼角。小荷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繼續低頭吃飯。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裡,老伴穿着她最喜歡的那件藍色旗袍,站在我們的老房子門口,笑盈盈地看着我。"長山,"她說,"你做得很好。"
我醒來時,天剛蒙蒙亮。窗外飄着小雪,屋內卻溫暖如春。我躺在床上,聽着隔壁房間小荷均勻的呼吸聲,心中充滿了感激與安寧。
又是一年春天,我的右腿已經能支撐着我在院子里自由走動了。小荷不再需要扶着我,但她仍然喜歡牽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地陪我散步。
"爺爺,您看這些花,都開了!"她指着路邊的杜鵑花,興奮地說。
我點點頭,想起老伴生前最愛杜鵑花,每到花開時節,她總要拉着我去公園看花。如今,我和小荷走在同樣的路上,彷彿時光在這一刻重疊。
陽光灑在我們身上,暖洋洋的。有那麼一瞬間,我彷彿看到了一條不斷延續的河流,從過去流向未來,而我只是其中的一個過客。養老的真諦,不是寄人籬下的安逸,而是家人之間綿延不斷的愛與牽掛。
小荷緊緊握着我的手,笑容燦爛如春日的陽光。我知道,即使我終將離去,這份愛也會一直傳承下去,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