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公寓里搬來了一對母女,正好住在我對面,母親膚白貌美,氣質出眾,大概35歲,女孩七八歲模樣,乖巧可愛,母親白天在超市裡當收銀員,夜裡到附近一家酒店裡兼職夜班,每天凌晨一兩點才下班,如此周而復始,平日里也很少看見其他人和他們來往。
一天中午,我去超市裡買東西,正好趕上這位母親給我結賬,臨出閘口的時候,女人突然對我說:大兄弟,你能幫我個忙嗎,幫我把這盒飯帶回家,看看我家妞妞放學沒有,大姐說著把飯盒還有房門鑰匙遞給我,隨後說了一聲謝謝,又開始低頭忙了起來。
我拎起塑料袋朝公寓走去,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太陽下山後,暑氣終於消退,那些住在公寓里的年輕小伙穿着背心,踏着拖鞋,帶着自己的女朋友從公寓里往外走,附近的夜市燒烤攤開始熱鬧起來,還有一些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背着雙肩包。一臉疲憊地從外面回來,這是一個北漂人能夠享受到的人間煙火。
幾分鐘之後,我回到公寓里,先把買的東西放在走廊里,輕輕敲了一下對面的房門,屋內半天沒人應道,我掏出鑰匙打開房門走了進去,屋內一片漆黑,開燈後環顧四周,發現妞妞趴在書桌上已經睡著了。我看孩子睡得挺香,只能把她抱到床上蓋上被子,然後悄悄退出了房間。
熟悉之後我才知道女人名叫劉恩惠,老家湖北施恩,一個人帶着孩子北漂,一天下午五點左右,我回到公寓里,看見一個小夥子帶着一個七十歲左右的老太太站在門口,老太太精神矍鑠,目光如炬,頭髮打理得端莊大方,從穿衣打扮來看肯定非富即貴,小伙看見我正在掏鑰匙開門,走過來客氣地問道:大哥,你知道對門這對母女什麼時候回家嗎,我抬頭上下打量了一下,發現老太太一臉威嚴地站在不遠處,一聲不吭,正在用深邃的目光看着我,看見我抬頭觀察她,隨即將臉轉向了一邊。我遲疑了一會說道:她家小孩也快下課了吧,那個劉姐在岔路口的超市裡上班,你們可以到那裡找她,小夥子客氣地說了一聲謝謝,隨後和老太太下樓去了。
我進屋後放下東西,打開窗戶從樓上往下看了看,發現小夥子跑在前面,畢恭畢敬地給老太太打開了車門,小心翼翼關上車門後鑽進駕駛室,一會功夫,這輛保時捷駛出了公寓大門口不見了蹤影,夜裡10點左右,我突然聽到對門掏鑰匙的聲音,我打開房門看見劉姐帶着孩子站在門口,藉著微弱的燈光,劉姐正彎腰低頭從包里翻找鑰匙,我對劉姐說:白天有個老太太來找過你們,劉姐抬頭看了我一眼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啊,小張,說完扶着孩子的肩膀走了進去,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一個月之後的一個傍晚,劉姐敲開了我的房門,笑容滿面地說道:小張,今天晚上你有時間嗎,我遲疑了一下說道:沒事啊,怎麼了,劉姐笑着說:這些天經常麻煩你,今天晚上我想請你吃頓飯,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我啊了一聲,本想推辭,正在遲疑瞬間,劉姐接著說道:就這樣吧,就我和你,還有妞妞我們三人。我朝裡屋看了看,發現孩子正在認真寫作業,隨後只能點頭表示同意。
我們在公寓附近找了一家小飯館,一邊吃飯一邊聊,劉姐突然對我說:我們下個月就要搬走了,謝謝你這些天對妞妞的照顧,我敬你一杯,說著舉起酒杯,一口氣幹掉一大杯啤酒,我看她這麼痛快沒話說,趕緊起身,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劉姐起身買單,我們離開飯店,大街上夜風微涼,感覺非常愜意,妞妞趴在劉姐的肩膀上已經睡去,我拎着妞妞的書包和劉姐並排走在大街上,那些迎面走來的男男女女都朝我們看,貌似在說這一家人真幸福,我的臉上開始變得火辣辣的,我用餘光掃了一下劉姐,藉著路燈的餘光,我發現劉姐臉上泛着紅暈,嘴角還微微帶着笑容。
那天晚上我們聊到夢想,聊到人生,還聊到北漂的目的,讓我刮目相看的是這個在超市當理貨員的姐姐竟然畢業於某211大學,畢業後留在北京工作,曾經就職於某大公司。劉姐回憶說:大學畢業後的第二年,我就和男朋友結婚了,當年我們憑藉一腔熱血,原以為會在北京打拚下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然而現實很骨感,我和男朋友都來自農村家庭,在經濟上雙方家人都幫不上忙,而且他的父母還時常跟他要錢,結婚幾年後,我們依然居住在群租房裡,收入除了房租生活費,還有雙方老人的開支,每個月都所剩無幾,不管我們如何努力,在這座城市裡依然很難有自己的位置,甚至我連生孩子都不敢想。
說到這裡,劉姐變得情緒激動起來,說話聲音也開始顫抖,藉著路燈的餘光,我貌似看見她的眼角泛起了淚花,隨後劉姐接著說道:28歲那年,我應聘到一家外貿公司當文員,每月工資6500元,老闆是一個40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當時聽其他同事說老闆在北京家庭背景很深。有一天公司里來了一位穿着樸素的老頭,坐在角落裡沒人搭理他,後來我給他倒了一杯熱茶,結果第二天我就莫名其妙成了老闆的秘書,後來才知道那個老人是我們公司的一位重要客戶,自從我成了老闆的秘書後,每天跟在他身邊,日久生情,兩年後在一次出差途中,我們突破了底線,那年我剛滿30歲。
劉姐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隨後接著說道:你不會看不起我吧,我連忙搖頭表示不會,劉姐臉上變得梨花帶雨,掏出紙巾擦了擦眼角,聊起往事,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傷心,隨後接著說道:其實當時我和老公過得挺好,可每天從光鮮亮麗的寫字樓回到那個暗無天日的出租房內,感覺就像從天堂瞬間墮入地獄一般。
不知不覺中,我們走到了公寓大門口,劉姐聊得很開心,示意到不遠處的街心公園裡坐一會,我們坐在長椅上,吹着夏夜的涼風,看着一對對倩影從身邊走過,劉姐嘆氣道:當年我也和他們一樣青春靚麗,北漂10多年,彈指一揮間才發現容顏已衰,對於女人來說,青春就是最好的資本,也是女人翻身的最好機會,你說是吧。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劉姐接著說道:後來老公知道我和老闆之間的關係,苦苦哀求我辭職,和那個老闆斷絕關係,可是我卻毫不猶豫地提出和他離婚,老公傷心欲絕,後來乾脆辭職一個人回了老家,其實我覺得自己很齷齪,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女人畢竟只有一次青春,我也想過體面的生活,難道這還有錯嗎。
劉姐對着我,貌似有一肚子話要說,隨後接著說道:後來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所以和老闆提出結婚的想法,沒想到老闆卻說他父母不同意我們在一起,還動員我去醫院把孩子打掉,當時我都32歲了,醫生說我體質弱,歲數太大容易形成習慣性流產,後來我一咬牙決定把妞妞生下來。
此時我看見劉姐的眼眶泛紅,情緒變得激動起來,說話聲音也開始顫抖,劉姐說:後來我和老闆分手了,我挺着大肚子回老家找老公,然而當我推開家門的時候,卻看見他身邊已經多了另外一個女人,後來我只能一個人返回了北京,選擇繼續北漂,一轉眼又是7年。
我抬頭看了看劉姐肩膀上熟睡中的妞妞,接嘴問道:一個女人撫養孩子挺辛苦的,這樣下去終究不是事,劉姐說:是啊,可是那又怎麼辦呢,我沉默了一會問道:上個月到公寓里找你們的那個老太太是誰,劉姐回答說:她就是妞妞的姥姥,也就是老闆的母親,他老伴是某部門重要人物。我好奇地問道:他們來找你幹什麼。
劉姐嘆氣道:這或許就是報應吧,這些有權有勢的人,總以為自己高高在上無所不能,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金錢和權力來解決,可實際情況並非如此,我和老闆分手第二個月,老闆就結婚了,據說對方也是北京某部門領導的孩子,兩人算是門當戶對吧,可結果兩人結婚七年到現在還是沒有孩子,後來女人被醫院確診為先天性不孕,據說這病沒法治,眼看年歲越來越大,老太太估計是着急了,想把妞妞帶回家撫養,聲稱只要我把妞妞給她,她願意給我100萬,這些錢足夠我回老家過上安逸的生活了,但是我怎麼可能答應呢,妞妞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說到這裡,劉姐看了我一眼。
我點頭表示同意,劉姐笑着說:現在他們隔三差五來騷擾我和孩子,所以下個月我準備搬家了,讓他們一輩子找不到妞妞,劉姐說著得意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