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科学怪人,但他的确改变了人类的命运。
奥本海默,一个会写诗的物理学家,一个用六周学会荷兰语只为一场讲座的天才。他是纽约上西区的富家子弟,出身优渥,成长环境中充满梵高的画和柏拉图的对话。他本想做化学家,却在哈佛三年速成物理学士之后,被热力学那门课带进了理论物理的世界。
他19岁进哈佛,22岁去了剑桥卡文迪许实验室。但他手笨,不适合实验,和导师关系紧张,甚至一度在精神崩溃边缘,企图投毒报复。那是著名的布莱克特——后来诺贝尔奖得主,差点被他送进地狱。
于是他转去了哥廷根,和玻恩、泡利、狄拉克、海森堡这些量子力学奠基人一起成长。23岁拿到博士学位,回国任教哈佛、加州理工、伯克利。他是美国物理学界的中心人物,但对现实世界漠然。
直到法西斯兴起,他意识到科学与政治无法分割。
他担心德国人先造出核弹。于是,1942年,曼哈顿计划启动,他被挑中为领导。他要指挥3000人,预算从6000美元飙升到20亿,核爆实验场选在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他小时候在那片高原养病,喜欢那里的荒凉——后来这块地成了毁灭文明的发源地。
他熟知铀235的裂变过程,理解链式反应机制:一个中子打中U235,裂变成氪和钡,再释放三个中子,持续爆炸。更重要的是,科学家还掌握了人工制造钚239的方法,它比U235更适合大规模制造核弹。反应堆在华盛顿州建立,目标明确:造出能用的毁灭性武器。
1945年7月16日,三位一体实验成功。他站在核爆光芒下,引用《薄伽梵歌》:“我成为死亡,世界的毁灭者。”但这是诗人的话,不是物理学家的悔悟。他知道,这颗炸弹必将使用。
不到一个月,美国扔下两颗炸弹,广岛、长崎,二十多万人在烈火中消失,或者在辐射中痛苦死去。战争终结,但科学家的负罪开始。
奥本海默最初承认罪恶,但不久后又反口:“这是政府的问题,不是科学家的问题。”他在道德和现实之间摇摆。
战后,他进入原子能委员会,成为美国核政策的顾问,办公桌设在白宫对面。他反对氢弹,不是因为技术,而是因为他认为没必要。氢弹比原子弹强几千倍,制造它是另一场军备竞赛的开始。他想推动核裁军,主张国际控制核武器,这与军方和某些政治家的方向南辕北辙。
他在国会羞辱了当时的原子能委员会主席斯特劳斯,埋下祸根。冷战到来,苏联在1949年提前完成核试验。华盛顿急了,需要替罪羊。斯特劳斯反击,利用FBI文件,加上一封没有证据的“怀疑信”,将奥本海默打成“可能是苏联间谍”。
1954年,奥本海默遭到“清算”。他的安全许可被吊销,听证会持续四周,是闭门秘密审判,三人委员会2:1裁定他不再可信。那一票的关键是斯特劳斯。奥本海默从此被踢出核心决策圈。
讽刺的是,他的朋友爱因斯坦当时公开讽刺AEC是“原子灭绝委员会”。另一边,冯·布劳恩(纳粹火箭总设计师,后带领美国登月)说:“在英国,奥本海默会被封为爵士。”这是科学界对政权手段的集体抗议。
但有人拍手称快。爱德华·特勒——“氢弹之父”——在听证会上落井下石,说他“不放心让奥本海默决定国家大事”。为此,他被科学界封杀多年,但也因此成了华盛顿宠儿。H弹还是被制造出来了。1952年,马绍尔群岛试爆,美国拥有更强核武。
奥本海默不愿为此背书。他反对氢弹,也反对核战争的不可控升级。他认为“制造这种武器是一种人类灾难”,但没人再听他。
失势后的他在普林斯顿安静生活,继续主持高等研究院。他没拿过诺贝尔奖,却三次被提名。他也不在意这些。他抽烟成瘾,瘦得像烟雾。1965年查出喉癌,两年后在家中去世,享年62岁。
他妻子将他的骨灰撒在美属维尔京群岛圣约翰岛外的海里,那个地方如今叫“奥本海默海滩”。
他一生都处在矛盾中。是创造者,也是破坏者;是清醒者,也是政治牺牲品。
他始终拒绝政府提供的“翻案机会”,哪怕是肯尼迪邀请他回归主流,哪怕是约翰逊亲自授予他“费米奖”并附带五万美元税后奖金。他只是淡淡地说:“总统先生,您今天做出这个决定,需要一些勇气。”
那年是1963年。
五年后,马丁·路德·金遇刺,美国社会失控。核武阴影没有散去,冷战反而更加冷。奥本海默死了,但他留下的技术和问题却越来越“活”。
奥本海默清楚,他释放的东西不是胜利,而是人类从未拥有过的破坏力。他曾说:“我并不承担个人责任,但我知道,我们改变了人类生活的基本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