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该卖那套房子,那是给我们囡囡的嫁妆啊!"老伴张秀英一脸怨气,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我只是笑笑,摆弄着手里那枚已经泛黄的钥匙,不再多说。
我叫陈国庆,1958年生人,赶上了国庆节,父母就给我取了这个充满时代色彩的名字。
在南方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里,我当了一辈子纺织厂的工人,从学徒做到了车间副主任,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我和老伴有个女儿叫小兰,今年三十有二,皮肤白净,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像是从画报上走下来的姑娘。
小兰嫁给了同厂的技术员周志明,那小伙子本分踏实,干活麻利,人缘也好,我们都挺满意的。
说来也巧,我们两家成了亲家,周志明他爹老周和我还是老同事,一个车间干了十几年。
可亲家母秦桂花的性子却让我们全家都头疼不已,这女人嘴上没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那是1992年,国企改革大潮席卷全国,到处都在讲"下海"、"转制",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又兴奋的气息。
我所在的纺织厂效益大不如前,原先一个月四五十块的奖金慢慢没了,工资也时常拖欠。
好在那年厂里赶上了单位分房,凭着我二十多年工龄,总算分到一套六十平米的两居室,青砖外墙,铝合金窗,在当时已经算是不错的条件了。
拿到钥匙那天,我和老伴激动得一宿没睡好,这房子虽不大,却是我们的第一套住房,全家高兴得不得了。
小兰那时还在上中学,她趴在新房的窗台上,看着楼下的梧桐树,眼睛亮亮的:"爸,我以后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了!"
那种幸福感,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暖的。
可好景不长,后来厂里形势越来越差,我和老伴先后下岗,生活一度拮据得揭不开锅。
记得有一次,家里连买酱油的钱都没有,老伴拿着酱油瓶子站在厨房抹眼泪,我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靠着开小卖部、老伴去饭店洗碗,风里来雨里去,我们勉强维持生计,还供女儿小兰上了大学。
那些年,城里人都在议论"买断工龄"、"社会养老"这些新鲜词儿,有人欢喜有人忧,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
2002年春天,眼看着城市到处都在建新楼,房价一天比一天涨,我和老伴商量着,用这些年积攒下的钱,在新开发的凤凰小区买了套大一点的住房。
那套新房有八十多平米,带电梯,还有暖气,比起原来那套老房子,简直就像是从黑白电视换到了彩电。
原来的老房子就空着,我和老伴商量着留给女儿将来结婚用,这也算是我们这些老派父母能给孩子的一点心意了。
"爸,这房子可是我的嫁妆啊!"每次小兰放假回来,总要去看看那套房子,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白净的脸上泛起两朵红晕。
她会把自己心爱的小物件一件件摆放好,还拿来几盆吊兰放在窗台上,那个劲头,像极了要结婚的新娘子。
我总是坐在角落的竹椅上,抽着烟,看着她忙前忙后,心里踏实又欣慰,觉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总算没辜负女儿的期望。
2008年,小兰大学毕业工作几年后,和周志明谈恋爱了。
那时候,年轻人的婚恋观念比我们那时候开放多了,两人常常一起出去看电影、逛公园,厂区里人人都知道他们在处对象。
周家条件不错,老周是厂里的科长,家里早些年就买了商品房,退休前为人正派,在单位里口碑不错。
可亲家母秦桂花却是个难缠的主,以前在副食品商店当售货员,练就了一副好嗓子,声音尖得能划破天。
整天唠叨个没完,还特别好面子,东家长西家短,动不动就跟别人攀比,见谁都说自家条件如何如何好。
结婚前,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亲家母秦桂花穿着一件亮闪闪的红绸缎上衣,脖子上挂着一条粗金链子,手腕上的金手镯碰到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左顾右盼地看了看饭店的环境,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这饭店档次不高啊,隔壁徐主任的儿子结婚,可是在国际大酒店办的,排场大着呢!"
听到这话,我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老伴的脸色也变了,她端起茶杯喝水,掩饰着自己的不快。
老周赶紧打圆场:"今天主要是两家人聚一聚,又不是正式的婚宴,简单点挺好的。"
谁知秦桂花突然话锋一转:"现在结婚,男方得准备婚房,这是规矩。"
她指着我和老伴:"我听说你们有两套房子,是不是可以把新房给志明和小兰住?这才像点样子嘛!"
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
我和老伴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两个孩子结婚后要住哪,应该由他们自己决定。
我们那套老房子虽然简陋些,但胜在地段好,离两人单位都近,每天步行十来分钟就能到。
新房虽然大,但离单位远,每天要倒两次公交,一个小时才能到厂里,日子久了也是个麻烦事。
"妈,我和志明商量过了,想住陈叔叔留给小兰的那套老房子。"小兰红着脸,小声地说。
秦桂花脸色一沉,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什么?那破房子住着像什么样子!"
她用力把筷子放在桌上:"我儿子可是大学生,技术员,工资比一般工人高多了,怎么能住那种老房子?"
"你看看人家李厂长的儿子,结婚住的是江景房,电视机、冰箱、洗衣机,样样俱全!"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想说你儿子是技术员不假,可房子是我们给闺女的,关你儿子什么事?
但转念一想,为了孩子们的婚事,还是忍了。
亲家公赶紧打圆场:"桂花,孩子们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
他转向小兰和志明:"年轻人自己做主就好,爸妈只要你们过得开心。"
秦桂花还想说什么,被老周一个眼神止住了。
婚后,小兰和志明住进了那套老房子。
我们帮着粉刷了墙面,换了新的防盗门,添了些新家具,还特意买了一台29寸的彩电,当时可是稀罕物件,花了我两个月退休金呢。
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看着挺温馨的,小两口住进去后,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亲家母却看不顺眼,时不时到小两口家里数落。
那时侯,楼上住着个退休的老教师,平时走路轻手轻脚的,几乎听不到动静。
可秦桂花偏要说:"这老房子隔音太差,楼上一走动就吱嘎响,根本睡不好觉!"
还有一次,她指着小兰新买的布艺沙发说:"这什么破沙发,一点气派都没有,看看人家李厂长家,全套真皮的,坐着多舒服!"
小兰性子软,每次被说得眼泪汪汪,躲在厨房里偷偷抹眼泪。
志明虽然不满,但碍于是长辈,也只能忍着,有时候劝劝小兰:"我妈就是嘴上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每周末,秦桂花雷打不动地来"视察",像个巡查的官员,带着市场买的菜,大包小包的,声称要给儿子改善生活,却趁机念叨个没完。
有一次我去送东西,刚好听见她在说:"你丈母娘家有两套房子,一套新的给你们不就得了,非得住这老房子,跟住筒子楼似的,邻居都是些什么人啊,开三轮车的,卖烧饼的,一点档次都没有..."
我当时就站在门口,听得心里直泛酸。
这房子虽然不豪华,但每一砖一瓦都是我们夫妻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怎么到了她嘴里就一文不值了?
时间一长,小两口之间也开始有了矛盾。
志明虽然明事理,但耳根子软,整天听他妈说这说那,渐渐被说动了,对小兰有了微词。
"小兰,要不咱们问问你爸妈,能不能换到新房子去住?那边环境确实好很多..."
小兰委屈,找我和老伴哭诉:"爸,妈,我真的好难做,婆婆天天说个不停,志明也开始觉得这房子不好了..."
老伴生气,摔了手里的茶杯:"这个秦桂花,真是得寸进尺!当初我们给小兰准备的房子,她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她站起身来:"我这就去找她说道说道!"
我赶紧把老伴拉住:"别,吵架解决不了问题,这样只会让小兰更为难。"
"那怎么办?眼看着咱闺女被欺负?"老伴气得胸口起伏。
"先看看情况再说,咱们做长辈的,得沉得住气。"我拍拍老伴的手背,安抚道。
没想到情况越来越糟。
秦桂花不仅频繁到小两口家里指手画脚,还开始打听我们的新房子。
"听说你们那新房子不仅大,还朝南,阳光足,小区环境也好,有保安,有花园..."
每次提起,眼睛里都闪着贪婪的光。
一次两家聚餐,酒过三巡,她直接说:"听说你们那新房子快一百平米,两个老人住那么大干啥?"
她挤眉弄眼地看着小兰和志明:"不如换给志明小兰住,你们住回老房子去。"
"反正小点的房子打扫起来也容易,你们年纪大了,爬楼梯也方便。"
这话说得,好像我们年纪大了就该住破房子似的。
我听了哭笑不得。
老伴张秀英脸色一变,差点拍桌子,我赶紧岔开话题,心想这亲家母也太不知分寸了。
转眼小兰怀孕了,本该是全家高兴的事,秦桂花却变本加厉。
小兰怀孕初期,还有些反应,时常吃不下饭,精神不济。
秦桂花不但不体谅,反而天天去小兰家念叨:"这老房子通风不好,墙体发霉,住久了对胎儿不好。"
"这高层建筑的辐射那么大,容易导致胎儿畸形,你们懂不懂啊?"
这些没根据的话,说得小兰整日提心吊胆。
有一天,小兰突发轻微腹痛,去医院检查后,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可能是工作劳累,建议多休息。
秦桂花却趁机大做文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就是这房子风水不好,阴气太重!"
"陈家的房子克人,住久了会出事的!"
这话传到我们耳朵里,老伴气得直哭:"这是什么话啊?成心诅咒我们呢?"
我也火了,想过去理论,又怕影响小兰情绪,只能强忍着。
秦桂花声称老房子采光差、空气不好,影响胎儿发育,非让小两口搬家。
小兰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原本孕期就不太舒服,又要应付婆婆的唠叨,整个人瘦了一圈。
志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边是自己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一边是从小疼他的母亲,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有天晚上,他偷偷来找我:"陈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妈非让我们搬家,可这房子明明住着挺好的..."
我看着这个年轻人疲惫的脸,拍拍他的肩膀:"志明,别太为难,我和你阿姨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解决办法。"
回家后,我和老伴商量,答应小兰生完孩子可以来我们新房子住一段时间,等坐完月子再说。
谁知秦桂花听说后竟然火上浇油:"这房子是你爸妈的,你们住着多尴尬!像个寄人篱下的。"
她一脸"为你们好"的表情:"我跟你爸有商量,还是把那新房子过户给你们,这才是当父母的心意。"
小兰终于忍不住了:"妈,这是我爸妈的决定,您别插手。"
秦桂花脸一沉:"我插手?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
她越说越激动:"你妈我图什么?我儿子大学毕业进国企,家里条件也不差,要不是看你爸妈对你还不错,你以为能嫁给我儿子?"
这话一出,小兰被刺痛了,当场落泪,捂着肚子冲出了房间。
志明也恼了,难得顶撞母亲:"妈,您这话太过分了!小兰是我自己选的,我们是相爱才结婚的,您怎么能这么说!"
秦桂花气得拂袖而去,嘴里还念叨着:"我这是为了谁啊,养儿养女不知道心疼自己妈..."
晚上,小兰打电话向我诉苦,哭得泣不成声。
"爸,我真的好累,她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和志明感情很好,可被她这么一搅合..."
我听着女儿的哭声,心疼极了,恨不得立刻去接她回家。
老伴在一旁听着,也掉了眼泪,恨铁不成钢地说:"这种婆婆太过分了!小兰,不如你们离婚算了!"
"妈!"我瞪了老伴一眼,"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孩子还在肚子里呢。"
转过来,我又安慰小兰:"囡囡,别担心,爸爸会想办法,你先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挂了电话,我坐在阳台上,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夜色已深,楼下的梧桐树影影绰绰,像是我此刻纷乱的思绪。
我回想起我爹当年的话:"老陈家的人,从来不怕吃亏,就怕理不直。"
这个亲家母,贪婪又小气,不是钱的问题,是架子、是面子,更是把儿子当成私有财产的占有欲。
想起小兰从小懂事,读书用功,长大后孝顺体贴,如今却被婆婆这么折磨,我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
"老陈,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小兰都被逼得快抑郁了!"老伴焦急地问。
我深吸一口气:"我有个想法,可能有点冒险。"
"什么想法?"
"卖房。"
"卖哪套?"
"就卖小兰住的那套。"
"啊?那是给小兰的嫁妆啊!你怎么能..."
我打断道:"听我说完。"
我掐灭了烟,转过身来:"那房子现在闹得鸡犬不宁,与其留着让亲家母天天作妖,不如卖了。"
"钱存起来给小兰,将来她想买什么买什么,亲家母也管不着。"
老伴半信半疑:"这能行吗?她不是为了房子,是为了面子啊。"
"就是因为她在乎面子,才会怕丢人。"我胸有成竹地说,"你等着看吧。"
第二天,我直接去找小兰和志明。
刚推开门,就看见小兰独自坐在窗边,手里攥着一条绣着小花的手帕,那是她妈妈当年的嫁妆。
见我来了,她忙擦干眼泪:"爸,您怎么来了?"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有个事,我想和你们商量。"
把想法告诉他们后,小兰惊讶不已:"爸,这房子可是您辛苦多年..."
我摸摸她的头,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傻孩子,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只要你们过得好,爸爸什么都愿意做。"
志明很是感动,眼圈都红了:"叔叔,您的心意我们明白。"
"可这样做,我妈..."
"你妈那边,我去说。"我坚定地说。
我专门赶到亲家家里,秦桂花正在阳台上晾晒一件大红色的棉袄。
"亲家!啥风把你吹来了?"她看见我,立刻换上热情的面孔。
我开门见山:"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我告诉她,我决定卖掉小兰住的那套房子。
亲家母听说我要卖房子,果然大吃一惊,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老陈,你认真的?那可是小兰的嫁妆啊!"
我点点头:"是啊,可惜这房子风水不好,住着小两口总吵架。"
"我想着卖了也好,钱给小兰存着,以后再买更好的。"
"那...那他们住哪?"
"暂时住我们那套新房子呗,我和老伴年纪大了,那么大房子也打扫不动。"
亲家母眼睛一亮,随即又狐疑地看着我:"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亲家母,我骗你干啥?这不是地契吗?下周就去房产局过户,然后挂牌卖。"
我从口袋里掏出房产证,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秦桂花一时语塞,表情变化莫测。
回到家,老伴还是忧心忡忡:"老陈,你这招行不行啊?那可是我们辛辛苦苦..."
"别急,看看效果再说。"
我安慰道,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一周后,房子挂牌出售,我特意在厂区的公告栏里贴了通知,还在周日的早市上散布了消息。
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厂区,一时间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老陈家卖房子了,就是给闺女当嫁妆那套。"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
"还不是因为亲家母闹的!听说是嫌那房子不够好,想让老陈把新房子给他们住呢!"
"这也太不像话了吧?人家分给闺女的房子,还能说三道四?"
"就是,自己没房子给儿子,还眼红人家的!"
这些闲言碎语,像风一样传到了秦桂花耳朵里。
她本来最爱面子,最怕被人笑话,现在成了整个厂区的谈资,怎么受得了?
没过几天,她就坐不住了,慌慌张张地找到我:"老陈,你真要卖啊?"
她脸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
"可不是吗?都签约了,过几天就要交房了。"我故意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哪能像我们这代人吃得了苦?"
"小兰和志明结婚后,就嫌那房子旧,说住得不舒服,再加上你也说那房子不好,所以我就卖了,总不能让孩子们受委屈是不是?"
秦桂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小兰和志明以后住哪啊?"
"还能住哪?我们那套新房子呗。"
秦桂花眼珠一转:"哎呀,那房子虽然新,但离孩子们单位太远了,每天来回得花两小时。"
"再说小兰怀着孩子,颠簸对胎儿不好啊..."
我故作惊讶:"这您前阵子不是说那老房子采光差、环境不好吗?怎么又..."
秦桂花语塞,讪讪地说:"我...我那不是关心孩子吗..."
"我也是啊!那老房子是我二十多年工龄换来的,留给小兰是心意。"
"可您说不好,我就卖了。"
"钱存银行,等小兰生完孩子,再给她买新的。"
我故意加了一句:"听说柳江那边新开发的楼盘不错,环境好,离您家也远,小兰和志明住那里,清净。"
秦桂花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点点头:"也好,也好..."
出乎意料的是,亲家公老周听说此事后,专门穿着一身干净的中山装来找我。
"老陈啊,实在对不住,是我管教老婆不严。"老周叹息道,额头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
他递给我一包烟:"桂花这人就是嘴上说不得人,心眼不坏。"
"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摆摆手:"亲家,我们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房子卖了也好,小兰和志明感情最重要。"
我俩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点燃一根烟,青色的烟雾在空中缭绕。
老周郑重地说:"桂花已经答应我,以后不再干涉孩子们的事。"
他犹豫了一下:"您看...如果房子还没卖成,能不能..."
我笑了:"亲家,说实话,房子早就卖不成了。"
老周一愣:"啊?"
"这不过是我小小的'苦肉计'罢了。"
原来,我根本没打算真卖房子,只是做个样子给亲家母看。
我找了中介挂牌,价格却故意定得比市场高两成,然后托小卖部的老李假扮买家跟我讨价还价,买卖合同也是做样子的。
老周听完哈哈大笑,拍着大腿:"老陈啊老陈,你这招高明啊!"
"这是真正的以退为进,以柔克刚!佩服佩服!"
我们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些日子,我故意当着亲家母的面宣布:"房子卖不成了,买家嫌价格高。"
"算了,就这么放着吧,孩子们愿意住就住。"
秦桂花松了一口气,却又强作镇定:"我早说嘛,那房子地段好,卖了可惜。"
她顿了顿,罕见地低下了头:"其实那房子装修一下,也挺好的..."
从那以后,秦桂花再没提过房子的事,像是被风吹走了爪子的老虎,忽然变得温顺起来。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对小兰的态度好了许多,甚至开始帮着张罗添置婴儿用品,关心小兰的饮食起居。
"小兰啊,这件毛衣是我给孙子织的,纯羊毛的,保暖。"
"这鸡汤里加了红枣和枸杞,补气血的,对胎儿好。"
秦桂花的改变,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小兰感动得直掉眼泪,志明则对我敬佩有加:"陈叔,您太厉害了,我妈从来没这么关心过我!"
小两口的关系也缓和了,志明更加体贴小兰,家里一片和睦。
这件事过去半年,小兰到了预产期。
她住进了医院,秦桂花主动请了假,每天陪在病房里照顾。
分娩那天,我和老伴、老周都在产房外焦急地等待,只有秦桂花镇定自若,不停地安慰我们:"别担心,小兰身体好,肯定能顺利生产。"
果然,没多久,护士出来报喜:"恭喜,是个男孩,七斤六两,母子平安!"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秦桂花更是喜极而泣,抹着眼泪说:"我桂花终于有孙子了,这是祖宗保佑啊!"
五天后,小兰出院回家。我们帮忙打扫好了房间,铺上新床单,一切准备妥当。
让我们惊讶的是,秦桂花居然主动提出住进小兰家里帮忙坐月子。
"这老房子通风挺好的,夏天也凉快,冬天晒太阳也方便。"她竟然对这套曾经看不上眼的房子大加赞赏。
小男孩取名周晨曦,意为新的希望。
满月酒上,我们在小区附近的饭店摆了十桌酒席,请来亲朋好友,热热闹闹地庆祝。
酒过三巡,秦桂花竟主动向我敬酒:"老陈,谢谢你。"
我一愣:"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跟我一般见识。"秦桂花难得露出羞愧的表情,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我那时候太过分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幸好你没真的卖房子,否则我这老脸可没地方搁了。"
我笑着摆摆手:"一家人,别这么说。"
秦桂花眼圈红了:"以前听人说,姑娘是泼出去的水,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
"可我现在才明白,其实都是一家人,只要孩子们好,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才能安心。"
回家路上,老伴挽着我的胳膊,满脸幸福的皱纹:"老陈,你这招真绝。"
"一个假卖房,解决了所有问题,还让亲家母自己想明白了。"
"其实,卖不卖房子不重要,"我望着夜空中的星星,"重要的是让亲家母明白,我们是真心待小兰好,也真心把志明当成自己的儿子。"
"房子再好,也比不上一家人和和美美,孙子健健康康。"
老伴点点头:"是啊,这些年你攒下的不只是房子,还有做人的智慧。"
我笑了笑,心里想起了我那早已过世的父亲。
他是个普通的工人,没什么文化,却教会了我最朴素的道理:处事不必太较真,为人不必太计较。
有些事,看似吃亏,实则是最大的聪明。
我时常想,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里,房子可以越盖越高,道路可以越修越宽,但人心若不宽广,再大的房子也关不住幸福。
夜深了,城市的灯火渐渐暗下。
我知道,在某个角落,小兰和志明正哄着孩子入睡,亲家公亲家母也许正在谈论着孙子的未来。
而我和老伴,则守着这个并不富裕却充满温情的家,守着那套曾经引发风波却最终带来和睦的老房子,安然入眠。
这世间,房子可以再买,家人的心却是用金钱买不来的。
我想,这或许就是生活给我们这代人上的最宝贵的一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