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站住!”
人声一下子炸开了,我一激灵,手里的布袋差点掉地上。扭头一看,摊主一脸怒气,叉着腰瞪着我:“偷东西还想跑?”
我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摊位前围了一圈人,全都朝我看过来,眼神里尽是狐疑和不屑。我低头一瞅,脚边不知什么时候滚了个小布袋,里面露出几颗鲜红的枣。摊主指着袋子,声音更大了:“就是他!你看那袋子,摔到地上了吧!”
我刚想解释,旁边蹲着的一个姑娘突然站起来,拽着被摊主抓住的衣袖,小声说:“不,不关他的事,是……”
话没说完,摊主直接打断:“你们俩是一伙的吧?一个偷,一个掩护,一起耍滑头!”
我脑子“嗡”地一下,赶紧摆手:“不是,我不认识她!”
可人群早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瞧这俩人,搭档挺默契啊。”“啧,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那姑娘低着头,脸涨得通红,急得嘴唇直打颤:“我……我……我不是偷东西!”
摊主手一挥,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是偷是什么?拿了枣就跑,还想赖账?”
这话一出,姑娘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声音发颤:“我只是……我娘病了,没钱买药,想拿点枣熬汤……”
她这一句话,像根针扎在我心里。我看着那小布袋,脑子里不知怎么地就想起家里那些年。我爹病重那阵,家里穷得连稀饭都喝不上,母亲硬是用一小把红枣熬了汤,说能补气血。那股子甜酸味儿,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想到这儿,我再顾不上多想,掏出兜里的钱拍在摊位上:“大哥,枣我买了,别吵了。”
摊主接过钱,嘴里还嘟囔着什么,终于松了手。人群渐渐散了,我把那袋枣递过去:“姑娘,枣你拿着吧,大过年的,别让人笑话了。”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圈红红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挤出一句:“谢谢……”说完转身跑了。
她跑得急,那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集市的人流里。我站在那儿愣了一会儿,脑子里总有点回不过来劲。
回到家,我也没把这事跟母亲提,只是那姑娘的样子一直在脑子里打转:瘦瘦小小的,头发有点乱,脸上带着一股倔劲儿。谁能想到,这一幕,竟成了我人生最大的转折点。
几天后,我正在院子里劈柴,就听见门外有人喊:“请问,这是李建国家吗?”
我抬头一看,竟是那个姑娘。她手里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着几块红薯和一块腊肉。
“昨天的事,谢谢你。”她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这点东西不值钱,但我娘自己熏的,您收下吧。”
我愣了一下,刚想说不用,她却把篮子一放,转身就跑。我喊了两声:“哎,姑娘!”她头也不回,很快就没了影子。篮子里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林晓华。
从那天起,我总忍不住想着她的事。后来打听了才知道,她家在镇上,父亲早些年去世,兄妹三个,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她娘身体不好,全靠她一个人撑着家。
那之后,我隔三差五跑去镇上,有时候帮她家挑水,有时候修屋顶。晓华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也习惯了,每次都会递给我一碗凉茶:“你部队回来的人,干活就是有劲儿。”
她话不多,笑起来却很甜,但眼睛里总藏着一丝苦涩。我知道,这姑娘心里有事,可从不往外说。
有一天,我正帮她修屋顶,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我下来问她:“你娘的病咋样了?”
晓华叹了口气,低声说:“大夫说得吃药,可咱家哪有那个钱呢?”
我听了心里一阵难受。回家跟母亲提了这事,母亲皱着眉头说:“建国啊,咱家也不宽裕,能帮多久?再说了,你对人家这么上心,村里人会说闲话的。”
我没吭声,可心里却有了个决定。
后来,我试探着跟晓华提了我想跟她好好处的事。她愣住了,半天才低声说:“建国哥,我家穷,配不上你。”
“啥配不配的?”我急了,“咱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又不是给别人看的!”
晓华没再说话,但低下头那一瞬,我看见她眼里有了光。
可这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议论声一下子炸开锅。
“建国退伍回来,不说找个好姑娘,咋挑个穷得叮当响的?”
“哎哟,这不是娶媳妇,是找个累赘吧?”
这些话传到母亲耳朵里,她也开始犹豫:“建国啊,妈不是不同意,可你也得为自己想想啊。晓华她家那条件,你俩真成了,日子能好过吗?”
我听得火气直冒:“妈,日子难,我能扛着!可要是让我放弃她,那才是真苦。”
晓华听说了这些话,开始躲着我,连家门都不让我进。我急得上火,跑到她家门口喊:“晓华,你听我说!谁家日子都不容易,可只要咱俩一条心,啥都能过去。”
她站在门里,低着头,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后来,还是她娘出来劝了她:“晓华啊,人家小伙子是真心的,你别钻牛角尖了。”
1990年的春节,我们终于订了婚。订婚那天,村里人虽然还议论,但我顾不上那么多。晓华穿着一件旧棉袄,脸冻得红扑扑的,却笑得很甜。她娘拉着我的手,直掉眼泪:“建国啊,晓华能跟了你,是她的福气。”
结婚后,我们的日子依然过得清苦,但心里踏实。晓华总说:“日子再难,只要咱俩在一起,就比啥都强。”
多年以后,每当有人问起我和晓华的事,我都会笑着说:“要不是那袋红枣,我还真遇不上她。”
生活里有很多误会,但有些误会,却能成全一辈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