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孩子没我的份儿是吧!今年我要是早知道暑假这么难熬,打死我也不提前出去避暑!"我坐在小区长椅上,握着手机,声音有些颤抖。
电话那头的儿媳妇沉默了片刻。
我叫孙桂兰,今年六十五岁,是个普通的退休工人。
在这个年纪,本该安享晚年,帮着儿媳带带孙子。
可谁知,一场避暑风波,却搅得我心烦意乱,就像当年厂里那台老式风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一九八五年,我在北方一家纺织厂当工人,车间里的纺织机轰鸣作响,棉絮漫天飞舞,我们常常一天下来满脸棉絮,活像个白胡子老头。
那时工厂效益还行,我和老伴赵德明每月工资加起来三百来块钱,在当时也算中等水平。
每到月初,我都要拿着工资本到厂里排队领钱,然后再到供销社排队买肉、买糖。
柜台前挤满了人,售货员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墙上的广播里放着《东方红》,那场景现在想来还历历在目。
日子虽不富裕,但能吃饱穿暖,逢年过节还能改善一下生活,买点鱼肉。
一九八八年,我们有了独生子赵小军,那时候响应计划生育政策,独生子女户口本上还要盖个红戳戳,我们都引以为荣。
那会儿的父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
"望子成龙"不是一句空话,而是每个家长的心愿。
记得小军刚出生那会儿,我们住在厂里分的筒子楼里,只有十八平方米的一间房,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的。
每到做饭时间,楼道里烟雾缭绕,十几家人挤在狭小的公共厨房,各自在煤球炉上做着饭菜。
那时候没有现成的尿不湿,每天要洗几十块尿布,冬天手都冻得裂口子,但我从不叫苦叫累。
没有奶粉,我挤不出奶,孩子饿得嗷嗷哭,我急得直掉眼泪,只能找邻居刘婶子帮忙喂一下。
刘婶子家比我们宽敞些,有两间房,她总是乐呵呵地帮我带孩子,时不时还会从她家的老式四屉柜里翻出点糖果给小军吃。
赵小军从小就懂事,学习也不错。
每天放学回家,就坐在那张小方桌前写作业,台灯光线不好,他就趴得很近,我总担心他会近视。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唯一值钱的就是一台黑白电视机,还是单位发的福利。
小军特别喜欢看《西游记》,每周日晚上播放时,我们全家人都围坐在那个十四寸的小电视机前,屋里常常挤满了邻居家的孩子。
高考那年,他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我和老伴高兴得几天睡不着觉。
那会儿邻居李大妈家儿子只考上了技校,她见了我就羡慕得不行:"桂兰啊,你家小军真争气,大学生啊!以后肯定是个干部!"
我虽然嘴上说"哪里哪里",心里却美滋滋的。
送小军去大学那天,我特意从箱底翻出了结婚时婆婆给我的那条红色毛巾被,虽然已经旧了,但干净暖和。
火车站人声鼎沸,我把准备好的咸鸭蛋、熏肉和二十块零花钱塞给儿子:"到了学校别乱花钱,有事就给家里写信。"
那时候哪有什么手机,我们靠的是一月一封家书来维系亲情。
儿子刚去学校那段日子,我每天都盼着邮递员的到来,听到楼下的自行车铃声就赶紧下楼看看有没有儿子的信。
收到信的日子,我总是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生怕弄坏了里面的内容,然后一遍遍地读,仿佛这样就能离儿子更近一些。
那些泛黄的信纸,我一直保存在家里的红漆木盒里,偶尔拿出来看看,感慨时光飞逝。
儿子大学毕业后,在省城一家外企找了工作。
九十年代中期,能进外企可是一件稀罕事,工资高,福利好,大家都羡慕得不行。
老伴的同事王师傅家的儿子,大学毕业只能回厂里当个普通技术员,工资还不如我们这些老职工。
两年后,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媳妇张小丽。
小丽是个城里姑娘,长得白净秀气,在银行上班,工作也体面。
说实话,当时我心里挺满意的,觉得这门亲事般配。
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省城一家国营饭店,那会儿还没什么私人餐馆,饭店里放着《走进新时代》的歌曲,服务员穿着统一的白衬衫黑裙子,端着铝制的茶壶给客人倒水。
小丽穿着一件粉色的确良衬衫,说话轻声细语,举止得体,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姑娘。
我给她带了自己腌制的咸菜和一条绣着"喜"字的手帕,那是我们那儿的风俗,见未来儿媳妇要送点见面礼。
小丽接过礼物,脸红红的,叫了声"阿姨",我心里那个美啊,觉得儿子有福气。
婚后,小两口在省城买了房子,日子过得还算和睦。
每逢过年,他们都会回来,带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礼物。
有一年,小军带回来一台录像机,那可是稀罕物件,邻居们都跑来看新鲜,我们放了《桥》和《芙蓉镇》,客厅里挤满了人,大家看得津津有味。
三年前,我的外孙赵天天出生了,全家人都喜气洋洋。
那天,小军打电话回来报喜,我和老伴高兴得在家门口放了一挂鞭炮,还请邻居们吃了红鸡蛋。
我和老伴本来想搬过去帮忙带孩子,可儿媳小丽的父母已经住进去了。
她父母是退休教师,从小培养了小丽超前的教育理念,对孙子的教育也有一套自己的想法。
我隐约感觉到了被排挤的意味,但转念一想,或许是我多心了,毕竟女方父母帮忙也是应该的。
去年夏天,赵小军工作太忙,小丽提出带着天天和她爸妈去北戴河避暑。
当时我正在院子里和邻居们聊天乘凉,老式蒲扇"唰唰"地摇着,听到这个消息,我的手顿了一下。
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怎么没想着带我们去呢?
但转念一想,人家是一家人,再说孩子妈妈带孩子,带自己父母帮忙照看,也没什么不对。
我就把这事儿压在了心里,就像当年为了给小军攒学费,把那条心爱的金项链压在箱底一样,习惯性地忍让和克制。
邻居王大姐看出我的心思,轻声说:"桂兰,现在的年轻人就这样,各顾各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笑笑没说话,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今年初春,老伴赵德明退休后总觉得闷得慌。
厂里不少老伙计下岗后日子都不好过,有的卖菜,有的开出租,老伴却舍不得离开那个朝夕相处的车间。
我就提议提前去南方旅游散心,九月份再回来。
最近几年,日子好了,我们这些老年人也开始讲究"老有所乐",退休后出去旅游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好啊好啊,咱们也享享清福!"老伴一拍大腿,痛快地答应了。
我们买了红色的行李箱,准备了老花镜、降压药和老式收音机,还有一本厚厚的旅行笔记本,准备记录沿途的风景。
临行前,我们给儿子打了电话,他倒是挺支持:"爸,妈,你们去吧,好好玩,不用担心我们。"
就这样,五月初,我们加入了一个老年旅行团,坐着硬座火车一路南下。
没想到刚离开家不到两个月,厂里老姐妹就打电话告诉我,儿媳在朋友圈抱怨没人帮忙带孩子,暑假太难熬了。
"桂兰啊,你儿媳妇在那个网络上说什么'暑假到了,娃要带,饭要做,家要管,老公忙,婆婆旅游去了,真是太难了',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
电话那头,厂里的老闺蜜李秀芝气呼呼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为我抱不平的意味。
那天晚上,我躺在旅店的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南方的夏夜蝉鸣不断,跟北方不一样的湿热让我更加烦躁。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儿媳那条朋友圈。
想当年,我带小军时,哪有这么多的抱怨?
八十年代末的那场大洪水,厂里组织我们去筑堤防洪,我把刚满月的小军裹在襁褓里背在身上,一边铲土一边哄孩子。
回到家,衣服都湿透了,孩子却安然无恙地睡着。
那时候,什么难熬不难熬的,都是咬着牙自己扛。
我忍不住拨通了儿子的电话,那头儿子支支吾吾的样子更让我伤心。
"妈,小丽就是随口一说,您别当真..."
"随口一说?"我心里一阵酸楚,"去年她带着她爸妈去避暑,怎么今年我和你爸提前出去散散心就不行了?我这把年纪,难道就只配当免费保姆?"
电话那头,儿子沉默了,只听见他轻轻的叹息声。
挂了电话,我拿出那个放了二十多年的红漆木盒,里面躺着儿子从小到大的照片、成绩单和那些发黄的家书。
还有一张全家福,是小军大学毕业那年照的,他穿着学士服,笑得那么灿烂。
我抚摸着照片上儿子年轻的脸庞,忽然觉得很陌生,仿佛那个乖巧懂事的小男孩已经被时间冲刷得面目全非。
第二天,我硬撑着参加了旅行团的行程,心不在焉地跟着导游走马观花。
站在黄山云海前,别人都在欢呼拍照,我却在想那个从未照顾过的小外孙。
老伴正兴致勃勃地用他那台老式胶卷相机拍照,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异常。
他总是这样,对我的情绪不够敏感,但在关键时刻又能给我最坚实的依靠。
回到宾馆,我躺在床上,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想起年轻时,为了照顾儿子,我从来没出过远门。
工厂组织春游,我都不敢去,生怕孩子无人照看。
现在轮到我享清福了,却被指责"旅游去了"。
老伴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坐在床边关切地问我怎么了。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戴着老花镜,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情告诉了他。
"你这人啊,多心了。"老伴笑呵呵地说,一边收拾他那些旅途"宝贝"——火车票根、景点门票、当地的小石头,"小丽不过是抱怨两句,怎么就成了针对咱们?再说了,孩子他妈带孩子天经地义,咱们帮衬是情分,不帮衬也不是错。"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加委屈了:"当年我妈住院的时候,我又当护工又照顾你和孩子,没听我说过一句抱怨。现在的年轻人..."
"现在的年轻人跟咱们不一样,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老伴打断了我,"桂兰,你看看咱们周围的老伙计,谁家没点婆媳矛盾?你想想咱们当年和你婆婆的关系,也没多融洽啊。"
我愣住了,是啊,我和婆婆的关系也不算好。
她是个严厉的老太太,总觉得我做饭不够咸,洗衣服不够干净,带孩子不够细心。
面对这些指责,我从来不敢顶嘴,只能忍气吞声,心里却充满了委屈和抵触。
现在想来,婆婆那一代人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比我们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她那些看似严苛的要求,不过是希望我们过得比她好一点。
第二天一早,我就打电话给儿媳。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声音都是颤抖的:"带孩子没我的份儿是吧!今年我要是早知道暑假这么难熬,打死我也不提前出去避暑!"
"妈,您别生气。"儿媳的声音有些慌乱,"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埋怨您的意思。"
"随口一说?在朋友圈公开发那种话,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婆婆不管你?"我几乎是气急了,"去年你带着你爸妈去北戴河避暑,怎么就不见你发朋友圈说难熬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我听到儿媳深吸了一口气:"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去年我爸妈来是帮忙带孩子的,不是去玩的..."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哦,原来在你眼里,他们是帮忙,我就只配当保姆是吧?我和你爸这辈子辛辛苦苦拉扯大你老公,现在连出去走走的权利都没有了?"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拿起枕头捂在脸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老伴在一旁看着我,欲言又止,拍了拍我的肩膀,递过一条手帕。
那条手帕是儿媳婚前送我的,绣着一朵淡雅的梅花,我一直珍藏着,舍不得用。
现在看着这手帕,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那天下午,我们提前结束了旅行计划,订了回家的车票。
老伴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收拾起行李。
他把那本厚厚的旅行笔记本放在最上面,里面只记录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旅程。
在回家的火车上,我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忽然感到一阵疲惫。
车窗倒映出我的面容,满是皱纹,头发花白,岁月的痕迹写在每一寸肌肤上。
这些年,我们两口子省吃俭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儿子。
从他读书、找工作、结婚买房,我们倾其所有。
记得儿子大学时,我为了省钱给他多寄点儿,连最基本的护肤品都舍不得买,脸上的皱纹就是那时候开始增多的。
现在好不容易退休了,想出去走走,却被指责"不顾家"。
回到家后,儿子来电话说周末带着小丽和天天来看我们。
我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但想着外孙天天,又软了下来。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大人的矛盾不该牵连他。
周六一早,我就开始准备饭菜。
蒸了儿子最爱吃的肉馅大包子,炖了红烧肉,做了外孙喜欢的糖醋里脊。
老伴在一旁帮忙洗菜切菜,嘴里还哼着《沂蒙山小调》,似乎已经忘了前几天的不愉快。
"德明,你说我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我停下手中的活,问道。
老伴放下菜刀,认真地看着我:"桂兰,你这辈子为小军付出得太多,现在想要一点回报很正常。但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管得太多,反而不好。"
我点点头,继续和面,心里的结却还是没完全解开。
中午时分,儿子一家到了,外孙一见到我就扑过来喊"奶奶",我的心一下子软了,蹲下身紧紧抱住他。
"奶奶,你去哪里了呀?爸爸说你去看大山大水了,带回来礼物了吗?"天天仰着小脸问我,他长着一双和小军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
我摸了摸口袋,掏出在黄山买的一个小石猴挂件给他:"奶奶给你带了这个,是孙悟空变的。"
"太棒了!"天天欢呼一声,拿着挂件跑去给爷爷看。
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小军小时候,也是这样活泼可爱。
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
儿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我夹菜。
儿子忙着逗天天,避开我的眼神。
老伴倒是自在,和天天玩得不亦乐乎,一会儿学猴子叫,一会儿学青蛙跳。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我的家人,无论有多少矛盾和隔阂,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割不断的。
"妈,尝尝这个,我特意带来的西湖醋鱼,听说您爱吃酸的。"儿媳小声地说道,把一盘精致的鱼菜推到我面前。
我看着那盘菜,想起初见小丽时,她也是这样温柔体贴。
当年,我第一次去省城看他们,她特意学会了做我爱吃的糖醋排骨,虽然味道差了点,但那份心意让我感动。
后来,日子久了,彼此间的新鲜感消失,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
"小丽啊,这鱼做得真好,比饭店的还香。"我尝了一口,由衷地赞美道。
儿媳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喜悦,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缓和态度。
"妈,对不起,我不该在朋友圈那样说。"吃完饭,儿媳终于开口了,"我不是有意抱怨您的。那天天天发烧,我又要照顾他又要上班,实在太累了,就随口发了条朋友圈。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我看着她略带疲惫的脸,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黑眼圈,手指上还有几个被热水烫出的小水泡。
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带孩子的辛苦,只是那时候没有什么朋友圈可以发牢骚,所有的苦都往肚子里咽。
"小丽啊,"我放下筷子,"我不是怪你累了发牢骚。我就是心里不是滋味——去年你带着你爸妈去避暑,我一句话没说。怎么今年我出去一趟,就成了不负责任了呢?"
儿媳抬起头,眼圈有些红:"妈,去年我爸妈来是帮我带孩子的。他们整天在家照顾天天,没有出去玩,我和孩子爸才能安心工作..."
"那我就不会带孙子了?"我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
一旁的儿子终于开口了:"妈,小丽不是那个意思。她的意思是,您和爸年纪大了,应该享清福,不该再操心带孩子的事..."
"什么享清福?"我打断了他,"我不需要你们可怜。我这辈子就没享过什么福。工厂里干了三十年,好不容易退休了,想出去走走,就被说三道四..."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就像当年在厂里被机器震得头昏脑涨时偷偷流的泪一样,不为人知却满含辛酸。
"奶奶,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天天不乖,惹你生气了?"外孙不知什么时候爬到我的腿上,小手笨拙地擦着我的眼泪。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天天无忧无虑地安慰我的声音。
"妈,对不起。"儿子突然跪了下来,"是我不孝,没有照顾好您的感受。"
看着儿子跪在地上的样子,我心里一惊,连忙把他扶起来:"快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
儿子红着眼圈说:"妈,我知道您和爸这辈子不容易。小时候家里条件差,您省吃俭用也要让我上最好的学校,买最好的学习用品。我上大学时,每次回家都能看到您瘦了一圈,却总说自己吃得好。是我长大后忘了这些,对不起。"
听着儿子的话,我的泪水更止不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儿媳突然起身,走到我身边跪下:"妈,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嫌弃您的意思。是我不够体谅您,也没有认真想过您的付出..."
看着她红着眼圈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或许我们之间的隔阂,不只是婆媳关系那么简单,更多的是不同时代人的思维差异。
我轻轻拉起儿媳:"起来吧,地上凉。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不用这样。"
"妈,我爸妈那样帮我带孩子,是因为他们自己坚持的。他们总说现在孩子教育不能落后,要从小培养,所以主动请缨。我从来没有比较过您和我爸妈,在我心里,您都是我的亲人。"
儿媳的解释让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或许,我真的想多了,把本来不相干的事联系在一起,自己给自己添堵。
那天晚上,儿子一家走后,我从衣柜深处翻出了一个老旧的布袋。
里面装着我和老伴年轻时的照片,有我们结婚时在照相馆拍的合影,我穿着借来的红色旗袍,笑得羞涩;有小军出生时,老伴抱着他站在医院门口,脸上洋溢着自豪;还有小军上学第一天,穿着崭新的校服,背着红色的书包,我蹲在一旁为他整理衣领...
看着这些泛黄的照片,我忽然意识到,时间无情地流逝,我们都已不再年轻。
或许,正如老伴所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应该学着放手,让他们过自己的生活。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完全退出他们的生活,成为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们依然是他们的父母,依然有付出和关爱的权利。
第二天,我和老伴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晒太阳,看着来来往往的邻居们。
有年轻人匆匆忙忙地上班,有老人悠闲地遛弯,还有孩子们嬉戏打闹的欢声笑语。
"德明,你说这世道变化得真快啊。"我感叹道,"我小时候,三代同堂是常事,婆媳同住一个灶台做饭。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分开住,追求独立空间。"
老伴点点头:"是啊,各个时代有各个时代的活法。咱们年轻时不也是抱怨过上一辈人思想守旧、不懂新事物吗?现在咱们在年轻人眼里,可能也是这样的形象。"
听了老伴的话,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重要的不是谁对谁错,而是如何在尊重彼此的前提下找到平衡点。
当天下午,我给儿媳发了一条信息:"小丽,周末有空带天天来家里吃饭吧,我做他爱吃的糖醋里脊。你们工作忙,我和你爸能帮就帮,但我们也想偶尔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以后咱们多沟通,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别憋在心里。"
几分钟后,儿媳回复道:"妈,您说得对,以后我一定注意。您和爸放心出去玩,家里的事我会安排好。天天很想您,我们周末一定来。"
看着这条信息,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或许,所谓的矛盾,不过是彼此不够理解、不够沟通罢了。
周末,当儿子一家来访时,我提议去拍一张全家福。
"好啊好啊!"天天兴奋地蹦跳起来,"我要和爷爷奶奶拍照!"
照相馆里,我们穿上了统一的红色衣服,摆好姿势。
我抱着天天坐在中间,老伴和儿子、儿媳站在后面。
这幅画面让我想起小时候全家福照片,那时候的照片都是黑白的,人人板着脸,一副严肃的样子。
而现在,我们的笑容是那么自然、真实。
摄影师喊着"茄子",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
这种幸福,不是因为物质的富足,而是因为亲情的温暖和心灵的满足。
拍完照,我们去了附近的饭店吃饭。
饭桌上,我对儿子和儿媳说:"以后啊,你们忙的时候,可以把天天送过来,我和你爸帮忙照看。但是我们老两口偶尔也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们要理解。"
儿媳点点头:"妈,您说得对。我们也不能总依赖您。以后我会安排好时间,尽量自己照顾天天。您和爸想去旅游就去,您这辈子付出太多,也该享享清福了。"
儿子也表态:"爸,妈,你们想去哪里玩就去吧,不用担心我们。你们辛苦了一辈子,现在是该享受生活的时候了。我已经跟单位申请了,暑假期间每周五可以提前下班,多陪陪天天。"
听着他们的话,我心里暖暖的。
原来,理解和尊重是相互的。
当我学会尊重年轻人的生活方式时,他们也会理解我们这些老人的需求。
回家的路上,天天牵着我的手,一蹦一跳地走着,不时停下来捡起一片落叶或是一颗小石子,好奇地打量。
他的天真无邪让我想起了小军小时候,也是这样充满好奇心,对世界充满了探索欲望。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们这一辈子的付出,不就是为了看到下一代过得更好、更幸福吗?
如今,儿子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儿媳虽然有时候想法与我不同,但她用自己的方式爱着我的儿子和外孙。
而我,则应该学会放手,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同时保留适度的关心和参与。
不知不觉中,夏天过去了,秋天悄然而至。
这一天,我和老伴收拾好行李,准备启程去云南。
这次我们俩商量好了,不去跟团,自己慢慢玩,走到哪算哪,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
临行前,儿子一家来为我们送行。
"奶奶,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天天抱着我的腿,仰着小脸问。
我蹲下身,与他平视:"奶奶去半个月就回来了。等奶奶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天天重重地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鹤:"奶奶,这是我给你折的,你带着它,它会保护你的!"
看着孙子稚嫩的手工,我的眼眶再次湿润了。
小军小时候,我每次加夜班,他都会给我叠一个纸飞机,说是要飞到厂里陪我。
现在,历史似乎在重演,只是角色变了。
将纸鹤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我亲了亲天天的脸颊:"谢谢天天,奶奶一定带着它。"
儿媳站在一旁,递给我一个精致的小包:"妈,这是我给您准备的一些旅行必备品,有药、有零食,还有一部简易手机,您和爸出去玩,记得常联系。"
我接过包,心里一阵感动。
原来,婆媳之间的情感,不需要轰轰烈烈,只需要这些细微的关心和体贴。
儿子拍了拍老伴的肩膀:"爸,照顾好妈,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
老伴笑呵呵地点头:"放心吧,我会看好你妈的,保证平安回来。"
站在火车站台上,看着儿子一家的背影,我心里满是感慨。
人生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对错,只有不断的成长和理解。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重要的是学会相互尊重、相互理解。
火车缓缓启动,车窗外的风景开始流动。
老伴握着我的手,轻声说:"桂兰,咱们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不就是看着儿孙满堂,各自安好吗?"
我点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掏出天天给我的纸鹤,轻轻抚摸着。
心里想着,等旅行结束回家后,我要为小丽准备一些她喜欢吃的家常菜,教她怎么腌制那种老式的酱黄瓜,还要教天天做那种八十年代的纸风车,让他感受一下我们那个年代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也许,通过这些小小的付出和交流,我们之间的隔阂会慢慢消融,变成更加温暖的亲情。
窗外,秋日的阳光洒在田野上,金灿灿的一片,飞鸟掠过天际,自由翱翔。
老伴打开那本旅行笔记本,翻到空白的一页,开始写下今天的日期和心情。
而我,则轻轻把天天的纸鹤夹在笔记本里,和那些未完成的旅程一起,期待着新的开始。
正如这人生的秋天,虽不如春夏那般热烈,却有着自己独特的美丽与从容。
有儿有孙,有爱有家,夫妻恩爱,这不正是幸福的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