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往事在歲月的風塵中緩緩剝落，一如拓東體育場看台欄杆上的油漆。
位於昆明市東風東路99號的拓東體育場，曾是無數雲南球迷心中的聖地。甲a時代，這裡是雲南紅塔的主場。那些年，每逢比賽日，拓東體育場的看台總會被熱情的雲南球迷填滿。「板扎、板扎、板扎板扎板扎……」他們歡呼，吶喊，高歌——那澎湃的聲浪，宣示著中國足球頂級聯賽版圖中「滇軍勢力」的存在感。
那一切，在2003年歲末發生了變化。雲南紅塔決意退出中國足壇，重慶力帆花費3800萬元購入雲南紅塔的中超資格以及u17、u19兩支梯隊。中超前夜，雲南足球消失於中國足球頂級聯賽的版圖之上。
重慶力帆「借殼還魂」引發議論紛紛，雲南足球的告別卻令雲南球迷心痛不已——這感傷與遺憾持續了整整21年。
玉溪市紅塔區融媒體中心劉芳 攝
雲南紅塔抽身而去
「我們通過6年來對足球的運作，認真反思自己的能力，對是否跟得上中超對俱樂部的經營、管理上的要求，對自身經營一支球隊產生了疑問。另外，不再經營足球俱樂部也是集團內部改革的需要。」2004年元旦那天，時任紅塔足球俱樂部總經理的秦紹高，在新聞通氣會上這樣說道。
「借殼還魂」事件另一位當事人、重慶力帆掌門人尹明善，這樣解釋了「決然出手」的緣由：「重慶三千萬人民對力帆有養育之恩。作為一個直轄市，酷愛足球的重慶人民不能沒有一支中超球隊。力帆集團一直希望憑藉自己的努力，儘快彌補自己在甲a中的失誤。我們很早就在進行這方面的工作，既然有了收購紅塔、為重慶人民奪回一個中超名額的機會，我們當然就毫不猶豫地抓住了。」
5個月後的春夜裡，首屆中超聯賽在天津泰達足球場緩緩拉開大幕。時任中國足協副主席的閻世鐸，在開幕式中致辭中滿懷信心地表示：「中國足協希望大家攜手為建立『團結、歡樂、拼搏、向上』的中超聯賽而共同努力。我們堅信，中國足球一定會度過困難時期，創造光明的未來。」
然而，中超的首個賽季就陷入混亂之中——北京國安因遭遇不公判罰罷賽，7傢俱樂部投資人成立g7聯盟，閻世鐸費盡心思才成功「平叛」……深陷欠薪風波的深圳健力寶，最終捧起中超元年的冠軍獎盃，給中超寫下了一個有些荒誕的開篇。
2005年年初，秦紹高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感慨，紅塔決定退出，實是明智之舉：「如果再不轉變管理機制，環境得不到凈化，球員和球市不規範的話，相信沒有人願意去蹚這潭渾水！」
21年漫長等待
中超元年前夜，紅塔抽身而去，確給雲南足球帶去深深的傷痛。當年，一位雲南球迷這樣說道：「雲南肯定會重新擁有自己的職業球隊。我不知道這一天要等多久，可能是一兩年，也可能是五六年，甚至十幾二十年。但是我永遠相信，遲早會有那一天！」
這一等，就是21年。
過往歲月中，雲南足球曾先後湧現出麗江東巴、麗江飛虎、昆明鄭和船工等職業球隊，卻始終未能踏足中國足球頂級聯賽。
玉溪市紅塔區融媒體中心劉芳 攝
於2021年盛夏樹旗的雲南玉昆，在2024年的深秋里終結了雲南足球的漫長等待。2022年，雲南玉昆奪得當賽季中冠聯賽總冠軍，拿到了中乙聯賽的入場券。2023賽季中乙聯賽中，雲南玉昆獲得第三名，並遞補進入中甲聯賽。10月6日晚，在本賽季中甲聯賽第26輪比賽中，雲南玉昆坐鎮主場雲南玉溪高原體育運動中心，2比0戰勝上海嘉定匯龍，提前四輪沖超成功。在下賽季的中超賽場上，人們將聽到那已有些陌生的助威聲——「雲南，板扎！」
雲南玉昆俱樂部總經理郭光琪，是土生土長的雲南足球人，曾在雲南紅塔擔任教練、領隊。雲南玉昆成功沖超的那個夜晚，他在逾2萬名雲南球迷的注視下，以顫抖的聲調宣告：「中超，雲南來了！」
接受媒體採訪時，郭光琪表示：「其實，現在擺在玉昆面前的任務也很艱巨——要面對以往那些俱樂部面對過的問題，同時還要爭取在中超平台站穩腳跟。只有在中超站住了，才能去想以後的發展，如果一年游又掉下來，這種傷害比沒衝上去更大。」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10月26日，已提前奪冠的雲南玉昆，迎來本賽季最後一個主場比賽。他們2比0力克同樣志在沖超的大連英博，將中甲另一個沖超名額歸屬這一懸念留到了收官之戰。那場比賽賽後的慶祝儀式上，前國腳、雲南紅塔名宿區楚良將一件雲南紅塔球衣交到雲南玉昆隊長趙宇豪手中。那一刻，很多雲南球迷忍不住淚滿衣衫……
生於1993年的趙宇豪，是昆明人。小時候，他曾跟隨外公去拓東體育場為雲南紅塔加油。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趙宇豪回憶說：「昆明有一個紅塔基地。我小時候，紅塔隊就在那裡訓練。那年皇馬來華比賽，整個城市都因為足球熱鬧了起來，紅塔基地里人山人海。後來這支球隊突然就沒了，我那時候剛懂事，每每再去到那個基地，都很失落——對比之前人山人海的畫面，只有泛黃的草皮和枯萎的植物，很荒涼……」
玉溪市紅塔區融媒體中心劉芳 攝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那個曾在拓東體育場看台上吹響小喇叭的孩子，與隊友們一道舉起雲南足球的大旗，也為雲南足球翻開了嶄新的篇章。
過往的21年間，中國足壇發生了太多故事，又出現了幾多事故。
2017年年初，重慶力帆足球俱樂部完成轉讓，「重慶當代力帆足球俱樂部」閃亮登場。堅守重慶足球17年的尹明善，僅保留了10%的股份，正式揮手作別。
2022年5月，已更名為重慶兩江競技的重慶隊宣布停止運營。一支有著25年歷史的球隊，就此與山城、與中國足壇別過，留給人們一個黯然神傷的背影。早已淡出公眾視野的尹明善，前往俱樂部駐地探望球員、工作人員，問出了那個令人不勝唏噓的問句：「沒有發工資怎麼能解散呢？」
歷經21年時間的漫長跋涉，雲南足球重返中國足球頂級聯賽版圖。而如今身處凜冬的中國足球，又需要多久的時間迎回春天？這答案飄在茫茫的風中。
18年前的那個春天裡，尹明善在兩會期間提交了一份有關中國足球的提案——《請別拋棄中國足球》。在那份提案中，他這樣寫道：「我們呼籲足球愛好者在中國足球最困難的今天繼續堅持參與，再愛足球一回。只有球迷像潮水般向球場湧來，中國足球才有希望。足球場上的動人之處，既是勝球時滿臉笑容的歡呼，更是輸球時眼含珠淚的吶喊。」
記者:姚正 編輯:姚正 校對:李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