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訴「天價」救護車轉運費，竟可能導致危重患者「無車可叫」？
江西唐先生為孩子支付2.8萬元完成800公里跨省轉運後投訴收費不合理，雖獲官方支持退費，卻陷入「過河拆橋」的輿論漩渦（詳見羊城派「魚眼觀察」頻道6月18日報道）。更嚴峻的是，多家轉運公司因此暫停接單，尤其是涉及ecmo等高風險、高成本轉運服務。
一邊是患者對「天價」收費的合理投訴權，一邊是維繫稀缺轉運服務供給的現實困境，這起事件尖銳地折射出我國跨省非急救醫療轉運體系長期存在的制度空白，建立規範、可負擔的「綠色通道」已刻不容緩。
投訴：「斷了後面人的路」？
近日，江西新余的唐先生為救治患重症的孩子，經江西省兒童醫院醫生的推薦，將孩子通過一國內人民營救護車跨省轉運800公里到上海醫治，被收取2.8萬元轉運費。事後，江西省衛生健康委員會通報稱，該救護車所有方南昌贛醫醫院存在收費不合理等問題。目前，衛生健康行政部門已責令其退回了不合理收費，並暫停醫療轉運服務。
然而，事件並沒有就此平息。
對於唐先生在事後投訴「2.8萬元轉運費」，網民產生了激烈爭論。
支持的網民認為，在當時患兒急於轉院的情況下，唐先生作為患者家屬沒有能力對此表示異議，只能被動接受。其事後維權之舉亦可以理解，而且衛健部門的通報，也證實收費確實不合理。
然而，也有部分網民的態度發生了戲劇化轉變——認為唐先生的維權行為是「過河拆橋」。這部分網民認為，醫院和救護車為患者提供了關鍵的轉運和救治，其中醫護人士不但在極短時間完成了轉院的手續，更是在深夜隨車完成了艱辛的轉運，醫護人員確實履行了治病救人的天職。
還有不少網民擔憂，唐先生的維權行為，有可能使醫生因為怕被投訴追責，不敢再向患者推薦跨省轉運機構，而讓患者走繁瑣的流程。轉運機構也很可能因此而停止跨省轉運服務，使有需要的患者面臨「無轉運救護車」的困境。更有部分網民給涉事的江西省兒童醫院送去錦旗，為醫護人員打氣。
隨後發生的事情，也印證了網民的擔心。
據媒體報道，多家跨省轉運救護車公司稱，因為新聞事件的發酵，暫時不敢接單了。 有跨省轉運救護車公司表示，因為「2.8萬元轉運費」事件後，現在很多公司都不接ecmo了，因為涉及費用太高，容易引起糾紛，寧可不掙這個錢。
轉運：廣州到北海價格多少？
隨後，有唐先生家屬發聲稱，唐先生一直對診治醫生以及醫療團隊心懷感激，沒有想對其造成傷害，更沒有「過河拆橋」。而在江西省衛健委的通報中，也沒有提到對診治醫生的處罰。然而事實上，部分醫院已經明確規定禁止職工推薦非正規轉運車輛。
近日，浙江金華東陽市一家醫院的醫生在社交平台發布了一張疑為醫院內部規定的截圖，引髮網民關注。該規定稱，醫院嚴格禁止本院職工以任何形式幫助患者或家屬聯繫、推薦除96120和市外120以外的任何非正規轉運車輛或服務。以上行為一經發現，醫院將聯繫紀檢部門處理，被直接視為涉嫌「內外勾結誘導消費」的嚴重違法行為。
據媒體報道，此文件得到了東陽市衛健局的證實。該媒體稱，此文件在江西救護車事件之前已出台，此為今年浙江省開展的專項行動。
羊城派記者從東陽市人民醫院（浙江省東陽市急救中心）官網看到，今年4月7日，該院就上線了《東陽市人民醫院非院前急救轉運收費標準公示》。該標準規定，400公里以上的長途轉運，起步價為0，無醫院人員隨車的收費每公里12元，配醫生的再加收6元/公里/醫生。
東陽市人民政府官網顯示，今年6月20日公開了東陽市人民醫院的轉診管理和流程，其中規定：「因限於技術和設備條件，我院無法診治的病人，在病情允許的情況下，由經治醫師提出，科主任審核同意，上報醫務部，並與轉入醫院聯繫或請會診，徵得對方同意後可轉院。」
除了像東陽市這樣由政府直接規定轉運的熱線和機構外，也有醫院直接指定非該院急救轉運車輛的服務機構——
羊城晚報記者打開位於廣州市的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的app，裡面「服務」一欄內，有「醫療轉運」一項。該項目的服務內容為：轉院護送、出院護送、長途護送，並註明服務提供商為「廣東民航醫療熱線（廣東省健委批准的合法醫療轉運服務機構）」，服務標準是「配有專業的醫生或護士隨行，配備心電監護、除顫儀、吸氧機、吸痰器、急救藥品等」。
羊城派記者撥打了該機構的熱線電話，了解從廣州轉運到廣西北海的價格。廣東民航醫療熱線工作人員表示，跨省轉運有具體收費標準，但仍要看患者的情況和醫生的要求而定。比如說，從廣州轉運到北海市的距離大約是600公里，普通情況下大約是8000元，但如果病人做了大手術等特殊情況，需要根據醫生的要求來做轉運工作，有可能要增加一些服務，有可能會增加一些收費，需視具體情況而定。「建議在轉運前提前半天和我們聯繫，如果有特殊需要的，最好提前一天告知我們，我們有時間做好準備。」該工作人員說。
破局：變無序為有序
「2.8萬天價轉運費」引發爭議的本質，是非急救轉運領域中跨省服務存在制度缺陷。
業務人士表示，我國院前急救服務已形成相對規範的屬地化管理體系，但非急救轉運仍需規範。對於非急救轉運特別是跨省轉運，公立醫院受資源限制難以覆蓋，需要民營服務機構填補空白，但是由於缺乏統一準入標準、收費指導和服務規範，民營機構定價混亂、服務參差不齊。
有網民建議，在部分地區此前探索的經驗基礎上，制定《非急救醫療轉運服務管理辦法》，明確服務標準、資質標準和價格標準和監管機制。只有這樣，醫院和民營機構在進行轉運服務時有法可依，讓患者更放心。同時，在確保價格監管剛性約束的同時，通過財政專項補貼、跨區域協作機制、社會力量參與等途徑，構建更具韌性的醫療轉運生態系統。
江西救護車事件的喧囂背後，是一個關乎生命通道能否持續暢通的嚴峻命題。投訴維權與服務收縮的「兩難」，深刻揭示了非急救跨省轉運領域制度性規範的缺失。任由市場自發調節或簡單壓制收費，都非治本之策。
破局的關鍵，在於變無序為有序，化模糊為清晰。浙江東陽的定價公示、廣州醫院的機構准入，以及各地對官方轉運熱線的建設，都是彌足珍貴的探索。它們共同指向一個目標：建立一套涵蓋服務標準、機構資質、價格形成和監管問責的規範化運行機制。
當務之急，是總結地方經驗，加速國家層面立法或規章的出台，為這條特殊的「生命線」鋪設堅實的制度軌道。規範，是生命通道得以延續的唯一保障。行動起來，正當其時！
文丨記者 林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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