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丨徐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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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妹的婆婆心臟不太好,有一年終於發作了,家裡人立刻把她送到離家一百多公里的大醫院,據說,那裡有一個心臟方面的專家,醫術很高明。
一個病人,能遇到好醫生,當然是特別的運氣,但是因為手術要花費很大一筆錢,家裡一時湊不齊,所以大家心裡都有些著急。
後來聽醫院裡的專家說,上海那邊有個大醫院,治療心臟方面的疾病全國領先,而且他們還有些慈善性質,每年會免費幫助一些先天殘疾或是貧困的病人做手術。
家裡人聽到這個消息後,都很振奮,但是專家立刻說,免費的名額很少,一般人爭取不到,不過,他還是願意試試,看看能不能減免一些費用。
後來經過多方努力,減免費用的名額終於爭取下來了,上海那所醫院打電話來,讓把病人送過去。
於是,在一家人的簇擁下,病人終於被送到了上海。
我當時恰好在上海讀書,我母親打電話來,希望我能去看望一下,於是,我轉了三趟地鐵,終於到了那所醫院。
醫院的地理位置很偏,大廳里也比較空曠,我想,估計是心臟方面的病人不多。但是醫院的環境非常好,衛生條件也是一流,我妹妹的婆婆和另外兩個病人共用一個病房,那兩個病人一個來自香港,一個來自北京,看起來經濟條件都很好。
因為是心臟方面的病,大家都有些憂心忡忡,病房裡的氣壓也是低的,但是出於對病人的關愛,大家還是盡量不表現出來,經常特意找一些輕鬆的話題,聊孩子,聊八卦,聊吃的喝的。
因為另外兩家沒有金錢上的負擔,所以常常談到錢。
比如一個病人的丈夫,說他家一個月的開銷從來沒有低於60萬的,聽到這裡,我妹妹一家人的臉上,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他們很擔心接下來的手術費,很擔心醫生來催促著繳費,因為即使是在手術的準備期,一天下來,費用也要一兩千。
我妹妹的公公見過些世面,很有些本領,他很早就向人打聽了,知道所謂的減免也是有點潛在規則的,條件稍微好些的,可以減免一萬來塊;條件差些的,最多可以減免三四萬。
為了爭取多減免一些,他們只好表現出很困難的樣子,其實也不需要特意表現,因為家裡的真實情況,原本就是有些困難的。儘管我妹妹的公公很要面子,但是面對一個陌生的大城市,面對高額醫療費,他還是選擇妥協。
於是當醫生走向他妻子的床位,向他催要手術費的時候,他立刻拿起包,說:
「我們回家了,我們不治了,我們沒錢治。」
那個醫生見他把病人抬到了輪椅上,馬上就要退出病房了,立刻攔上去,說:「千萬不能走,病人現在這個身體,經不起折騰,你們先住下,我這就去替你們申請。」
那個醫生看起來特別平易近人,說話的語氣也是不高不低的。
我想,在他眼裡,估計真的會覺得「救死扶傷」是醫生神聖的天職,而「見死不救」,看著一個原本可以治好的病人,在自己手裡病情惡化,是一種恥辱。
他的善意不是偽裝的,這是每個人都可以看出來的。
所以,在他急匆匆地去申請的時候,我妹妹一家人只好繼續待在病房裡,等著他的消息。
他的好消息終於來了,說可以減免一些,大約在三萬左右。
一家人聽著他的消息,心裡都很激動,但是也不敢聲張。手術的時間很快就定下來了,是在第二天的上午,因為那個慈眉善目的醫生恰好是主刀醫生,一家人又都很放心。
但是即便如此,最後到了家屬簽字的時候,一家人的臉上還是不由得恢復了沉重,因為醫生說:「這個手術的成功率,是很高的,但是每個人的身體素質不同,所以……」
手術的時間終於到了,家裡人將病人送到手術室門口,沒有說特別的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病人被推進去。手術的時間接近三個小時。
在那三個小時的時間內,時間好像很漫長,因為那點時間對於正在做手術的人來說,生死攸關。
我妹妹的公公原本是個生龍活虎的人,可是那三個小時內,他一直坐在手術室門口的椅子上,一動不動。
直到另外一個病房的醫生走出來,向病人家屬報告一個不幸的消息,周圍的親人哭成一團,他才突然癱倒在椅子上,一躺躺了半天。
手術終於結束了,醫生如釋重負地走了出來,一群人圍上去,得到的消息是,手術很成功。
於是,病人很快被推進重症病房,一家人高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於是決定出去好好吃一頓,慶祝一下。
看著自己的親人從鬼門關前走過,那種心情,想必經歷過的人都能懂。
在去飯店的路上,每個人的腳步都很輕捷,彷彿打了一次勝仗似的,而到了飯桌上,大家舉起杯子,愣是把白開水喝出了茅台酒的感覺。
從重症監護室出來之後,病人又在醫院裡待了幾天,終於被轉送到家鄉的醫院,很快又經醫生同意,可以回家休養。
如今,我妹妹的婆婆雖然不能幹重活,卻把日子過得很滋潤,如果沒有那次上海之行,如果沒有那個心懷善意的醫生,一切可能都是另一番樣子。
那個醫生,我想我妹妹一家並不能叫出他的全名,但是因為他,他所在的那個醫院,醫院所在的上海,以至於醫生這個職業。
在他們心裡,只要想起,就是溫暖的。
作者簡介:徐枕流,85後,文學愛好者,業餘寫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