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任連隊衛生員,在戰友的病危通知書上籤了字

原創

文/王濤

1972年的冬季,寧夏西吉縣的徵兵隊伍里,一個身影格外引人注目,他身材魁梧,足有1米9的個頭,濃眉大眼,渾身散發著西北漢子的豪邁與質樸,他就是武文治。

入伍後,他成了58團6連3機班的一員,隨部來到了寧夏石嘴山市大武口,開啟了在賀蘭山腳下的艱苦歲月。

石嘴山市大武口建材廠磚窯照片

彼時,我6連在大武口建材廠執行燒磚任務。上個世紀70年代初,大武口區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塞外小鎮,其周圍環境惡劣得超乎想像。漫天的塵土像是永遠散不開的陰霾,混合著煉焦廠、磚窯里升騰出的滾滾濃煙,讓整個天空都變得灰暗無光。燒磚工作的艱辛更是難以言表,勞動強度極大,每一塊磚坯都像是沉甸甸的責任,壓在我們年輕官兵們的肩頭。但武文治戰友,每天都是幹勁十足,在訓練和施工中,他就像一頭不知疲倦的老黃牛,默默耕耘,從不喊累,那股子捨得出力的勁兒,讓我們每一個戰友都打心底里佩服。

然而,命運卻突然給了他重重一擊。一天,武文治突然捂著肚子,臉色煞白,緊接著就開始上吐下瀉,情況十分危急。作為連隊衛生員的我,立刻給他打針吃藥,滿心期望能緩解他的癥狀。可兩天過去了,病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高燒不退,癥狀愈發嚴重,膿血便的出現,讓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按照部隊規定,連隊無法治療的病症需逐級上報轉診到衛生隊。但我們連隊距離賀蘭山清水溝的58團衛生隊有幾十公里的路程,徵得連首長同意,我電話緊急聯繫團衛生隊彙報病情,衛生隊首長特批我們,就近前往地方醫院就診。

賀蘭山部隊小毛驢車圖片

7月的寧夏,赤日炎炎似火燒,整個大地都被烤得滾燙。人命關天,刻不容緩!我和3機班的一位戰友,趕忙套上連隊僅有的小驢車。我們小心翼翼地將病痛纏身且虛弱的武文治架上驢車,便趕著車向大武口煤礦醫院奔去。一路上,道路崎嶇,坑窪不平,驢車磕磕絆絆,我跟在後面一溜小跑,心急如焚。汗水早已濕透了我的衣衫,可我顧不上這些,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儘快把武文治送到醫院。大約半個小時後,我們終於趕到了醫院。

一進醫院門診大廳,我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這裡到處都懸掛著各式各樣的牌子,科室眾多,布局複雜,對於我這個從山溝里走出來的大兵來說,真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完全摸不著頭腦。正當我心急如焚、不知所措的時候,身上這身綠色軍裝幫了大忙。一位身材苗條、穿著白大褂、戴著大口罩的女士向我走來,輕聲問道:「你要看哪個科?」

我趕忙把武文治拉痢疾的情況告訴她,她聽後神色一緊,急忙說道:「快把病人送到急診內科!」

我們立刻用擔架將昏昏沉沉、氣息奄奄的武文治抬到急診室。接診醫生經過一番仔細檢查,表情嚴肅,帶著些許責備的口氣說:「你們幸虧送得及時,他患上的是中毒性菌痢,現在嚴重脫水,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有生命危險,得趕緊送到重症監護室搶救!」

聽到這話,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種深深的自責湧上心頭。武文治被迅速抬進重症搶救室的病床上,醫護人員們立刻忙碌起來,有的測血壓,有的扎針采血,有的插氧氣管,不一會兒的功夫,武文治身上就插滿了管子,周圍掛滿了輸液瓶子。我這個小小的衛生員,第一次見到這樣緊張而又驚心動魄的場面,心裡充滿了恐懼。我不停地在心裡想:要是武文治因為這場病有個三長兩短,我這個衛生員怎麼能脫得了干係?

這時,重症監護室的醫護人員要求我們退到走廊里等待。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剛坐下不到10分鐘,一個女護士匆匆忙忙拿著一張表走到我身邊,讓我在病危通知書上簽字。我雙手顫抖著接過表格,仔細看著上面的條款,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重鎚,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戰戰兢兢地簽完字後,我立刻給連長趙四保打電話彙報武文治的病情。

連長趙四保全家福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連長趙四保和三排長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地趕到了醫院。他們與醫護人員進行了一番溝通後,連長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說:「別太擔心,全程在醫院陪護,相信煤炭醫院的醫療技術,一定能治好武文治的病。」

送走連長一行,我便回到重症監護室旁邊,時刻等候著醫護人員的吩咐。酷熱的夏天,醫院走廊就像一個巨大的蒸籠,悶熱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再加上蚊蟲不停地叮咬,我心煩意亂,一夜無眠。我不時地走到重症監護室的窗口,向裡面窺探,只見武文治全身插著多根管子,頭頂上掛著好幾個液體瓶子,氧氣瓶緩衝瓶冒著氣泡,整個房間里除了儀器發出的輕微聲響,一片寂靜。我在心裡暗暗祈禱:武文治戰友,你一定要挺過去,早日逃出病痛的折磨,重新回到我們身邊,咱們還要一起為賀蘭山營建多燒好磚呢!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每日如坐針氈,寢食難安。連續三天的陪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終於,在第四天的早上,東方魚肚剛剛發白,重症監護室的門突然打開,一位女士走出來告訴我:「武文治蘇醒了!」這久盼的喜訊,讓我激動得熱淚盈眶,嘴裡不停地說著謝謝,那一刻,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武文治轉到普通病房後,當醫生允許他吃飯時,我關切地問他:「文治,你想吃什麼,我去街上給你買,反正實報實銷。」

武文治停頓了一會,笑著說:「我想吃2斤豬頭肉。」

我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連忙說道:「你身體還沒好,消化不行,可不能吃這些不好消化的東西,得先吃點柔軟易消化的食物。」

指導員張治法全家福

又經過幾天的精心治療,武文治戰友終於康復出院了。連長趙四保、指導員張治法專程來到醫院,送來了一封熱情洋溢,用大紅紙寫的感謝信,併當面向救治武文治的、醫護人員表達真摯感謝。他們倆位連首長,對醫護人員高度的責任心和高超精湛的醫療技術敬佩不已,正是他們的全力以赴,不遺餘力晝夜拼搏,才挽救了武文治戰友年輕的生命。

時光如梭,轉眼間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但在那個酷暑難耐的夏天,陪伴武文治戰友看病的夜晚,那一幕幕場景,至今仍歷歷在目,讓我終生難忘。寧夏大武口煤炭總醫院醫護人員高尚的醫德、仁心仁術以及精湛的醫療技術,令我無比敬仰,他們良好的醫德醫風,也成為了我一生從事醫療工作的學習榜樣,激勵著我在救死扶傷的道路上不斷前行。

作者近照

作者王濤,祖籍湖南慈利,1954年10月出生,1972年12月由山東臨沂入伍。1974年7月入黨,歷任陸軍二十師步兵五十八團二營六連戰士、理髮員、衛生員、班長,1979年3月退伍,先後在臨沂市市直多家醫院工作,任放射診斷醫師、影像診斷主治醫師、影像診斷副主任醫師等。2014年11月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