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76年的夏天，我剛剛提干成功，心裡美滋滋的。這一路走來，可真是不容易啊！想想當初入伍時那個傻小子，現在也算是熬出頭了。我叫楊樹根，今年26歲，老家在山東臨沂。
提幹探家的消息一下來，我就跟打了雞血似的，恨不得立馬飛回家去。可惜啊，那會兒可沒有高鐵，只能坐著綠皮火車慢悠悠地晃蕩。一路上，我心裡七上八下的，既興奮又忐忑。
說起來，我這提干也是個機緣巧合。去年年底，我們連隊執行一項緊急任務，我帶著幾個戰士連續奮戰三天三夜，終於圓滿完成。
連長看我表現不錯，就給我遞了份提干申請。沒想到啊，真讓我給混上了！
坐在搖搖晃晃的火車上，我不禁想起了家鄉的一切。爹娘的笑臉，院子里那棵老槐樹，還有...還有那個讓我心裡一直惦記著的姑娘，李春燕。
春燕啊，我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記得小時候，我總喜歡偷偷地往她書包里塞糖果。後來上了初中，我鼓起勇氣給她寫了封情書，沒想到被班主任給逮著了，差點沒被打斷腿。
高中畢業那年，我們終於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可好景不長，我參軍入伍，我倆就分手了。這一別，就是好幾年。說實話，我心裡一直忘不了她，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火車終於到站了，我背著大包小包，踏上了回家的路。路邊的柳樹依舊隨風搖曳，空氣中飄著熟悉的泥土味，我不禁加快了腳步。
剛到家門口，就聽見院子里傳來一陣歡聲笑語。我爹的大嗓門最響亮：＂快看看，咱家的大幹部回來啦！＂我媽早就紅了眼眶，上前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又變回了那個毛頭小子，眼淚差點就掉下來了。我爹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呵呵地說：＂好小子，沒給咱楊家丟臉！＂
回到家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是一個星期過去了。這天早上，我正在院子里幫我媽摘豆角，突然聽見有人喊我名字。
＂樹根！楊樹根！＂
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我一抬頭，差點沒站穩，竟然是春燕！她站在院子門口，還是那麼漂亮，只是比我記憶中的樣子成熟了不少。
＂春...春燕？＂我結結巴巴地叫出她的名字，心跳得厲害。
春燕笑了笑，說：＂聽說你提幹了，特地來看看你。＂
我媽見狀，趕緊招呼春燕進屋。我覺得自己就像個木頭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春燕坐下後，我媽熱情地拉著她聊天。我則笨手笨腳地給她倒水，差點把杯子給摔了。春燕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感覺自己的臉燒得通紅。
聊了一會兒，我媽找了個借口出去了，屋裡就剩我和春燕兩個人。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
春燕低著頭，輕聲說：＂樹根，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我撓了撓頭，傻乎乎地回答：＂挺好的，就是...就是有點想家。＂
春燕抬起頭，眼神裡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那...有沒有想我？＂
這話把我問住了。我想說＂想＂，可又覺得不合適。正當我不知如何回答時，春燕突然站起來：＂算了，當我沒問。我該走了。＂
看著春燕離去的背影，我心裡五味雜陳。我知道，這個姑娘還在我心裡占著一個位置，可是...可是現在的我，真的能給她一個未來嗎？
第二天，春燕又來了。這次她帶了些自己做的點心，說是專門給我爹媽的。我爹媽高興得不得了，一個勁兒地誇春燕懂事。
我和春燕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樹下，聊起了往事。說起高中時的糗事，我們都笑得前仰後合。那一刻，我感覺我們又回到了從前。
可是，當春燕提到未來的時候，我的心又沉了下去。她問我：＂樹根，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沉默了片刻，說：＂我...我可能要回部隊了。＂
春燕的眼神暗了下來，但很快又露出笑容：＂嗯，我知道了。你一定要好好乾，別辜負了大家的期望。＂
看著春燕強顏歡笑的樣子，我心裡難受極了。可是我知道，現在的我，還給不了她一個安穩的未來。
第三天，春燕又來了。這次，她的眼圈有點紅，看起來像是哭過。
＂樹根，＂她開口說道，聲音有些顫抖，＂我知道你馬上就要走了。我...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我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還記得咱們高中畢業那天晚上嗎？你說過，等你當上軍官，就回來娶我。＂春燕直視著我的眼睛，＂現在你提幹了，那個承諾還算數嗎？＂
我愣住了。那天晚上的誓言，我怎麼可能忘記？可是現在的我，真的能履行那個承諾嗎？
看著我猶豫的樣子，春燕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我懂了，＂她苦笑著說，＂你已經變了，不是那個會為我摘星星的楊樹根了。＂
我急忙解釋：＂不是的，春燕。我只是...只是覺得現在的我給不了你幸福。我剛提干，工作不穩定，可能要經常調動...＂
春燕打斷了我：＂所以呢？你是覺得我不願意跟你吃苦？還是覺得我配不上現在的你了？＂
我啞口無言。春燕擦了擦眼淚，轉身就走。我想追上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看著春燕遠去的背影，我突然意識到，我可能正在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睡不著覺。我開始質疑自己的選擇。為什麼要把春燕推開？難道當兵提干就一定要犧牲愛情嗎？
第二天一大早，我下定決心要去找春燕解釋。可是，當我來到她家門口時，她媽媽告訴我，春燕昨晚就坐車去了省城，說是要找工作。
我呆立在春燕家門口，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我明白，我可能真的把最珍貴的東西給弄丟了。
回到部隊後，我把自己埋頭在工作中，試圖忘記那段回憶。可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春燕的面容總會浮現在我腦海里。
就這樣過了大半年，到了1977年初。這天，我正在辦公室處理文件，忽然接到一個緊急電話。是我媽打來的，說春燕回來了，而且...而且懷孕了。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我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春燕懷孕了？孩子是誰的？我腦子裡一片混亂。
我立刻向上級請了假，連夜趕回了老家。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可我顧不上休息，直接去了春燕家。
敲開門，看到的是憔悴不堪的春燕。她的肚子已經有些微微隆起，眼睛裡布滿血絲。看到我，她先是一愣，隨後冷冷地說：＂你來幹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問道：＂孩子...是我的嗎？＂
春燕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起來：＂你以為我是那種隨便的人嗎？＂
我瞬間明白了一切。那晚...那晚我們都喝多了，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我懊悔不已，卻又有一絲隱秘的喜悅。
＂春燕，對不起，我...我會負責的。＂我笨拙地說。
春燕冷笑一聲：＂負責？怎麼負責？讓我一個人在老家帶孩子，而你在部隊當你的大官？＂
我啞口無言。春燕說的沒錯，我現在的確給不了她一個完整的家。可是，難道就這樣放棄嗎？
就在這時，春燕突然捂著肚子蹲了下去，臉色蒼白。我慌了神，趕緊把她送去了醫院。
在醫院裡，醫生告訴我們，春燕的身體狀況不太好，需要靜養。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春燕，我心如刀絞。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請了長假，留在老家照顧春燕。白天，我幫她買菜做飯，晚上就睡在她家門口的椅子上。春燕起初對我很冷淡，但慢慢地，她的態度開始軟化。
有一天晚上，春燕突然問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因為我愛你，一直都愛。我知道我以前做錯了，但我想彌補。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春燕沉默了許久，最後輕輕點了點頭。
我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但又怕吵到她，只好傻笑著。春燕被我逗笑了，那是她這麼多天來第一次笑。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在好轉的時候，意外發生了。一天深夜，春燕突然肚子疼得厲害。我連忙把她送到醫院，醫生說她有流產的危險。
那一刻，我彷彿墜入了冰窟。我在手術室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換春燕和孩子的平安。
手術持續了整整四個小時。當醫生出來說母子平安時，我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我衝進病房，緊緊握住春燕的手，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春燕虛弱地笑了笑，說：＂傻瓜，我們的孩子可真倔，跟你一樣。＂
我笑著掉下眼淚，知道我們終於熬過了。
孩子出生那天，我激動得手足無措。看著那個皺巴巴的小傢伙，我覺得自己這輩子值了。
我跟領導請了長假，一心一意地照顧春燕和孩子。春燕勸我回部隊，說不能耽誤我的前程。我卻說：＂什麼前程不前程的，你們才是我最重要的。＂
就這樣，我們的小家庭慢慢穩定下來。我申請了調動，來到了離家近一點的地方工作。雖然職位沒以前那麼好，但我一點也不後悔。
有天晚上，我抱著熟睡的孩子，春燕靠在我肩上。我們看著窗外的月亮，聊起了這些年的種種。
春燕說：＂其實那會兒，我去省城不是真的要找工作。我就是...就是不甘心，想證明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
我摟緊了她，說：＂對不起，是我太傻了。以後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再也不分開了。＂
春燕笑著點點頭，眼裡閃著幸福的光芒。
看著熟睡的孩子和溫柔的妻子，我心裡充滿了感激。生活或許不如想像中的完美，但只要我們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