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軍長和師長都來問情況,我和團長馬上往回趕,從電台里得知,軍指和師指都已經進入四號橋的敵戰區了,並且比我們446團的團指還要靠前,曹團長一聽感到頭皮發麻。
馬上下令團指揮所向四號橋開進,並命令除了必備的武器彈藥之外,其餘一律不帶,好吧,我本來為團長留了一桶壓縮餅乾,也不得不丟掉了。
兩個小時後團指來到了師指的位置,戰士們把劉副軍長和康師長圍得水泄不通,可能軍長和師長都不清楚為何四號橋是槍炮連天的情況,總之師指離四號橋不到二百米,康師長指揮機槍和火炮正在展開反擊。
曹團長和派駐到我們團的王副師長離老遠就開始跑步前進,我在後面跟著跑,剛跑過去想開口彙報情況時,劉副軍長突然朝著王副師長的屁股猛踢了一腳,並開始大罵。
「你們是幹什麼吃的,我們軍指,師指都到戰區前線半天了,你們還在後面幹什麼?都他xx幹什麼去了?看看你們部隊怎麼打仗的,怎麼完成任務?」。
王副師長不敢說話,曹團長更不敢開口,畢竟遭遇到二營傷亡慘重的突發敵情,後來我們才知道,其實這場我們被越軍伏擊的真正原因,是13軍某團攻克了三號橋後誤認為攻克的是四號橋,導致交接給我們團的時候是一個錯誤交接。
從而導致二營被伏擊傷亡慘重。
不過眼下再說毫無意義,劉副軍長果斷指揮,立刻組織部隊,天黑之前拿下四號橋。
團長馬上下令抽調一營三營的精銳,向著山上進攻,剩下的人馬上向四號橋方向突擊,留了兩個排作預備隊。
這次團長親自上陣,我必須時刻跟著他,不到二十分鐘,槍聲開始變得稠密起來,子彈從我們頭頂飛過,在離四號橋一百米左右的距離,我們碰到了三營長正在操持著機槍掃射。
曹團長看到他們也是氣不打一處來,上去就是一腳,日你個腿,軍指師指都他xx比我們早到了,你們還在這裡幹什麼。
在部隊就是這樣,壓力層層傳導,三營長莫名其妙挨了一腳後,他手下的連長排長也會跟著挨罵,於是壯觀的一幕來了,也不知道下面的幹部是怎麼罵戰士的,總之戰士們個個跟惡狼一樣兇猛了起來。
端著槍就往前沖,一瞬間我方的攻勢大作,敵人也被嚇了一跳,明顯招架不住,接連往前推進了五六十米,當然,我也看到了一些戰士中彈倒地,他們為了保衛祖國獻出了年輕的生命,他們是最可愛的人。
除了二營,一營三營,迫擊炮連,團屬高機連,八二無後炮連都投入了戰鬥,就差臨門一腳的時候,後方傳來了轟鳴的馬達聲,我們坦克部隊445團趕到了,坦克一入場,對著敵人的火力點就是開炮。
敵人的槍聲隨即停滯,接著就是一輪衝鋒,四號橋被我們成功拿下,要知道當年美軍攻打四號橋,用了四個月都沒打下來,如今被我軍用了一天就拿下了,我心想,估摸跟挨了一腳有很大的關係。
一輛坦克在我們邊上停下,從坦克里鑽出來一個20歲的小夥子,我一看,是團長的兒子曹輝,我對他揮了揮手,他認出來我來後就跑了過來,立正,敬禮,開口對團長說道,「首長辛苦了」,很像那麼回事兒。
曹團長也板著臉,讓他好好聽指揮,駕駛好坦克,曹輝嘿嘿一笑,直接跑到我身後,問我有煙嗎,他說他的戰友們讓他哪天見了團長父親,一定要一些香煙來抽。
我看團長沒扭頭,就從背包里拿出兩盒遞給他,曹輝接過再次敬個禮就走了,雖然團長沒多說,但我明顯看到他的視線注視著兒子,帶著父親的疼愛。
四號橋三面環山,易守難攻,越軍在這裡部署了上百個火力點互相支援,明碉暗堡不知道修建了多少,並且把這裡視為固守沙巴城的大門,可他們忽略了戰鬥意志,被我團一天搞定。
部隊完成補給後開始小規模向沙巴地區進軍,我突然在遠處山頭看見幾個人,
我把情況彙報給團長後,團長說應該是我們的部隊攻上山頂了,我當時感覺不對勁,因為哪怕是我們的先遣隊,也不應該那麼快就攻上去啊。
還沒來得及確認,後方的團指三米外突然被一發炮彈擊中,是敵人,團長馬上大喊找掩體,我四周一掃發現三個能藏人的貓耳洞,拖著團長就跑了過去,參謀長在十米開外的地方趴著,對我喊,讓我把地圖毀掉。
這時我看到曹輝的坦克開了過來,他鑽出來撿起一個火箭筒直接幹掉了敵人一個火力點,我剛為他叫好,結果一發炮彈在他後面爆炸,曹輝當場犧牲了,我眼睛當時就紅了,我突然反應過來團長還在旁邊。
直接抱著團長不讓他出去,團長被我硬生生拖著,他親眼目睹自己的兒子倒在了戰場上,這一幕每個活著的人都無法接受,滾燙的淚珠從團長眼裡流出,但我們還在戰場上,沒有時間哀悼,哪怕犧牲的是自己的親人。
團長邊點燃地圖邊對我說,小程,我沒事,你切記保護好電台,如果有意外,就毀掉。
這種語氣像是交代後事,我不能讓團長端著槍衝出去報仇,我邊哭邊喊,團長,小輝犧牲了,可這裡還有很多你的兵,他們也是你的兒子啊,如果你犧牲了我們團就群龍無首,會死更多人的。
團長聽了痛苦的哀嚎一聲,一拳一拳打到石壁上,作為一個父親,他心裡苦,我懂。
敵人丟了四號橋,又派出重兵把守要道,我們團組織了一次衝鋒後被打退,直到後方的炮陣開始發威,才把陣地從敵人手中奪了過來。
事後我們才知道,山頂那幾個人是越軍的觀察手。
槍聲開始稀疏,我們又打贏了,團長收拾好心情,下令最快的速度恢復指揮所,並迅速了解部隊的戰鬥位置,接著他一個人去收斂了曹輝的屍體,下令不讓我跟著。
四十多年了,那一幕我至今難忘,燃燒在身邊的熊熊烈火,烏黑的煙霧籠罩,血腥,硝煙,屍臭,到處都印染了發黑的污濁痕迹。
漆黑的夜晚迎來了難得的寧靜,團長一個人抽著煙,其他戰士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政委去陪著團長,我無所事事就隨便走走,一個班的人只分到一塊臘肉,彈坑裡污濁的水被喝到肚子里。
或許就是這麼一杯髒水,一小塊硬的臘肉,就能給我們的戰士提供戰鬥力,天亮後,吸取了前兩次教訓,團長命令部隊一定要注意周邊敵情。
上午團長找到我,讓我去二營擔任一排長,因為二營很多幹部打沒了,臨危受命,我常年跟在團長身邊,不能給他丟人,更要在關鍵時刻頂上去,我臨走前想安慰團長,但不知道如何開口。
團長看出來我的意圖,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走了,此後一直到回國,我見到團長的次數很少,我也在指揮崗位上慢慢成長,歷經炮火的考驗。
很幸運,我在戰場上活了下來,很不幸,我很多戰友兄弟都留在了邊疆,現在的我每年都要去一次雲南,看看他們,陪他們說說話。
其實回憶過去,我的初衷是把那些感人的,印象深刻的,值得留念的一幕幕給大家分享出來,可那些屍體,那些子彈火炮,那些殘肢斷臂,總是揮之不去,和平真的來之不易,對越作戰這段歷史不能被遺忘,所以我寫下來,告訴後人,雲南的風景很美,但美好的事物都是有人在默默守護。
祖國的安寧幸福也是如此,戰友們,我想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