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老太太就摸黑起了床。冰箱里的土雞蛋一個個裹上舊報紙,臘肉油紙包了三層,塑料袋系得死緊,活像給炸藥包上保險。她站在玄關搓著口袋裡的信封,那兩萬塊錢被體溫焐得發燙,手心裡全是黏糊糊的汗。


廣場舞姐妹王嬸上個月的話還在她耳朵邊打轉:"我兒子創業欠了百來萬,現在全家吃鹹菜度日。"這話像根魚刺卡在喉嚨里,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兒子視頻時總穿著那件領口松垮的藍T恤,背景白牆上的掛曆六個月沒換過頁。每次說"在談新工作",眼睛卻盯著屏幕右下角,活像那地方藏著標準答案。
"媽您別忙活了,後備箱要炸了。"兒子把南瓜硬塞進車縫裡,那架勢活像在玩俄羅斯方塊。小孫子撲過來摟她脖子,衣領上沾著煙味——這孩子從前聞到煙味就咳嗽,現在倒像腌入味了。老太太鼻子一酸,想起他爸小時候被煙嗆到,舉著水杯追著抽煙的鄰居潑。
趁著爺倆在早點攤排隊,她貓著腰鑽進后座。信封往電腦包夾層里塞時,拉鏈咬住布料的刺啦聲嚇得她直哆嗦。後視鏡里映出張通紅的老臉,活像偷了米的老鼠。車子開遠後,她蹲在馬路牙子上擦奧特曼玩具,502膠水黏住裂縫時,突然記起兒子小學那會兒,為買這個塑料小人啃了半年饅頭配腐乳。
收拾屋子時從茶几底下摸出張外賣單,上周三晚上十點的素炒麵,備註欄"不要蔥"三個字寫得力透紙背。那天視頻里兒子說在談項目,背景音里分明有圖書館的廣播聲。手機震動兩下,孫子舉著新書包的照片跳出來,孩子笑得見牙不見眼,可書包吊牌明晃晃掛著99元的價簽,和超市促銷海報上印的一模一樣。
全家福相框落著灰,裡頭穿西裝的兒子精神得像棵小白楊,現在那套西裝早過時了,每次面試前還得用濕毛巾壓著熨。窗外的雨點子砸在防盜窗上,叮叮噹噹像極了兒子發高燒那晚,她攥著體溫計守在床邊,冰毛巾換了一盆又一盆。如今三十多歲的人,感冒咳嗽都憋著不敢吭聲。

衣櫃底層的存摺皺得像腌菜,餘額那欄的數字還不夠交下季度物業費。降壓藥快見底了,菜市場西頭的張大夫總說:"老姐姐,你這血壓得天天吃藥,跟吃飯一樣不能落。"她捏著存摺發愣,突然聽見樓下收廢品的吆喝聲,那輛生鏽的三輪車上摞著幾個舊紙箱,捆得方方正正像塊豆腐。
兒媳婦去年走的時候,把結婚金鐲子塞回老太太手裡。當時那鐲子在燈底下泛著光,照得人眼睛發疼。現在這鐲子裹著紅綢布躺在抽屜最裡頭,偶爾打開看看,總想起民政局門口,兒媳婦蹲著給孫子系鞋帶,單薄的背影被太陽烤得發白。
廣場舞音樂從遠處飄過來,是時興的《酒醉的蝴蝶》。王嬸穿著紅裙子在隊伍里扭得歡實,見人就誇兒子重新創業了。老太太站在樹蔭底下看,手裡攥著剛買的降壓藥,藥盒子被汗水浸軟了邊角。藥店玻璃門上貼著"會員日八折"的告示,她盯著那個數字算了三遍,還是沒捨得掏會員卡。
小區門口修鞋的老李頭正在粘鞋底,看見她就笑:"老太太福氣好啊,兒子常回來看你。"她應著聲往家走,樓道里飄著誰家炒辣椒的味兒,嗆得人直咳嗽。鑰匙插進鎖眼時卡了一下,就像那天給電腦包拉鏈較勁的感覺。屋裡靜悄悄的,只有冰箱運作的嗡嗡聲,昨天剩的半碗紅燒肉凝著白油,在燈光下像塊混濁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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