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緣:小區貓之死

話癆死了。

話癆,橘貓,六七歲,已絕育,是小區流浪貓的老大哥。它從小在人堆里混,非常親人,很會討食。不管是討食或是求擼,總是喵喵叫個不停,所以被喚作話癆。2024年11月23日,一個愛貓阿姨發現它倒在西大門附近,身體已經僵硬,在保潔員幫忙下,流著淚把它埋了。

它本來是某學校保安散養的貓,保安離職後由一名學生接回家,這個學生住我們小區。話癆習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屢次逃跑,這家人就隨他去了。

小區的綠地佔總面積的一半,有小橋流水和沙堆,草坪大樹和矮樹叢,很適合貓咪生活。貓咪毛色美麗,行止優雅,它們被大家寵愛著,數目在二十上下,個個吃得很富態,邁著悠閑的貓步,看看池裡的魚,在草地上曬太陽。

小區有個寵物群,有人發現了新的小貓,群友便抓去寵物醫院檢查,打疫苗,絕育,費用通常是自行負擔。如果病情複雜,有時會在群里眾籌,捐款踴躍。許多巴掌大的小貓是群友用奶瓶喂大的,有病治病,悉心照顧到可以獨立,打了疫苗後找人領養。

這份愛心不僅是對貓,也包括狗、兔子、鳥等遭棄養或受傷的小動物。由於愛心之名遠播,常有人把老狗病犬或一窩小貓丟到小區來。

小區有24到28層的高樓17棟,居民近兩千戶,佔地極廣。群友對自己區塊附近活動的貓很熟悉,一一取了昵稱。話癆的死訊在群里傳開後,群里一片唏噓,貼出許多話癆生前的視頻和照片。相對於家貓15年的平均壽命,流浪貓的平均壽命只有3年,話癆能挺過上海的酷熱和嚴寒,取得需要的飲食,活到這把年紀已經是「老司機」。但是它卻死了,大家忿恨之餘,更感沮喪無力。

話癆是小區被毒害的第11隻貓。

10月15日早上,群里驚傳小區的貓集體橫死!奶牛貓、狸花貓、白貓、黑貓……有的在樹叢里被發現,有的倒在小徑上。有幾隻還在掙扎,身體抽搐,眼神渙散,口吐白沫,緊急送醫但回天乏術。貓的死亡數一直攀升,還多了鳥和松鼠。

為什麼?怎麼辦?群里一片激憤,誓為橫死的貓咪討回公道。第一時間報警,警方受理了,寫了筆錄。

從貓糧里發現的可疑毒物送檢,檢驗出來是汽車防凍液,警方懷疑有人用摻了防凍液的貓糧投喂。但是,防凍液不能直接界定為危險物質。許多投喂點沒有監控,或者探頭已壞。警方鎖定某投喂點的監控,篩查事發前24小時經過投喂點並停留的人,因人數眾多,無法查出投喂人。

一個多月等來的結果是:無法立案。

防凍液不是一般認知的危險物質,這起事件無法從危害公共安全的角度追查,而流浪貓屬於無主動物,也不涉及財產損失。沒有相關的動物保護法,無法因動物生命被殘害去追究法律責任。

事件一發生,群里便聯絡了某個流浪動物救助平台,舉辦在線和線下的領養活動。該平台記者一開始就提醒我們,想要立案很困難。她舉2022年北京朝陽區投毒案為例。

當時這個小區有9隻寵物狗被毒死,嫌疑犯是小區居民,使用的是製造老鼠藥的劇毒。其中一隻西高地白梗犬papi的主人,矢志將投毒者繩之以法,說服了其他受害者聯合上訴,並讓與案件無涉的幾位業主作證小區投毒造成人心惶惶。在他們的不懈努力下,五個月後以「投放危險物質罪」成功立案。

接下來是曠日彌久的等待,案件一再延審。這期間,投毒者被拘押,papi媽則辭職準備刑事訴訟所需文件材料,不敢離開北京隨時候傳,患上重度抑鬱症和焦慮症,還遭到網暴。這樣的代價不是每個主人都能承擔。

記者的報道一發表,反響熱烈,幾天內點讀率上萬,群友也幫忙轉發到其他自媒體,希望得到更多關注……

這天,群里轉發了兩張表,一張是上海遛狗要避開的區域,一張是這段時間發生過疑似投毒事件的小區,我們小區名列其中。

對小動物投毒,似乎開始在各地蔓延開來。11月16日,廣東省寵物行業協會官方公號統計,廣州一地有40隻以上的寵物狗死亡,疑是吃或嗅聞了有毒物質。警方逮捕了一名嫌疑犯,是個年輕女子,她坦承在公園廣場各地投毒,還在投喂的食物里放魚鉤。面對質問,她淡定地說:它們吵我睡覺啊,我下的毒對人又沒有害,我有什麼錯?

持這種想法的人,可能比我們料想的還要多,為動物維權的路著實漫長。(章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