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還能稱霸天下嗎?2023年全球主要貨幣匯率走勢初探

張春子(資深金融從業者)

2022年,隨著奧密克戎疫情、烏克蘭危機、大國博弈等「黑天鵝」和「灰犀牛」事件推動的全球地緣政治急劇變化,國際貨幣匯率動蕩頻仍。全球貨幣中除美元依託金融霸權鶴立雞群不斷升值外,其他絕大多數貨幣貶值都發生了不同幅度的貶值。綜合各類機構分析研判,2023年主要經濟體貨幣政策可能再次轉向,國際地緣政治和奧密克戎疫情的不確定性也仍然較大,全球金融市場仍將在新的軌道動蕩前行,國際貨幣匯率波動風險仍然是大中型國股商業銀行資產配置必須高度關注的問題。

一、美元指數經過一路狂飆之後將逐步回落

(一)強美元短期看有利於美國經濟增長

進入2022年以來,受美聯儲史詩級貨幣政策緊縮,以及俄烏衝突等突發事件影響,美元指數一路走高。截至2022年10月5日,美元指數突破114關口,位於114.79歷史高位,較年初上漲18.31%以上,而如果從2021年的6月初(本輪強美元周期起點)算起,漲幅已經超25.6%。今年11月份以來,美元指數圍繞110上下波動。但是,美國最新公布的通脹數據顯示,消費者價格指數(CPI)增速超預期放緩,令金融市場交易員感到意外,引發了美聯儲將放緩加息步伐的猜測。2022年11月10日,美元現貨指數下跌了2%,為2009年以來最大單日跌幅,盤中最低觸及107.70,為9月14日以來新低,收報107.86。美國國債收益率11月10日大跌,10年期國債收益率一度觸及3.824%的五周以來的低位,盤尾下跌29.8個基點,報3.844%,創2009年3月以來最大單日跌幅。

造成11月10日美元指數重挫的原因之一是美國最新公布的一組經濟數據。9月CPI同比漲幅為8.2%,但是在截至10月的過去12個月中,CPI同比上漲7.7%。這是自2022年2月以來美國CPI同比漲幅首次低於8%,也是今年1月以來的最小漲幅,給人以美通脹放緩的最強烈跡象。儘管美國通脹數據仍然處於幾十年高位,但有證據表明美聯儲的通脹阻擊戰可能出現拐點,激進的加息步伐或將開始放緩。但也有一些經濟學家警告不要立即就宣布最壞的情況已經過去,2021年7月到9月物價漲幅也曾放緩,但隨後又再次加速。因此,美元指數拐點趨勢是否確立關鍵還要看美聯儲加息步伐是否在未來幾個月真正放緩。同時,我們也必須認識到不能以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的情況來理解美國經濟政策。雖然在美元升值購買力增強的情況下,美國逆差不斷放大,但是進口不斷增加,有利於消費主導的美國經濟增長。儘管美元升值對跨國公司利潤有一定負面影響,但綜合起來看消費經濟不斷增長推動美國經濟實現了2.6%的同比增長,提振了美國投資者的信心。

(二)美聯儲加息空間仍然較大

一是利率仍有上升空間。從美聯儲加息現狀看,到目前位置美聯儲年內已經六次加息,有關機構預測美聯儲12月加息50個基點至4.25%-4.50%區間的概率為80.6%,加息75個基點的概率為19.4%;到2023年2月累計加息75個基點的概率為50.7%,累計加息100個基點的概率為42.1%,累計加息125個基點的概率為7.2%,美國的借貸成本最終可能仍會比幾個月前大多數人認為的更高,且保持在高位的時間將更長。在加息終點方面,美聯儲主席鮑威爾釋放出「鷹」派信號,他表示利率高點或較9月預測(4.6%)有所上調。市場預計美聯儲政策利率將於2023年上半年達到5.1%。

二是加息周期事件可能延續到明年中。在加息時長方面,鮑威爾表示利率或在高位持續更久(longer for higher),且目前討論暫停加息為時過早(premature to discuss pausing)。鮑威爾再次強調要吸取歷史教訓,目前美聯儲考慮的並非緊縮過度(overtighten),而是緊縮不足(fail to tighten enough)或過早放鬆(loosen policy too soon)。在通脹報告和美聯儲政策制定者的發言公布前,市場預期加息終點水平為5%以上,但在鮑威爾發言公布後,國際金融市場交易員將對2023年美聯儲政策利率區間峰值的預測下調至4.75%-5%,市場還預計2023年下半年會開始降息。

總的來看,2023年儘管美國經濟可能溫和衰退,但在通脹令人信服地下降前美聯儲鷹派立場或難以轉向。近年來,美國政治極化、共民兩黨派惡鬥令其政策制定過程日趨紊亂,呈現出短期化、極端化、民粹化特徵。當前,世界經濟在通脹高企、金融環境收緊、烏克蘭危機升級等挑戰下,面臨巨大下行風險。脆弱的全球經濟恢復增長迫切需要合理適度的全球金融支持。但美國財政貨幣決策當局越來越沉迷於追逐短期目標,以迎合其國內競選政治的短期利益,不斷釋放「政策毒藥」,放大經濟衰退風險,推升全球通脹,導致全球金融環境收緊,擾動金融市場,破壞國際經貿秩序,壓縮他國決策空間。因此,從通脹趨勢和就業市場表現等指標看,短期內美聯儲加息的方向不會改變,美元持續強勢仍將延續較長時間。同時,從全球投資者角度看,避險情緒也加重了美元在全球銀行服務、全球監管能力的關鍵角色,對美元指數也形成了一定的上行支撐,對沖了加息帶來的部分壓力,因此預計美元指數仍將在100-110區間偏強運行。

二、其他發達經濟體貨幣在大幅貶值之後將逐步反彈

(一)俄烏衝突緩解後將支撐歐元較大幅度反彈

一是歐元「屋漏偏逢連夜雨」。2022年2月24日爆發的烏克蘭危機對歐盟而言可謂是飛來橫禍,歐元在高位通脹和俄烏衝突腹背夾擊呈現明顯下跌趨勢,歐元對美元持續貶值,貶值幅度接近20%。俄烏衝突爆發後,歐元對美元匯率一路下行。7月13日,歐元對美元首次跌破1:1,之後迭創20年來新低。歐元兌美元從2021年1月31日的1.2349下跌至俄烏衝突初期2022年2月28日的1.1496下跌到2022年9月30日的最低點0.9535,隨後歐元逐步反彈至目前的1左右。在歐元貶值背景下,能源、糧食及原材料等商品進口成本上升,進一步加劇歐元區通脹水平。受益於歐元貶值,歐盟出口增長加快,旅遊等服務業也實現了增長,這些都有利於歐洲經濟增長,比如法國三季度增長1.0%,德國增長1.1%,西班牙增長3.8%,環比也均實現正增長。但是,歐元下跌給歐洲家庭和企業帶來更大壓力。能源成本高企對整個經濟的影響使通脹壓力蔓延到越來越多的行業。

二是歐元區經濟仍將處於衰退進程中。歐盟領先指標繼續惡化預示著冬季將出現嚴重衰退。如果俄烏僵持局面不變,歐元匯率下跌趨勢短期內難以扭轉。花旗集團經濟學家預計,儘管有充足的天然氣儲備和財政支持,但在高通脹的情況下,歐元區經濟仍將處於衰退的軌道上。預計歐元區實際GDP將在2022年增長3.2%後,在2023年將收縮0.3%。但由於歐盟天然氣存儲量已超過90%,能源危機帶來的下行風險已經消退,且天然氣價格正在下降。同時,2023年歐盟將推出的大規模財政支持進一步降低了下行風險,支撐歐盟經濟進一步增長。

三是歐元加息拖曳美元升值空間。歐洲央行的強硬貨幣政策導致借款成本上升,令前景複雜化。歐盟經濟增長的最大不確定因素是歐洲央行的貨幣政策是否繼續跟隨美聯儲鷹派。歐央行今年已經三次加息,主要再融資利率、邊際貸款和存款工具的利率分別上調至2.00%、2.25%和1.50%。歐美貨幣政策緊縮節奏的差異拉大了美歐之間的利差,加劇資本流向美國市場,進一步支撐美元強勢升值,而歐元匯率不斷走低。但歐央行加息縮表將對美元的升值構成下拉力,在一定程度上拖曳美元的上行空間。貨幣政策收緊預期的另一個重要影響就是促使歐洲債券收益率大幅上升,特別是義大利等公共債務水平較高的國家,債券收益率漲幅更為顯著。截至10月14日,德國與義大利主權債券利差擴大至2.6%,較年初上升122個基點。德國與義大利等國的主權債券利差拉大,促使歐洲金融碎片化風險進一步加大。

三是歐元恢復元氣仍有待時日。短期看,歐元仍將維持疲弱態勢,美元匯率大概率將在1:1平價水平附近波動。中長期看,歐元匯率將止跌回穩。隨著能源市場再平衡、不確定性下降,供應鏈瓶頸得到解決和通脹壓力趨緩,歐元區經濟增長或將反彈。根據歐洲央行委員分析,2024年歐元區經濟增速將大幅上升至1.9%,2025年或將進一步復甦,支撐歐元逐步走強。但地緣政治衝突引發的不確定性將持續影響歐洲經濟,歐元可能無法回到俄烏衝突前對美元的強勢匯率水平。

(二)特拉斯政府草率的政策和烏克蘭危機導致英鎊大幅貶值

一是英鎊貶值考驗英國經濟增長模式。2007年10月,在全球金融危機的邊緣,1英鎊可以兌換高達2美元甚至更多;2015年4月,1英鎊仍然兌1.5美元;2022年初,英鎊兌美元匯率跌至1.3。2022年特別是近幾個月來,英鎊對美元的匯率如同在坐過山車。有經濟學家預測,英鎊未來將處於長期貶值的趨勢,其對英國的影響將會是持久且廣泛的,或將導致英國未來經濟增長的模式發生徹底改變。俄烏衝突持續和前政府不適當的經濟政策導致英鎊兌美元匯率自俄烏衝突初期2月28日的最高點1.3644持續下跌到10月31日的最低點1.0031。自從20世紀兩次世界大戰後美元替代英鎊成為世界儲備貨幣以來,特別是自1971年英鎊轉為自由浮動貨幣以來,英鎊貶值是一個長期趨勢,其在全球的重要性已經消失殆盡。

二是財政和貨幣政策打架影響英國經濟治理。貨幣貶值會對價格產生水平效應(leveling effect)。這可能形成一種惡性循環現象:本幣貶值會導致進口商品、原材料價格出現上升,隨之生產成本也會增加,這些會形成工資增加的壓力,工資上漲或再引發價格上升。一旦投資者發現英國經濟吸引力下降,英國資產就會貶值,匯率將進一步下跌。英國是一個嚴重依賴消費的經濟體,這種轉變相當於對消費徵稅,意味著英國經濟引擎中燃料的減少。除了外部因素之外,造成這種局面的根本原因還在於英政府非理性的內政外交政策所致,造成英鎊匯率短期內劇烈調整。英國目前正經歷40年來最高的接近10%的通貨膨脹率,2022年以來英國央行已完成八次加息,基準利率上調75個基點至3%,就是為了降低經濟活動中的貨幣流動,平抑物價,同時對英鎊發揮一定支持作用。最近一次英鎊短時快速下跌的主要導火索就是英國特拉斯前政府推出的《2022年經濟增長計劃》。這個計劃的出發點也許是好的,其旨在提振英國經濟,核心詞就是「減稅」,涉及範圍包括個人所得稅、企業稅、財產稅、海外遊客購物消費稅等廣泛領域。預計到2026年至2027年,稅收將減少450億英鎊,佔2021年度英國財政赤字規模2700億英鎊的16.7%。受此消息影響,英國的股票債券、匯率市場同時下跌,實現「三殺」。因為市場預期英國減稅之後,財政收入將會大幅減少,為了彌補減稅後的資金缺口,政府必然大規模發行債券籌集資金,市場上債券的供給大幅增加,投資者就會拋售英國債券,同時賣出英鎊,引發英鎊的大幅下跌。但特拉斯前政府的減稅政策恰恰和英國央行控制通貨膨脹的貨幣政策背道而馳。減稅目的就是增加居民和企業收入,刺激英國經濟增長。這就相當於英國央行打開抽水管往水池外抽水,英國政府則打開放水管往水池裡注水,這種自相矛盾的政策組合自然導致市場預期大亂。

三是英鎊匯率的回升取決於投資者對英國政府政策是否新任。在2022年10月底英國更換了首相和財政大臣後,英鎊的匯率又有所回溫,截至11月7日仍處於1.136的位置。但決定英鎊的結構性因素特別是核心差額。該指標衡量的是經常項目流動和外國直接投資凈額的總和,被看作是一種貨幣的更穩定資金流入來源,而核心逆差需要外部融資。過去兩年,英國的核心差額從順差(占GDP的2%)大幅惡化至逆差(佔GDP的8%)。在這種情況下,只有更多的短期資本持續流入,才能保持英鎊匯率走向企穩。但如果外國投資者擔憂英國不可持續的債務暴露將通過通脹或外匯貶值來「償還」外債的話,投資者就不會願意為債務負擔提供融資,英鎊就可能會進一步貶值。當然,英鎊並不會短期內喪失全球主流貨幣地位。儘管以英鎊兌一籃子貨幣的實際有效匯率(REER)衡量英鎊有所貶值,但與過去20年相比,英鎊跌幅看起來並不是很極端。預計到2023年上半年,英鎊兌美元匯率較大概率攀升至1.19。

(三)在動蕩的全球環境下日元褪去了昔日的避險貨幣光

一是日元曾是重要的避險貨幣。日元被西方投資機構稱為「避險天堂」貨幣,這在歷史上是有跡可循的。過去幾十年多次金融歷史事件表明,每當全球投資者的行為變得更加趨向規避風險或世界經濟基本面更加不確定時,日元匯率就會升值。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中,日元兌美元的實際匯率一度大幅提升超過20%。在2010年5月,當時歐美市場對歐洲主權國家外圍債券違約的焦慮加劇,從而導致VIX指數大幅跳升。據IMF一篇報告分析,在2010年5月的這波VIX飆升正是伴隨著日元兌歐元在幾周內升值10%。2013年初,圍繞義大利選舉的不確定性曾經導致日元兌歐元在一日之內大幅升值5.25%,兌美元單日升值約4%。歷史上每當日元的避險貨幣屬性發生時,日元都會大幅度升值(或者波動),但並沒有伴隨日本國內任何肉眼可見的重大資本凈流入或凈流出的異常值變化。日元的「避險屬性」是寬鬆貨幣因素與資本市場套利交易共同作用的結果。首先,日本監管層有非常好的工具來處理銀行信用風險或者破產風險。這就給了全世界投資者一個信心信號—日本的金融體系相對歐美更加穩定;其次,日本在近幾十年來一直保持世界前幾大債權國地位,其政府和民間大量購買其他政府發行的國債和其他國家的公司債。據外媒統計,截至今年一季度末,日本持有約96萬億美元的資產,而負債約為65萬億美元;再次,日本央行是發明出「非常規貨幣政策」的先驅。這些政策使投資者能夠利用低利率環境在日本借款,並在西方一些收益較高的市場出借或進行投資。

二是日元「避險天堂」地位受到巨大挑戰。日元自2022年3月以來大幅走貶,日元「避險天堂」貨幣地位近期還表現出「江河日下」的跡象。在今年國際經濟出現不穩苗頭時候,日元匯率卻大幅下挫,幅度甚至超過了地緣政治風波中的俄羅斯盧布,沒有表現出半點「避險屬性」,反倒有點「高風險屬性」。5月份美元兌日元一度跌至1美元兌131.34日元的新低。2022年10月,美元兌日元匯率一度跌至151.94。日元兌美元匯率自2022年初以來已下跌超過30%,觸及32年來低點,迫使日本央行不得不出巨資下場干預。據統計,日本央行9月動用了大約20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進行市場干預,旨在阻止日元下滑,這是自1998年以來日本首次大規模干預。日元走軟的原因概括起來有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在全球緊縮潮中日本央行仍維持寬鬆政策,使日美利差段時間迅速擴大;另一方面能源價格飆升使日本進口數據進一步膨脹,削弱了其貨幣避險屬性,拖累匯率下行。日元匯率走低反映出日本經濟中企業效益出現惡化,日本老百姓收入增長緩慢,國內消費信心受挫、內需低迷。

三是日元的前世今生取決於美元的「善心」。對於高度依賴出口的日本經濟來說,其貨幣能否保持穩定不至於繼續「快速、大幅」貶值的命門或許還在於世界經濟企穩,特別是能源價格能否回落,以及歐盟和美國金融決策層何時從貨幣緊縮政策上「掉頭」並「刀下留人」。預計2023年只要美國持續維持美元緊縮和高利率,在日美利差和進口數據未修復的前提下,日元匯率還將繼續走低至160左右。

三、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貨幣匯率走勢將仍將呈現較大分化

(一)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貨幣危機受美元周期影響巨大

從外部因素來看,全球貿易環境惡化、發展經濟體貨幣政策轉向帶來的全球資本大量流入流出等等,使得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貨幣承壓。近幾十年幾乎美元大幅升值都會導致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貨幣大貶值。1977年9月-1981年5月處於美聯儲加息周期導致拉美貨幣危機;1988年3月-1989年5月處於美聯儲加息周期,美元升值,油價暴跌,加速原蘇聯解體;1994年2月-1995年2月處於美聯儲加息周期,1997年3月再度加息25BP則直接助推危機,美元升值,國際炒家做空,亞洲金融危機爆發;1999年6月-2000年5月處於美聯儲加息周期,美元升值,2001年阿根廷危機;2015年12月-2018年1月處於美聯儲加息周期,美元升值,油價暴跌,2015-2016年部分新興資源國危機。從內部因素來看,部分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政府財政赤字高企、外債暴漲、儲蓄不足、外匯儲備薄弱、經濟基本面不健全、產業單一、依賴資源出口、跨境資本管理制度尚不健全等等,輕者造成經濟衰退,匯率貶值,股指大幅下跌,重者導致新興市場社會動亂和國家解體(如前蘇聯)。

(二)俄烏衝突疊加美元升值和加息周期對新興市場影響巨大

一是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貨幣大面積貶值。受俄烏衝突、發達經濟體貨幣收縮、疫情衝擊、供應鏈風險上升等因素影響,本就脆弱的部分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匯率更是雪上加霜。據國際金融協會(IIF)統計,2022年2月至7月,海外投資者從新興市場股票和債券市場的資金凈流出額達到380億美元(僅7月份的流出規模就高達105億美元)。資金大量流出導致這些國家的貨幣大幅度貶值。隨著俄烏衝突的爆發,俄羅斯盧布短期內一度急劇貶值近50%。2022年3月11日,盧布匯率跌至歷史最低點。但俄羅斯作為幅員遼闊和資源眾多的第一版圖大國,憑藉其豐富的資源稟賦和具有卓越才華的俄央行女行長的運籌帷幄,盧布具有較強韌性與抗壓特性,5月以來盧布對美元匯率達到了比衝突前更為強勢的水平。10月15日,1美元兌換63.06盧布,是主要非美貨幣中僅有的三個對美元升值的貨幣之一(其他兩個是巴西貨幣與秘魯貨幣)。進入2022年以來,儘管印度經濟和股市表現比較亮眼,但受印度央行加息和全球地緣政治變局、原油價格上升、海外資金流出加劇等多重因素影響,印度盧比貶值幅度達到10%以上。2022年10月19日,印度盧比兌美元匯率首次突破83盧比兌1美元的歷史新紀錄。土耳其里拉在2021年大幅貶值44%,今年又進一步貶值29%。

二是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貨幣匯率將呈現大分化特徵。美元在國際金融市場的主導地位決定了美元升值對全球經濟尤其是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債務產生的負面影響將是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國際金融研究協會(IIF)最近給出的數據顯示,31個新興市場包括政府、家庭和企業的債務自2021年6月份觸及90萬億美元的歷史高點後,到今年6月份進一步累計達到了98.8萬億美元,為其GDP總和的2.5倍。曾經躋身南亞中高收入國家的斯里蘭卡成為本輪強美元周期中第一個破產的新興市場國家。隨後迦納、坦尚尼亞尚比亞衣索比亞孟加拉國巴基斯坦、迦納等相繼請求IMF貸款支援,開啟了新興市場危機的多米諾骨牌。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除了由於基本面脆弱和外資出逃等因素影響外,還與這些國家的央行不得不跟隨美聯儲大幅多次加息有直接關係。據統計,全球65個以上央行加息超過100次。預計2023年,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貨幣匯率將持續動蕩,一旦美聯儲退出緊縮周期和新興市場及發展中經濟體穩貨幣和穩經濟政策發揮效力,經濟基本面穩定的經濟體的貨幣匯率波動將逐步企穩。

四、穩定的經濟基本面和巨大市場潛力支撐人民幣匯率穩定

(一)人民幣匯率波動範圍可控

一是健康的經濟基本面支撐了人民幣匯率保持穩定。根據央行信息,從2022年3月美聯儲開始進入加息周期以來,得益於中國經濟長期向好的基本面,以及近年來堅持實施常態化貨幣政策,人民幣對一籃子貨幣相對穩定,對美元有所貶值,但對其他主要貨幣有所升值。面臨貨幣貶值壓力時,應保持恰當的宏觀經濟政策,努力維持經濟基本面穩定。監管部門應根據貶值壓力的產生根源,以及本國經濟的特質,適當地進行政策調整並確保具有針對性。今年以來,在應對人民幣貶值壓力的過程中,監管部門主要藉助了這一政策工具。為鼓勵資本流入,並且提高金融機構的外匯資金使用效率,自2022年9月15日起,中國人民銀行下調了金融機構外匯存款準備金率2個百分點,即從8%調至6%。同時,為了減少資本外流,自2022年9月28日起,中國人民銀行將遠期售匯業務的外匯風險準備金率從0%上調至20%。從目前看,這兩項政策均產生了較好的效果。

二是人民幣匯率震蕩幅度總體可控。人民幣對美元匯率走勢總體上看呈現出「盤整—小幅急貶—盤整—小幅急貶」的特徵。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在今年接連突破了6.8,7.0和7.2、7.3等重要的心理關口,但總的來說人民幣匯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保持基本穩定。CFETS人民幣匯率指數較2021年末基本持平。人民幣對美元匯率有所貶值,但貶值幅度僅為同期美元升值幅度的一半;人民幣對歐元、英鎊、日元明顯升值,仍是目前世界上少數強勢貨幣之一。

(二)人民幣匯率將在合理範圍內持續波動

綜合各類機構分析,短期來看,人民幣確實受到了包括風險偏好下降,大類資產聯動和俄烏衝突等非市場因素的衝擊,疊加整體的美國加息周期和美國短期相對較好的基本面(中美雙周期),匯率短時間承壓,但仍將運行在合理區間。

一是保增長將成為經濟政策主要方向。中國經濟正在持續邊際改善,疫情防控政策正在與時俱進調整,國際交流和人民生產生活將逐步走向正常。通過提振市場信心,政策空中加油,中國經濟有望重新引領全球。在黨的二十大精神鼓舞下,通過貫徹新發展理念,推動市場化導向改革、新基建、新能源、鼓勵生育、穩樓市、激發企業家精神、調動地方積極性、統一大市場、加快縣域經濟發展和鄉村振興等措施,各界將不斷增強對中國經濟前景的信心,一個新的發展格局將逐步建立。而美國的經濟動能正在衰退,此消彼長下人民幣匯率或逐步收復失地。因此,從長期來看,中國經濟發展潛力依然巨大,人民幣的國際化也持續展開,人民幣資產必將受到更廣泛的青睞。

二是人民幣將進入震蕩向上的周期。2023年,隨著中國經濟增長的進一步企穩恢復,主要經濟指標持續向好,各類機構預測經濟增長速度將恢復到5%以上,從而對人民幣匯率繼續發揮重要的支撐作用,人民幣購買力將保持穩定上升。人民幣發生較快貶值的概率不大,美元轉入橫向寬幅波動狀態也將減緩人民幣貶值壓力。目前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已從6.4貶至7.2。未來幾個月預計美聯儲將進一步收緊貨幣政策,同時中國經濟增長進一步恢復仍有待時日。瑞銀經濟學家預計今年底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為7.25左右,並在2023年一季度進一步貶值。在2023年下半年,隨著中國經濟復甦,美聯儲暫停加息(或開始降息),或將推動人民幣對美元重新走強,預計2023年底達到7.1,2023年大部分時間匯率或將在7.3-7.1之間波動。2024年,隨著中國經濟進一步復甦、美國總統大選年美聯儲更為激進地降息,預計人民幣兌美元將繼續走強,年底或達6.9乃至6.7左右。(本文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頭條號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