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現代物理學家們是怎樣分析達·芬奇有沒有在《救世主》中犯光學錯誤的嗎?你知道創立了現代神經科學的諾獎得主拉蒙-卡哈爾還是一位熱愛塗鴉的畫家嗎?你知道偏頭痛的感覺如何被一位十九世紀的醫生休伯特·艾里畫成示意圖的?你知道文學巨匠納博科夫在上個世紀40年代就發表過對一種蝴蝶遷徙演化的驚人預見嗎?這些奇妙混搭的故事都讓果殼聯合創始人小庄寫進了一本書中。
9月17日,高分子化學與物理碩士、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成員、果殼聯合創始人小庄攜新書《放大——科學、藝術與文化的現實交匯》來到了北京圖書市集朗園station的活動現場。這場活動由新京報書評周刊和中國國家地理·圖書聯合主辦,中國首支精釀啤酒文化品牌「精釀青年+」贊助。在活動現場,小庄分享了在實際操作當中,製作科學、藝術與文化交叉領域的內容有哪些技巧與方法;製作者又如何才能找到它們的受眾。
作為新時期最有影響力的科普出版品牌之一「果殼閱讀」的創立者,小庄在四年多前決然離開了互聯網以及出版行業,成為一名自由職業者,專心從事科學寫作和翻譯。她堅定地相信,儘管相對冷門、小眾,但科學、藝術、文化方面的寫作在整個「大文娛」生態下有它們必然存在的理由與空間:
「我在年輕的時候嘗試過不少事情,也有過各種熱愛,音樂、文學、藝術等等,但給我帶來最大的平靜與快樂的,還是科學,它是我和這個世界相處的方式:深究事物的本源,去問各種為什麼。我知道我和我身邊一些在做科普的朋友都在堅持寫作,他們中有的人還身處科研一線。能沉澱下來的好作品,一定是對某個領域某個學科有著深刻而獨特的見解,而它的影響則能夠抵達許多其他領域其他學科,帶去意想不到的啟發。」
《放大——科學、藝術與文化的現實交匯》,小庄著,中國國家地理·圖書|湖南科技出版社2022年7月。
小庄,高分子化學與物理碩士,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成員,果殼聯合創始人,曾擔任「科學藝術研究中心」公號主編,著有《放大——科學、藝術與文化的現實交匯》《愛與性的實驗報告》等科普著作,長期為《財新周刊》《城市畫報》撰寫科學文化專欄,譯有《發炎的大腦》《空氣之海漫遊指南》《海的那一邊》等近十種作品。
如何生產優秀的科普作品?
我其實比較抗拒做一個所謂的指南,或者說給別人指導的東西,因為不太相信這樣做能夠真正起到作用,讓受眾很快提升自己的創作水平。我所能提供的是自己的心路歷程或者說個人經驗,很難直接被運用到別人的實踐中。但今天我會出現在這裡,做這麼一個分享,是因為我有時候也會聽同行的討論,它更多的意義在於,如果你有這樣的(寫作)夢想,你需要知道別人在做什麼,知道有一起在走這條路的人,共同的信念是更重要的。
想進入我們今天要討論的事業,也就是做科學、文化、藝術方面內容的生產,你首先需要尋找一個擅長的方向,也就是第一個問題,寫還是講。你需要知道自己擅長寫字還是擅長講述。這兩者其實是不太一樣的。我曾經是一個編輯,編輯生涯中最頭疼的是遇到一種人——講起來頭頭是道,覺得他懂好多,可是一旦要他把這些東西用文字記下來,就會發現完全不對了,簡直不知所云。我以前經常改這樣的稿子,簡直痛不欲生。在我做雜誌的時代(十幾年前吧),遇到這樣的人對編輯來說是個麻煩。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當下重要的內容承載方式是播客和視頻,需要很多口頭表達能力很強的人。我之前認為頭疼的這些作者,到這個時代有了用武之地。然而,需要提醒的是,即使你只是一個以講述為主的人,基本的文字能力還是需要的,這種文字能力主要體現在你可不可以做出清晰的提綱,整理出一定的條理性。你可能寫不了非常華麗的長文,但口頭講述也要憑藉基本的構架。
第二個問題,長還是短。我們會看到,一些有影響力的大V特別擅長寫「豆腐塊」、「微博體」類型的短文章,看似寥寥幾行,其實不容易,把那樣的文章寫好需要相當的功底,不僅要在很短的篇幅里包含儘可能多的信息,表達出核心觀點,而且還要有一定的煽動力,這一點是最難的。從能力上來說,有人可以寫得長,有人可以寫得短,這兩者並不矛盾,有人也能兼顧。但我自認為不擅長寫短文章,總擔心意思表達得不全,因此更習慣於做加法,把所知道的相關信息多展現一些。
還有一個問題,風格選取。早期剛剛開始寫文章時,我們總會有模仿的對象,所以風格的選擇更多取決於模仿對象的選擇。你首先要認清楚自己的語言基調是什麼,可以駕馭什麼風格的文字,然後再去選跟你的風格匹配的模仿對象。不能只是因為很羨慕某位作者的文字就硬要去模仿。比如說,你如果本身沒有很多幽默細胞,但是又特別愛段子手,那麼拚命跟他們學習是非常痛苦的,這樣的模仿沒有必要。我有一些朋友,隨便抖個包袱就能笑翻全場,我儘管喜歡他們,卻自知沒辦法像他們,於是就默默欣賞,自己還是寫堅實的、帶點深情的文字。你喜好的風格與你可以達到的風格,不必強求一致。
雖然現在內容生產可以有很多形態,不過,我在製作之前最清晰、最堅定的一點就是,不管用什麼形式表現出來,內核才是最重要的。這裡先界定一下,今天所談的藝術、文化方面的內容,也是在「大科學」範疇下的藝術和文化,也就是說,科學和藝術、科學和文化的交集,跟明星八卦,文青性質的表達或虛構類是不同的。要進入這些內容領域,我認為判斷力、攝取力、表達力非常重要。
活動現場。
判斷力,關於科學的內容一定來源於比較被認可的事實,我們用來佐證的證據一定不是道聽途說的,我們在寫文章前一定追溯、確認過是不是可靠的信源。這當中也會體現品位的問題,比如一個寫科普文章的人跟我聊他很喜歡星座,我就會對他投以懷疑的眼光。究其到底,還是思維方式的區別,「大科學」範疇下的表述在一定程度上是根據猜想引發、有求證過程、最後得到階段性結論的,不是憑空想像或者沒辦法證偽的。
攝取力,我這幾年有一大部分精力放在寫書上,有很切身的體會,攝取力真的決定了效率和最後達到的結果。去哪裡找到需要的文獻,用什麼工具和關鍵詞搜索,資料庫有多少,這些都會產生決定性的影響,而且得到它們的途徑一定是個長期的過程。我的瀏覽器收藏文件夾中會有很多定期看的網站,基本上每天我都會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好玩的內容。在得到了新聞報道性質的線索後,我就開始搜相關論文,這就要用到一些在線的期刊庫,有些需要歷史文獻,這就需要找一些圖書館。我在搜尋資料的時候會產生一種幸福感,就像一個特別喜歡首飾的人,突然間走進了陳列著各種琳琅滿目的珠寶店,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包裹都塞滿。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我也會過載,收集了太多資料而看不完,我相信很多人也體會過這種痛苦。
選題來源和資料準備都解決之後,要做的就是把它們變成可供閱讀的內容。這時候駕馭語言文字的能力就很重要了——就是表達力。表達力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它不是所謂的科班學習能給我們的。這裡講個趣事。我早期在雜誌社工作,當時的主編是復旦大學中文系的嚴鋒老師,他是一位我特別欽佩的老師,博學多識。我因為大學和研究生學的專業都是高分子,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理科生,所以總覺得自己來做雜誌這種對文字寫作能力有要求的工作是不是缺了點啥,所以我就問嚴老師我能不能讀你的博士生,心想要是讀個復旦中文系的博士那就名正言順可以做作家了嘛。他非常藐視地看了我一眼,說,如果你還想寫出東西,一定不要讀寫作專業的研究生,真正優秀的寫作者是不太可能靠那樣的方式培養出來的。
我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這句話真是醍醐灌頂。實際上,你想成為好的寫作者,只有通過不停地閱讀,讀各種各樣的東西,在你關注點之外,在你想像不到的領域,都要去了解,去看,慢慢地,你會和你見過的所有文字融為一體,併產生一個獨特的你。嚴老師自己的閱讀特別有意思,他會去看那些在我看來是浪費生命的網文,但他的觀點就是,閱讀的時候不要給自己太多地設限,認為「我這樣的人就應該讀什麼」的想法要不得。他告訴我,你要知好歹,也就是說,不僅要知道好是什麼,也要知道歹是什麼。這句話對我觸動也是很大的,我想,拓展開來講,自己今天能遊刃有餘地寫作各類選題,不管它是科學方面的藝術方面的還是文化方面的,可能和小時候讀的一本地攤文學也有撇不開的關係。
當然僅僅是大量閱讀也不可能讓你提筆就來,在閱讀之外,還需要寫作訓練。我身邊的很多朋友,他們讀了很多書,而且我認為他們是有能力寫作的,但他們總是說等手頭的事做完,等某件事情干到哪一天,等我賺到足夠多的錢,等我可以悠閑下來,我再開始動手去寫。好吧……如果永遠是明天,那就不知道是哪一天了。不要把需要馬上著手做的事情當作未來可以做的事情,未來可以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不可能做的事情了。
如何找到自己的受眾?
真正開始生產內容之後,不管你是一個自媒體生產者或者你是一個更大平台的作者,必然會面臨「你寫的東西給誰看」的問題。很多開始做科普寫作的人都會有這個困惑,科學、藝術、文化類內容必然非常小眾,不可能像寫明星八卦、吃喝玩樂被那麼多人閱讀,你必然是寂寞的。但你要記住,既然每個人都有成為五分鐘名人的機會,那麼每條小眾內容也都有這樣的機會,你不知道機會什麼時候會出現。也許你生產的東西一開始根本無人問津,但是一旦它跟某些熱點、機會相契合,就被衝上頭條和熱搜,形成病毒式的傳播。
我自己一直覺得,生產科學文化內容就像搭建一個庫一樣,應該把東西放在那裡,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我曾參與了果殼早期的內容搭建,果殼的一個想法,是把任何新聞都當做科技新聞來做,只要有熱點我們就從裡面挖掘科技成分,用科技的方式解讀它。而能有底氣地這麼做的前提是,原來的沉澱已經累積在那裡,熱點來了就可以天然地利用已有儲備跟它綁上。
我想舉幾個例子。好幾年前,我寫過一篇《新印象派:科學實驗式作畫》的文章,內容主要是介紹喬治·修拉的點畫法。他的作品是用一個個點畫出來的,你可以理解為有點像電腦屏幕那樣,用像素構成圖像,用各種顏色的配比一點點形成,是非常辛苦的作畫方式。很多科學研究者都關注他的畫,因為裡面體現了很多光學、視覺上的理論。那個文章只是我們日常發布裡面的一篇,過兩天沉下去了也就沒人看了。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過了一段時間發生了一件事。微博上有一個小孩子po了一些自己畫的漫畫(應該是家長po出來的),很多網友都稱讚很厲害,畫得好。突然一位漫畫家卻跳出來發表聲明,說這個小孩子在抄襲自己的作品。就在事件發生第二天,我原先寫的那篇文章突然就火了,就連我自己都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怎麼回事。實際上,我在文章中列舉了一些當下的美術作品也在模仿喬治·修拉的構圖,其中就包括這位漫畫家的畫。而那些給孩子打抱不平的人正好是看到了這一點,就指出你不也在抄襲喬治·修拉嘛,於是就把那篇文章給轉火了。這件事告訴我,你永遠不知道哪天你寫的文章就會突然變成五分鐘的頭條,你能做的,就是多準備一些。
喬治·修拉《大碗島上的周日下午》(1886),現藏於美國芝加哥美術學院。
另外,人性是相通的,如果想讓生產的內容被人接受,我們要更多想想怎麼去打動別人,怎麼觸動人們本身的喜好、共情。引起讀者的某種共鳴是特別好的一個方向,而且也很值得做,特別是科技類的內容。很多人對科學內容的印象都是又硬又冷,但科學本身並沒有那麼冰冷,任何科學話題一定是跟人相關的,即使我們在說很遠的宇宙,但它跟你的起源有關,跟我們的歸宿有關,所以我們要找到這樣的點。
再說個經歷,我寫過一篇文章叫《你看過死亡的顏色嗎?》,其中介紹了做玻璃雕塑的盧克·傑拉姆,他的題材是病毒。病毒是非常小的,光會直接從它身上穿透過去,不會有顏色產生,所以我們在顯微鏡下拍到的病毒都是無色的,如果你在圖片或照片中看到花花綠綠的病毒,那是因為,過去的科學繪畫處理方式習慣於給它們著色。但這位雕塑家想到的卻是用玻璃做一些病毒,表達它們的無色本質。這也與藝術家本人有關,因為盧克·傑拉姆是色弱,他看到的顏色比一般人要蒼白許多。他的作品當中有HIV病毒、感冒病毒和天花細菌,等等。
其中,HIV病毒的玻璃雕塑在網上po出來後,引起了轟動,因為一位HIV患者給藝術家寫了一封信,說,這個雕塑第一次讓他注視身體裡面可能會給他帶來死亡的東西,他發現竟然是這麼美的形態,這讓他對自己的疾病有了另外的理解。雖然信很簡短,但引起了很大關注,同時也讓這個雕塑家的作品獲得了更多的傳播。我在文章中翻譯了這封信,描述了這件事情。當時我在做的公號的關注數很小,這篇文章閱讀量卻大大超過其他文章,獲得了很多的轉發。我們做這樣內容的時候,需要尋找這樣能讓人共情的點。
除了溫情,人也有尋求樂子的需要,八卦也是很好的輔料,但我認為低級趣味的八卦不可取,我們可以更多地發掘高級八卦,把它講述出來。大家對下面這張圖熟悉嗎,是不是在很多小時候看的世界名著里見過它?曾有一度,引進版的《紅與黑》《羊脂球》《雙城記》都拿這張圖當封面,真的是非常滑稽的一件事。
世界名著和教科書中常見的拉瓦錫夫婦畫像。
這是拉瓦錫和他夫人的畫像,拉瓦錫是十八世紀法國赫赫有名的化學家,同時也是一個非常悲慘的人物,因為最後被推上了斷頭台。曾經有個網上的熱帖就是在討論這些封面,網友們貼了很多上來。但我們想到的是,趁這個機會好好推一下拉瓦錫太太。她本身非常聰明也很有能力,在那個時候跟著拉瓦錫做科學,完成了很多工作,但因為那個時代所限,沒有人講起她。所以果殼的作者就寫了個文章介紹她為科學做出的貢獻,一下子很火。其實歷史上很多女性為科技在各個階段的進展作出過貢獻,但是沒有被留名。現在人們在重新審視這些歷史,重新講述科學史上的女性故事,一點點把她們帶到大家的面前。類似這樣的八卦挖掘,是很有意義的。
如何讓自己的作品保持創意?
在製作內容時,不論形式或題材,最後你要讓它獲得儘可能多的受眾脫穎而出,創意是非常重要的。這就像我們在寫論文時需要比較和查重,要知道別人做過些什麼,哪一些別人還沒有想到。我們在寫文章或者生產內容的時候,心裡也需要有這樣一根弦,不要講別人已經講過的東西,即使是同樣的選題,也要找到其他人沒有想到的點,或者用更加有趣、別具一格的方式講述它。
如何讓自己的作品保持創意?如何讓自己成為有創意的人?我這裡只提供一些比較理論化的看法,但可能是實踐中能夠去用到的。首先創意不需要過於結構化的知識。這其實分幾個層面,比如我現在寫科學文化史,就必須要做系統的搜集,我的文件夾里會分門別類地把各學科、各個作者不同時期寫的文章整理好,這就是一個在學習階段產生的結構性的東西。但重點在於,當你真正開始內容生產的時候,你需要打破自己已有的結構,因為如果按照這個方式去寫,就是教科書或程式化的,是很無聊的東西。真正想寫出有意思的文章,需要出其不意的點。我每次寫文章時,寫什麼用什麼材料都不是問題,怎麼進入才是最最折磨人的,在最開頭那一下,用什麼東西把讀者吸過來,我會為此思考很長的時間。這不是結構性的知識能給我的,而需要天馬行空的發散性思維,可能是我今天下午吃的東西或者無意間碰到的人。關於這個觀點,我提供一個證據,2017年組織行為和人類決策過程(OrganizationalBehavior and Human Decision Processes)發表的一篇論文就指出,平常我們接觸的信息擁有兩種信息結構:分層和平面。分層信息結構更加立體,是在學習型的過程中應用的。而平面信息結構則更加扁平。那篇論文的結論認為,在信息的處理方式上,多用平面的信息結構反倒更有利於培養出創意。
我曾經出過一本書叫《冷浪漫》,這本書就是遊戲的結果,當時我們在做的科學博客上有一批作者,為了敦促他們更新,我布置了一個任務,每隔一段時間扔出一個詞,要求參與的作者在這個詞下寫一篇文章。我們每個人都來自不同的學科,需要從專業角度解析這個詞。我們陸陸續續選了八個關鍵詞,包括愛、美、藝術等等。寫文章之前,這些作者都會和我一起討論,她/他準備從哪個角度去講。這個玩票性質的活動持續了一年多,直到某天我們發現這些內容可以變成一本書了,於是就有了《冷浪漫》這本書。這本書在原創科普類書籍中是很典型的暢銷書,在當時銷量能超過它的可謂鳳毛麟角。我很得意的是一直在做賠錢的事,直到突然有天發現可以賺點錢了。
《冷浪漫》,新星出版社2015年7月。
對於創意來說,講故事是特別重要的。《紐約科學院年報》(Annual New York Academy of Sciences)今年3月份的文章介紹說,研究創意的團隊發現,培養創意最有效的方式是讓接受培訓的人去講故事,比如讓他描述一個事情,天馬行空地想像各種可能,在敘事中完成創意的激發和啟動。對於寫作來說,這點就抓到了本質,真正好看的文章、好看的書一定是會講故事的。
我就說下《上帝擲骰子嗎》,打開這本書的第一頁,你就會明白作者想跟你講這些物理學家的八卦,一種娓娓道來的說書人的感覺就出來了。還有我以前的果殼閱讀團隊做的《心外傳奇》,最近出了典藏版,講述心外手術進展的歷史,作者自己就是一個心臟外科醫生,他前些年在韓國進修的時候每天泡圖書館,發現了很多領域前輩的好玩故事,於是就用博客文章的形式一個個地寫下來,當他寫到五六篇的時候,我們勸說他,要不然就寫成一本書吧,就這樣,這些故事組成了這本書。
無論你是發公號文章還是寫書,都要去琢磨怎麼把故事講得動人。我前面提到的論文里也講了,創意不是為了達到一個目標或者結果,這其實並不重要,創意的過程本身就能觸發無數的可能性,這才是重要的,在無數可能性中最後一定能產生一個階段性的最優解,就是所謂的靈感了。
寫成好的作品,一定先要學會模仿
下面是推薦閱讀時間了。大家如有志於科技、文化、藝術方面的非虛構寫作,我就非常推薦去讀一下約翰·邁克菲,他是這方面的老法師,他的《寫作這門手藝——普林斯頓大學寫作課》、《控制自然》、《與荒野同行》都有中文版,我們可以把它們當作很好的典範教材。《尋路中國》的作者何偉就是邁克菲的優秀門生,邁克菲還有一個弟子叫理查德·普雷斯頓,他的成名作是講述埃博拉病毒的《血疫》,HBO根據這本書拍了六集迷你劇。這本書非常有鏡頭感,每個時間點出現得非常好,有點像美劇《二十四小時》,但它實際上出現在這部美劇之前,普雷斯頓是用鏡頭法寫了整本書,他是我心目中的寫作楷模。他的另一本《血殤》講的是更近的一次埃博拉疫情,他採訪了疫情暴發中心的醫院裡的那些倖存者,記錄了他們的生與死,那些故事都很讓我淚目,特別是死去的院長的故事太打動人了。這個作者對我來說是具有啟發性的,我想學習他最好的方式是翻譯他,所以好不容易從朋友手中搶下來一本還沒譯成中文的,是講天花病毒的,結合最近的猴痘危機,可以說值得一讀,我已經在今年年初交稿了。
《血疫》,理查德·普雷斯頓著,上海譯文出版社2016年3月。
好的寫作一定先要模仿、學習。我每年都會翻譯兩本左右的英文書,科普類的為主,有時候也有文學類的,我翻譯這些書的重要原因就是認為它們很有學習的價值。比如2020年出版的《空氣之海漫遊指南》講氣候和天氣現象的。大家現在每天都聽到氣候變化,但地球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如何從歷史上追溯變化,現在的這些狀態意味著什麼?真正把這些問題搞明白的人很少,我也是一知半解,所以我通過翻譯一本書了解真相,而且獲益匪淺,因為它的文筆也十分好,作者本身是一位加拿大詩人。另外一本今年早些時候出版的《發炎的大腦》,我會推薦給身邊得了抑鬱症的朋友,這本書認為現在主流的用血清素缺乏來解釋抑鬱症的觀點是有問題的,這只是一個結果,並非原因,作者是劍橋大學精神病學系的主任,而且有和製藥廠商合作的經歷,他傾向的解釋是那些抑鬱的大腦處於一種炎癥狀態,而之後的藥物開發必須審視這一點。
《伴生:我們與動物的故事》,阿伊莎•阿赫塔著,小庄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22年10月。
《伴生:我們與動物的故事》近期會出版,講的是人和寵物的關係,書的作者是一名神經科醫生,她小時候遭受過性侵,又是少數族裔女孩,有很大的心理障礙,養寵物對她的治療非常重要,她也通過這個角度採訪了很多人,甚至跑到監獄裡採訪連環殺手(因為連環殺手童年早期都會有虐待動物的跡象),這是一本很紮實的、引人深思的書,我也非常榮幸,因為翻譯它而躋身「譯文紀實」系列的譯者。
分享嘉賓/小庄
整理/李永博
校對/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