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竟然可以治病?從藥物到「黑色黃金」:石油行業是如何誕生的

作為藥物的石油

石油一開始被人視為一種奇物,而後,在小範圍內被視為一種商品。所以,當賓夕法尼亞西北部發現大量石油,並因此吸引了世界的關注的時候,人們對石油也並不感到陌生。許多阿勒格尼及其支流河谷的早期開拓者,在日誌中講到了其所在區域的泉水和溪流的表面漂浮著一層厚厚的油漬,一旦點燃就會猛烈地燃燒起來。印第安人認為這種東西可以治病。隨著該地區的開發,越來越多的人聽說了這些油泉。因水面漂有大量油漬,有些溪流最終都有了別稱,如賓夕法尼亞西北部地區的「油溪」,西弗吉尼亞的「老油條」或卡諾瓦河。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越來越相信這種物質包治百病。他們定期用平底鍋把油從水面上舀起來,或用羊毛毯泡水,然後把油擠出來,裝進瓶子,作為一種能給人獸治病的藥物沿街兜售。

直至19世紀初,除了從泉水和溪流水面提取石油,似乎還沒有其他的提取辦法。地下深層石油的發現,是由那些鑽井找鹽的鹽工們在肯塔基州西弗吉尼亞州、俄亥俄州和賓夕法尼亞州的不同地方獨立完成的。鹽工們經常發現鹽水中會混有一種墨綠色、難聞的、被確定為眾所周知的「岩油」的物質,必須將油水分離才能從中提取出鹽。許多地方還設計出了蓄水池,在池裡一直灌水,直到石油升至水面,然後任它流向小溪或地面。人們很快發現,這種操作非常危險,因為這些油很易燃。在好幾個地方,尤其是肯塔基州,大量的石油與鹽水混在一起,以至於鹽工們不得不選擇廢棄這些鹽井。然而,當人們發現,曾使鹽井荒廢的那些討厭的物質的價值,比掘井者所探尋的鹽水價值大得多時,那些廢棄的鹽井在多年後又被重新開發出來。

一開始,從鹽井中批量提取的石油的目的,自然是為了將其當作藥物使用。19世紀中葉前,石油毫無疑問是美國的重要藥品。「塞內加油」似乎是石油在東方出現時最早的名稱。緊隨而來的是大量肯塔基的石油產品,以「美國醫用油」的名義出售。據說,數十萬瓶藥油在肯塔基州的伯克斯維爾包裝,然後運往歐洲和東方。最系統地大規模經營這種瓶裝藥油貿易的地區在匹茲堡。19世紀40年代,在匹茲堡附近阿勒格尼縣的塔倫特姆鎮,有一批由塞繆爾·M.吉爾擁有並經營的鹽井。這些與鹽水混合的石油非常麻煩,吉爾一直在摸索處理的方法。因為相信這種油能治病,他開始用瓶子把油裝起來。在1850年之前,他一直在開展這一業務,「吉爾油/岩油」暢銷全美國。這種油8盎司(編者註:1盎司約為28.35克)一瓶,作為藥效良好的專利葯被推廣,並附有使用指南,其優點是可以治療各類疾病。當時,岩油主要作為一種塗抹外用藥,被推薦用於治療早期腸胃病、肝病、支氣管炎和消化道疾病,處方劑量為一日三次,每次三茶匙。1848年至1853年間,吉爾的傳單上寫滿了有關岩油功效的證明,併到處發放。雖然他的岩油貿易做得非常大,但他對石油僅有醫藥用途這一點並不滿足,他對石油用作潤滑劑和照明燃料的用途更感興趣。1850年之前,不止一個地區發現石油具有上述兩大用途。油區也不止一個作坊主以原始的方式使用石油來潤滑他們的機器,照亮他們的作坊。不過,雖然石油具有這兩大用途,但由於原油雜質太多,無法普及使用。吉爾或許是第一位試圖接受專家意見,探索提鍊石油的可能性的人。1849年,他送了一瓶油給費城的一位化學家,該化學家建議他蒸餾石油並在燈里點燃。吉爾接受了化學家的建議。19世紀50年代,他用來精鍊原油的「五桶蒸餾器」如今在匹茲堡依然可以見到。在其小小的煉油廠里產出的石油已經不僅僅是在當地銷售了。

雖然吉爾似乎在岩油貿易上做了一件好事,但至此為止,無論是他還是別人,都沒有想到專門去開採石油,他們只是簡單地利用眼前的泉水和溪流冒出來的石油,或是他們鑽出來的與鹽水混合的石油。然而,到了1854年,有一位更加認真地對待岩油的人出現了,他叫喬治·H.比斯爾,是達特茅斯學院的畢業生,作為記者和教師在南方顛沛生活了十年,準備到北方碰碰運氣。在其母校,實驗室的最新奇物——一瓶岩油——展現在他面前。教授肯定地說,若把岩油作為照明油使用,其效果不亞於煤,甚至會更好。比斯爾被告知,這種岩油來源於賓夕法尼亞西北部一家伐木公司的農場油泉,該公司叫作布魯爾-華森聯合公司。這些油泉長久以來產出的大量石油,被定期收集且購作藥用,當地作坊主也把它用作照明燃料和潤滑劑。

比斯爾似乎想到了這種油的商業開發價值,他馬上組建了一家公司,名為「賓夕法尼亞岩油公司」——這是美國第一家類似石油公司的公司,並且把這些油泉所在地全租了下來。然後,他送了一些油給耶魯大學的西里曼教授,付錢請他進行試驗分析。西里曼教授的分析報告公開發表後受到了廣泛關注。報告中說,從岩油中可能可以提煉出一種有史以來最好的照明物,還可以製造出煤氣、石蠟、潤滑油。西里曼教授稱:「簡而言之,貴公司擁有的原材料,只需要通過簡單、造價低廉的加工過程,即可生產出價格極高的產品。值得注意的是,敝人的實驗證明,幾乎全部原產品在生產過程中都不會浪費,當然,這完全得益於一個仔細指導的過程,使之在所有的化學生產過程中,成為最為簡單的一次實踐。」見附錄1號:西里曼教授有關石油問題的報告。

提取石油

石油值錢,但怎樣才能批量提取石油,從而使如此偏遠的地區經濟發展起來呢?對比斯爾及其新公司的同事而言,他們知道的提取石油的唯一一個方法,就是直接從油泉的水面提取石油。是否還有其他方法呢?在油區一直流傳這樣一個故事:賓夕法尼亞岩油公司是從一次偶然的經歷中獲得最早的鑽油靈感的。在生活中,往往就是這樣的日常瑣事改變了人類歷史的進程。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比斯爾沿著百老匯大街步行,來到一家藥店的雨棚下小歇了一會。他看到櫥窗里一個瓶子上貼有奇怪的商標,上面寫道,「吉爾石油或岩油,以其治療奇效著稱,一種天然藥物,采自賓夕法尼亞州阿勒格尼縣地下400英尺的井裡」等,商標上附有一幅自流井的圖畫。正是從這口井裡,吉爾獲得了他的「天然藥物」。過去,有成千上萬的人看過這張商標,因為它出現在吉爾的每一張傳單和海報上,但有人以如此「專註的目光」看著它,還是第一次。正如達特茅斯實驗室的那瓶岩油讓比斯爾下決心要弄清楚這種奇怪物質的真正價值一樣,這張商標使他找到了解決批量提取石油的方法——深入石油儲藏的地下,然後把它抽出來。

西里曼教授1855年就給賓夕法尼亞岩油公司做了報告,但直到1858年春天,該公司一位代表才受命到現場尋找石油。此時公司已經易主,更名為塞內加石油公司。這個代表是公司的一位小股東,名叫埃德溫·L.德雷克,他自稱德雷克「上校」。德雷克從未有過與石油貿易相關的經歷。他當時40歲,當過公司職員、快運代理和鐵路售票員,唯一擁有的優勢就是創業的熱血與衝勁,一旦碰到感興趣的事情,就有很強的韌勁可以堅持下去。德雷克是否受命到泰特斯維爾挖掘自流井,至今還是一個謎,他的崇拜者聲稱,挖井的想法出自德雷克本人。但不太可信的是,像西里曼教授、比斯爾及其他賓夕法尼亞岩油公司的股東們,這些聰明人,竟然都沒有採取方法研究類似「吉爾油/岩油」如何提取的問題。至少,西里曼教授一定知道這些石油是在不同州通過挖掘鹽井提取的。在其報告中(見附錄1號),確實說到挖井目的是為了收集這種產品。他曾任編輯的《美國科學雜誌》於1840年刊文說道,1830年左右,肯塔基州伯克斯維爾附近掘井找鹽時,碰巧發現了一口著名的油井。這樣看來,似乎最有可能的是,通過挖掘自流井在賓夕法尼亞岩油公司租賃地找油的想法,已經經過了股東們的長時間討論,之後才指示德雷克到泰特斯維爾掘井。不管怎樣,可以肯定的是,德雷克馬上向公司總部的上司解釋了獲得挖掘機、發動機房及其他工具的難處,同時利用這段時間開闢新的油井,也試圖讓舊的油井產生更多利潤。

德雷克面前的任務並不輕鬆。他被派往的泰特斯維爾,是一個坐落在油溪岸邊的伐木工人小村莊,距離阿勒格尼河交匯處14英里,與外界的主要聯繫方式是乘驛車到40英里以外的伊利運河。該地遠離現代文明,當地人對石油事業持懷疑態度,再加上德雷克本人對自流井一無所知,導致事業開展面臨巨大困難,耽誤了很長時間。在德雷克成功獲得了挖井必備的工具、發動機和繩索,並找到一個知道如何操作它們的挖井人時,已經是幾個月之後的冬季了,他不得不延期開工。德雷克痴迷於這一工程,人們都叫他瘋子,但這對他毫無影響。來年一開春,他就借來了一匹馬和一駕馬車,驅車100多英里到塔倫特姆,在那裡,吉爾仍然在通過鹽井,或直接將石油裝瓶,或提煉與鹽水混在一起的石油。德雷克希望在塔倫特姆物色一名鑽井工。他最終帶回一位鑽井工,並在幾個月的試驗和無數次的事故後,正式開始鑽井。1859年8月下旬的一天,泰特斯維爾沸騰了。這口被許多圍觀者稱為「德雷克的福利」譯者註:原文為「Drake』s Folly」。「Folly」的原意是「愚蠢、荒唐事」,此處音譯為「福利」,旨在取得一種詼諧的效果。實際上這口「Folly」井確實為德雷克帶來了財富。的油井證明了一切,該井滿滿的都是石油。翌日即開始抽油,總共抽出25桶石油。



德雷克的這口井在當地人們心目中的意義毋庸置疑。他們很久以前就接受了西里曼教授關於這裡可能有石油的說法,而現在,他們已經知道如何批量提取石油了。整個鄉村的人蜂擁而上,大家瘋狂地租賃土地。泰特斯維爾的一位皮革匠,名叫威廉·巴恩斯代爾,馬上在附近鑽了第二口井。巴恩斯代爾是英國人,成年後到了美國,想要發財。他一路西進,披荊斬棘,不停環顧周圍尋求機會。在德雷克的油井鑽成的那天,巴恩斯代爾知道,機會終於來了!他很快就成立了一家公司,也開始鑽井。他甚至沒耐心等待發動機的到來,直接用手工沖鑽開鑽。用一根有彈性的白蠟木或山核桃木製成的桿,長12—20英尺,杆子的一端固定在一個支點上,另一端箍筋,或固定在一個傾斜的平台上,二至三人通過撞擊,使杆子往下鑽。當工人慢慢放鬆時,杆子的彈力將產生足夠的力量將工具提升幾英寸。其運作原理就像縫紉機的腳踏板一樣,操作時縫紉針上下運動。這些工具在導管里旋轉——那是一根8—10英寸寬的木質管,放置在岩石挖開的洞中——用繩子固定在彈簧桿上,距離工人2—3英尺,衝擊的速度很快。還有一個砂泵——一個直徑3英寸的噴口,用鉸鏈固定在一塊底板上,朝里開口,用一個滑動手柄操控閥門,操作方式有點像注射器——主要通過在將其快速抽出時,把岩屑吸到噴口,來清除那些惱人的岩屑。引自麥克勞林(McLaurin)著的《石油的歷史》(History of Petroleum)。雖然鑽井過程耗時三個月,花費了3000美元,但最終證明物有所值。1860年2月1日,巴恩斯代爾開始開採石油,一天可以開採25桶,並以每桶18美元的價格售出。五個月內,這位英國皮革匠賣出了16000多美元的石油。

喬納森·華生,既是該村莊的一位伐木工人,也是一位商人。他一直相信,本地一旦有石油,那蘊藏量一定是巨大的。他與人合夥,在賓夕法尼亞岩油公司租賃地上成立了布魯爾-華生聯合公司。一聽說德雷克鑽井成功的消息,他飛奔上馬,沿著油溪溪谷騎行,花了一整天時間租賃農場。很快他鑽出了當地的第三口油井,同樣用的是手工沖鑽的方式。這口井自3月開始以每分鐘60加侖的油量產油,並以每加侖60美分的價格出售。兩年內,第三口井所在的農場已經產出165000桶石油。

在德雷克井下游數英里處住著一位35歲的男子,耕耘著一塊貧瘠的土地。他22歲時開始規劃自己的人生,通過最頑強的努力獲得了一家農場——他在木材製造廠工作賺錢,買了一批牲畜為別人運貨,最終得到了一塊土地,並以此積聚財富。他怎麼知道這裡可以賺錢?當德雷克開採石油時,這個男子就胸有成竹,火速買下了一塊土地,隨後出售獲利,用盈利的錢鑽下一口油井,由此賺了70000美元。數年後,他辛苦賺來的農場最終變成油田。1871年,有人出資1000000美元,他都拒絕將土地轉讓。在那裡,他一度開採出了200000桶石油。

一位一直在這片荒蕪之地埋頭苦幹的年輕醫生也發現了機會。他在德雷克的油井下方約6英里處的溪邊,以非常低廉的價格買下38英畝的土地,並將其中一半的土地賣給了附近一位倉庫保管員兼伐木工人查爾斯·海德。他們從這38英畝的土地中賺了幾百萬美元,光是馬普勒謝德的一口油井,就賺到了1500000美元。

在每一個石頭成堆的農場,每一個人煙稀少的居民點,總能遇到這樣一類人,他們的耳朵只對《財富》雜誌的信息敏感,他們充滿膽識和精力,敢傾其所有冒險投資石油。幸虧他們的行動足夠迅速,因為,隨著發現石油的新聞傳播開來,俄亥俄州、紐約州、賓夕法尼亞州的城鎮和農場源源不斷地湧來了雄心勃勃、充滿活力的年輕人,他們渴望抓住一切機會。從東部地區來的都是些攜帶巨款並且有公司經營經驗的人,他們成立了大型股份公司,佔據了數千英畝的土地,每一條岩石小道、小溪邊,乃至陡峭的山上,都有人在開鑽油井。與此相應的是,石油如洪水般噴涌而出。在許多地方,泵油不成問題。這些油井每天產出2000桶、3000桶、4000桶石油,如此巨大的產油數量,導致在1861年底,油價跌至每桶10美分,而在1860年1月,油價是每桶20美元。

這就是石油,與聞所未聞的產量一同到來的,是各種各樣的問題。德雷克的開採方法過於原始,必須改進。提煉工序都是實驗室的工序,必須進一步開發。與外界的溝通必須要有保障,市場必須建立起來。確實,必須建立一整套商業機制以應對石油的發現。當地到處都是努力想辦法克服這些困難的人,他們「意識到急需某些東西」,而在此之前,這些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他們甚至必須考慮一些非常簡單和基礎的問題,例如設計一些裝石油的容器等。雖然松節油桶、糖漿桶、威士忌酒桶,以及各種各樣的大桶小桶,都已經被改裝成了石油桶,但美國的油桶仍然供不應求。他們一開始曾試過在地里挖掘油池,在上面鋪上木材和水泥,再用木板製成的箱式結構的容器來裝油,但效果依舊無法令人滿意。艾奧瓦州的一位年輕的教師兼農場主回到伊利縣的家鄉探親時來到油區,在偶然的靈感之下,他發現了賺錢的機會,那就是創造一種能儲存大量石油的容器。幾位採油大亨仔細傾聽了他的計劃,並出資建造了一個試驗油箱。試驗終於成功!幾個月里,這位教師購買了大量木材,僱用了幾十個工人,與他們一起不分晝夜地工作。在將近十年的時間裡,他一直在生產這些木製油箱。後來,由於能裝數千桶石油的鐵制油箱的出現,替代了那些只能裝幾百桶石油的木製油箱,他轉向了石油生產,將裝箱的事情交由別人去做。油區創業者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那就是具有較強的適應能力,可以隨時轉行。

石油的運輸

解決儲油問題之後,馬上要面對的是運輸問題。當地只有一條水路通往外界,是一條一百多年來被稱為「油溪」的小溪。這條小溪水位不穩定,縱向貫穿發現石油的這條狹窄的溪谷,在如今被稱為石油城的地方與阿勒格尼河匯合。這裡與匹茲堡及最近的鐵路相隔132英里。除該水路外,還有一些崎嶇不平的鄉間道路,分別通向聯合市、考利、伊利和米德維爾的鐵路。但是,把石油運往油溪的岸邊或各條鐵路,只有一條路可走,所以,只能把石油裝進桶里拖走。致力該服務的馬幫此時彷彿從天而降。方圓一百英里範圍內的農場,都把他們的男丁、馬匹和馬車派來裝運石油。拖運5—10英里,裝運費一般是每桶3美元,有時是4美元,費用並不算太高。他們能走的最好的路線都是狹窄且崎嶇不平的,而這些道路還只是通往外界的出口而已。要前往各油井,他們不得不披荊斬棘,穿過各大油田。對於許多馬車來說,這些路幾乎無法通行。延綿不斷的運輸隊從這些大油田魚貫而出,對於到訪油區的人來說,看見有一百多輛馬車的石油商隊是很平常的事。這些商隊經常會因為某個輪子或某匹馬陷入一個危險的泥坑而耽擱數小時。即便有可能繞過障礙修一條新路,這條路也不得不穿過某個農場主的田地。事實上,農場主和馬幫之間一直不停打著某種游擊戰。這些道路經常無法通行,以至於馬幫不得不開闢新的路徑,有時一支短槍就可以阻止馬車走最好走的通道。實際上,這些馬幫主也隨身帶著一種幾乎沒有任何農場主敢面對的武器——可怕的、又長又重的、被稱為「黑蛇」的黑色馬鞭。任何人的雙腿一旦受過「黑蛇」的殘酷一鞭,往往就再也不敢對抗該馬幫主了。

運費到手之後,馬幫主們也算得上是發了點小財。一位老石油生產商說過,他曾僱用一位馬幫主運了九周的石油,當時其收入僅夠養活自己和馬匹。馬幫主就睡在馬車上,用繩索拴住馬匹。他想著「應該回家換件乾淨的襯衫」,再找個地方安定下來。最後,總共賺到了1900美元。這個故事客觀描述了油溪馬幫隊的生活和收入。由於其作用對石油業不可或缺,他們成為該地區的草根大亨,辛勤工作、不時打架,就是他們的生活方式,猶如曾經給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添彩的平底船船主,或當下正使大草原生活變得五彩斑斕的牛仔們。雖然臭名昭著,但許多人也由此獲得了機會,最終變成富翁或石油業舉足輕重的人物。油區為人所知的最精明、最善良但是最古怪的人之一,韋斯利·錢伯斯,就是從馬幫發跡,最後爬到社會頂層的。他在加利福尼亞淘金八年不成功,最後來到了油溪地區。當看到成群結隊的馬幫和船隻時,他說道:「我的機會終於來了!」隨後開始著手組建運輸隊,裝運石油到匹茲堡。沒過多久,他購買了馬匹、建造了船隻。他對行業狀況充滿洞察力。幾年後,他意識到,馬幫隊和運輸船必定會被輸油管道和鐵路替代,由此,他搶先一步,華麗轉身,從經營石油運輸轉為從事石油生產。

除馬幫外,運輸最關鍵的問題在於油溪和平底船。這條溪流的水流非常不穩定。每逢夏天,水位低,一到冬天,就會凍住。有時冰塊堆成山,有時河水泛濫,奔流湧向兩岸。水位低的季節,只能通過人工蓄水來提供船運條件。油溪及其支流兩邊有一些私人控制的水壩。根據安排,這些水壩一般在每周的某一天或某幾天(通常是在星期五)泄洪,此時,滿載石油的平底船即可漂流而下。這些洪水總是咆哮奔騰、危機四伏,有時甚至會造成災難性的影響。在船隻停靠的地方,船工們緊緊盯住洶湧而來的洪水,瞄準洪峰,一旦洪峰過去,他們就起錨行船。船一艘緊接著一艘地沖入咆哮的洪水之中,它們互相碰撞和堵塞的危險也隨之增加。如若遇到確實罕見的洪水,兩岸往往會出現幾十艘出事的船隻高高地堆積在岸邊的場景——被撞破的船隻和油桶令人絕望地堵塞在一起,浸透在石油之中,充滿油臭味。如果船隻安全駛入江河,則幾乎不會再遇到危險。

阿勒格尼河的運輸量大幅度上升——船隊包括整整1000艘平底船和大約30艘輪船,以及至少4000名船員。正如其他那些在開鑽油井或組建馬幫隊中發現機會的人一樣,從事船運的都是那些從中看到發財機會的人。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一位因戰爭被迫來到北方的船長,J.J.范德格里夫特。范德格里夫特從船艙侍者開始做起,一直到擁有自己的船隊,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戰爭阻礙了他在密西西比河上的貿易,他將自己的一艘輪船改裝成炮艇,移交給海軍准將富特將軍,然後尋找一條新的溪流從事船運。那時的油區最急需的是油桶。他拖了4000個空桶沿溪流而上,馬上看到某種大宗運輸的商機。他從正在精細試驗的一艘油駁輪上受到啟發,隨即訂購了12艘船,將船隊拖到油溪,購買石油裝船,然後運到匹茲堡銷售。僅這一趟,他就賺了70000美元。

但是,鐵路運輸很快就開始打擊水路運輸。發現石油之時,運油的馬幫隊可以抵達三條鐵路線:費城-伊利鐵路、布法羅-伊利鐵路(現在的湖濱鐵路,與中央鐵路相連),以及與伊利鐵路相通的大西洋-大西部鐵路。費城-伊利鐵路可以到達伊利、聯合市和考利。布法羅-伊利鐵路可以通往伊利。而大西洋-大西部鐵路可到達米德維爾、聯合市和考利。一開始,伊利是最理想的貨運點,因為該方向的路最好走。第一年裡鐵路承載的石油運輸量是巨大的。同時,人們還在儘可能快地建造鐵路。1863年初,以油溪線聞名的鐵路已經可以從考利延伸到泰特斯維爾了。這樣,通過費城-伊利鐵路和大西洋-大西部鐵路就可以與東部相連。但是,由於大西洋-大西部鐵路正在修建一條從米德維爾到富蘭克林的支線,油溪線也變成了前者的主要支線。1865年,兩條支線竣工,通過鐵路即可到達石油城。

雖然修建了鐵路,但把石油從油井運到裝運點這個麻煩、耗時又浪費錢的問題依然存在。馬幫主依然是該領域的草根大亨,但是已風光不再。在石油管道面前,馬幫主的地位搖搖欲墜。幾乎從石油業開始之時,人們就在討論用管道運油的可能性。德雷克井開鑽後不久,石油人就開始議論,將石油從油井運到鐵路最合適的方式就是通過管道。在許多地方,靠引力即可輸油,而沒有引力的時候,就需要用油泵壓送。這種想法如此強烈,以至於早在1862年2月,賓夕法尼亞州就成立了一家公司,通過各種管道,從油溪各地將石油運輸到溪口或費城-伊利鐵路上的任何一站。該公司做過的最重要的事,似乎是獲得了一張特許營業執照。1863年,至少有三條短輸管道竣工並投入使用。第一條是直徑2英寸的管道,長3英里,從普盧默的華倫煉油廠將精鍊油送到阿勒格尼河的沃倫碼頭。最受關注的是一條2.5英里長的管道,它可以將原油從塔爾農場輸送到普盧默的洪堡煉油廠。雖然各種管道運輸的試驗都做過了,既有靠自然引力的,也有靠油泵壓送的,但總是有些地方出錯,有時油管會滲漏或爆炸,有時油泵動力又太弱。採油中心的不斷遷移,也會影響那些本可以成功的試驗。此時,應需而生的人突然出現了,他就是塞繆爾·凡·賽科爾。1864年,賽科爾隨身帶了一些錢來到油溪地區,希望有機會賺更多的錢。他販賣了大量在皮托爾開採的石油,這些石油距離裝運點數英里,他發現,其中的利潤全被馬幫賺去了。馬幫的專橫讓他憤怒不已,但也激發了他的智慧。他決定修建一條從油井通向鐵路的管道。一開始,他受到了各種譏笑與嘲諷,但他不屈不撓,頑強堅持,最終鋪設了一條管徑2英寸的管道,安裝了三個中繼泵將油送進去。該管道一舉成功,每小時可以輸送80桶石油。凡·賽科爾油管開始輸油之日,也是石油業開始革命之時。這條管道是自德雷克井開掘以來,油區歷史上發生的最重要的事件。



本文摘錄自《美孚石油公司史》,[美]艾達•塔貝爾 著,肖華鋒/方芳 譯,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新民說,2019年3月。

來源: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