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除夕了。
忽然就想到了去年除夕，震驚全國的張扣扣殺人復仇事件。
就在不久前，陝西省漢中市中級人民法院就張扣扣案一審宣判：判處被告人張扣扣死刑。
23 年前，年僅 13 歲的張扣扣，親眼目睹了母親被鄰居用木棒打死，而當時主要實施犯罪的王正軍未滿 18 歲，因此被判處 7 年有期徒刑和9639.3元賠償。
此事在張扣扣心理留下了巨大陰影和仇恨，於是他選擇在務工回鄉後的除夕夜，連殺鄰居仇家三人。
當我把兩件事以時間和因果關係擺在一起，僅僅只是簡單兩段文字，便能激起巨大的爭議。
的確如此，在微博上，每一條判決新聞下面被頂得最高的都是無奈和不解。因為這一次法律沒有和民意站在一起。
但你絕對無法說判決不公正，因為連殺三人，判死刑無可厚非。
只是當公眾自我代入，面對至親被殺，就無法能理智地兼顧法理和情理了。
關於這起案件，魚叔想起一部電影，也是一次復仇，演繹了現實世界外的另一個版本——
《守法公民》
Law Abiding Citizen
《守法公民》是十年前的一部經典的血債血償復仇片，由F·加里·格雷執導。
他可以說是犯罪類型片里的一把好手，《王牌對王牌》、《偷天換日》都是叫好又叫座。
而普通觀眾更為熟悉的應該是2017年的《速度與激情 8》，該片也以 26.71 億成為2017 年內地票房亞軍。冠軍是戰狼。
《守法公民》是他執導的口碑僅次於《王牌對王牌》的一部電影。
大多數觀眾看完最深的印象就是：一場高逼格夠爽快的復仇。
先從電影片名說起，「守法公民」指的就是本片的男主謝爾頓；
其扮演者是傑拉德·巴特勒，就是《斯巴達三百勇士》里的肌肉猛男，由他演繹復仇者的形象，力度十足。
謝爾頓的工作就是做各種研發，手握多項專利，和妻女住在一個恬靜的小鎮，生活美滿幸福。
他的周末時光就是窩在家裡，做著模型，一邊和女兒交流彼此的「傑作」，一遍聽著妻子在廚房傳來的鍋碗瓢盆協奏曲。
但這美好平靜的一切被兩個法外狂徒打破。
他們窮凶極惡，不僅謀財害命，還將謝爾頓的妻女姦殺。
謝爾頓也被匕首重刺，但被救回，成了這場慘案唯一的倖存者。
他目睹了妻女被殘害的整個過程，只求兩個暴徒能被繩之以法，判處死刑。
但法律沒有讓正義及時降臨，對方律師利用體制的腐敗和法律的漏洞，讓明明足以定罪的證據失效。
對於謝爾頓來說，無論如何都要抗爭到底；
但地方法院檢察官尼克（傑米·福克斯 飾）卻退縮了，除了聲張正義之外，他也有「業績」，定罪率就是他信奉的指標。
尼克知道如果硬剛下去，不是沒有贏的可能，但耗時耗力，為求穩妥，他和其中一名犯人做了交易。
讓其作為污點證人，指正另一個同夥，而條件是獲得輕判。
最終，這兩個窮凶極惡的罪犯，一個被判死刑，緩刑十年；一個只是被判十年監禁。
可笑的是，被輕判的反而是當著謝爾頓的面，姦殺他的妻子，並殺死他的女兒的更為惡劣的那個。
十年一晃而過，檢查官尼克事業平步青雲，也有了自己的女兒，但忙碌的工作幾乎讓他疏忽了孩子的成長。
當他還把女兒當成小孩子，用爸爸去抓壞人這樣的言辭來敷衍時，妻女也只是心照不宣，懶得戳破。
而這十年對於謝爾頓來說，卻是度日如年，他沒有放棄一分一秒來等待復仇時刻的到來。
當年被判處死緩的罪犯，即將行刑。
他掉包了死刑的注射儀器，調整了注射順序，本來應該無痛的行刑過程，變成了一場血管爆裂的死亡直播。
而另一個已經逍遙法外的罪犯達比，也難逃一死，等待他的是更加殘酷的血債血償。
達比被騙到一座廢棄的工廠，先是注射了從河豚身上提取的毒藥，能讓人渾身麻痹但意識清醒。
達比動彈不得，任憑謝爾頓擺弄。
他被綁在手術台上，注射著腎上腺素，以保證他隨時保持清醒；
身上纏滿止血繃帶，以免流血太快而死去，嘴裡也塞上防護措施，避免他咬舌自盡；
頭頂有一面鏡子，他將親眼目睹自己被截肢而死，碎屍萬段。
當法律無法還清白無辜的公民以正義時，守法公民的雙手只能沾滿鮮血，在法外製裁。
毫無疑問，所有人都知道，這兩個罪犯的死與謝爾頓直接相關。
而謝爾頓也完全沒有想逃。他回到家裡，脫光了衣服，毫無戒備，敬候警察的光臨。
看到這裡，你以為就是復仇的結尾嗎？
不，這場復仇只進行了一半。
十年縝密的規劃，讓這場犯罪天衣無縫，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是謝爾頓做的，也沒有證據指認。
除非，謝爾頓自己承認罪行，這場景一如當年。
這一次檢察官尼克和謝爾頓，又一次相見了，不過是站在對立面。
謝爾頓知道警方和法院都束手無策，於是提出要求：只要你們滿足我一個小小的要求，我就認罪——
監獄的床我睡不慣，換個席夢思。
就這麼簡單，答應了，我就認罪。
這是在交易么？這就是在嘲諷。
謝爾頓利用司法漏洞，逼得尼克和他做不正當交易，無論這事情多小，都是一記耳光。
沒有辦法，為了儘早結案，席夢思床墊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在所有犯人的起鬨聲里進了監獄。
謝爾頓也守信，立馬認罪；
但他手上還有籌碼，一條人命——
當初罪犯達比的辯護律師巧舌如簧、搬弄是非、顛倒黑白，他也應該受到懲罰。
釋放人質的前提是，謝爾頓提出了第二個要求，一頓配菜齊全的牛排，中午一點準時送到牢房，他強調記得「準時」。
尼克又答應了第二個要求，但謝爾頓的出格的行為對監獄日常管理造成了極大的破壞，因此典獄長並不配合，牛排晚到了 8 分鐘。
而正因為這 8 分鐘，他們錯過了解救人質的最好時機。
這時候，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是一場謝爾頓的復仇遊戲。
他不是知法犯法，他是知法玩法。
當初他被搪塞接受不公判決的理由，今天成了他成為法外狂徒的武器。
只要他始終有籌碼，就可以不斷做這樣的交易。
第三場交易，他要無罪釋放。
其實他早有機會無罪釋放。
被抓的開始，警方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將他刑拘，法官判決當庭釋放。
是他自己站了起來說：兩條人命，殘忍殺害，你們都知道是我乾的，還要將我當庭釋放！
這一方面是諷刺，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的一步棋。
他就要在囚室里當上帝。
回到第三場交易，第二天早上6點，他要聽到自己無罪釋放的消息，不然死的人更多。
所有人如臨大敵，徹夜工作，當然不是要釋放謝爾頓，而是爭分奪秒找到真正有力的證據。
6點，什麼都沒找到，熬完通宵，疲憊不堪的司法人員，準備回家休息，停車場發生了爆炸。
死傷慘重。
法官、檢察官也相繼被殺，只留下尼克一人。
到這裡，一場復仇已經演變成了一次向體制的宣戰。
爆炸引發了巨大的恐慌，而最恐怖的是，所有人都知道罪犯是誰，卻無力阻擋，只能一次次接受他開出的條件。
接下來，謝爾頓把復仇之火指向了權力的核心，市政廳。
不斷地巨大的死亡，和完全無法控制的局勢，讓尼克和整座城市陷入巨大的恐慌。
但他也漸漸明白這一場復仇背後是因為什麼。
是他自己不斷妥協，不斷答應對方的條件，才從一張無傷大雅的席夢思床墊，演變成今天的災難。
和罪犯做交易，走捷徑，保住那一點點定罪率的指標，這一套熟練的行為方式，早就讓他忘記了最初想要當一名檢察官的初衷。
站在同事的墓碑前，他說：
年輕的時候，我很想改變這個體制，我想抗爭，不惜代價，做到最好。但是這裡讓一步，那裡讓一步，最後陷入到這個遊戲中。最後我意識到，我想改變的這個體制，卻改變了我。
最終，尼克終於發現了謝爾頓的作案手法。
他說，我再也不會和罪犯做交易了。
謝爾頓笑了笑，說那我還算一個不錯的老師，他按下引爆按鈕，發現炸彈已經被尼克調包放到了監獄裡，他笑笑，在爆炸聲里化為灰燼。
而尼克是如何突然吃了聰明豆一樣解鎖謝爾頓的作案手法的呢，是因為一封神秘的郵件，而這個郵件的發送者，就不言而喻了。
這是一場註定血腥的得不償失的復仇，謝爾頓早就寫好了自己的結局；
如果尼克始終無法醒悟，這場遊戲他還會玩下去。
是尼克一次次妥協，導致了一次次罪惡的升級。
謝爾頓死了，留下一個不會再敢和罪犯做交易的檢查官。
可是電影終究是電影，有鏡頭就會有視角，我們跟隨著主人公謝爾頓的視角，他親眼目睹了什麼，我們觀眾便也感同深受。
在影片中，謝爾頓的復仇雖然有些用力過猛，但能讓我們接受甚至覺得酣暢，是因為他將腐朽的體制人格化了，那個人就是尼克。
十年，體制里的人沒有換過，法官是當初的法官，警察是當初的警察，檢察官是當初的檢查官。
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在這裡，報復的對象是明確的。
也因此，電影最後這個甚至有點狗血的結局——尼克幡然醒悟，決心做懲惡揚善決不妥協的人民執法官才得以成立。
但事實上體制終究不是個人，它也無法擁有「視角」。
如果司法真的能全知，當然可以辨清真假、判罰分明。
事實上不能，就像如果沒有鏡頭，或者我們不相信鏡頭裡的都是真的，那也無法對主人公產生認同。
所謂媒體評論也是如此，哪怕是魚叔這一篇文章也是如此。
在這個追逐熱點爆點的時代，帶視角的主觀評論極多，有情緒有宣洩才能引起共鳴，只是客觀分析理清真假那多無趣。
在這裡，魚叔無意為任何人任何事辯駁。殺人的罪犯，當然應該判刑，正直的公民，當然應當保護。這沒什麼可說的。
只是身為寫作者，魚叔想要做一點點提醒。
你看到的世界，是被他人選擇的世界，想讓你看到的世界。
如果可以，時刻警醒。
這篇文章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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