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悍的恐怖組織在庫爾德女戰士面前都失去了鋒芒，她們究竟是誰？

戰火中的庫爾德女性

隨著土耳其考慮對庫爾德人再次發起進攻，在敘利亞東北部實現平等、公正社會的夢想正漸行漸遠。

● 羅賈瓦（圖片來源：德國庫爾德人協會）

因為混亂、衝突和無窮無盡的恐怖襲擊常常佔據主流媒體，敘利亞在大眾心中的形象與人間地獄無差。但是，今天的敘利亞也是和平、合作和漸進式政治變革的顯著的試驗地，羅賈瓦（Rojava）就是一盞勇於嘗試的明燈，不僅對中東，而且對世界其他地區都有深遠影響。

羅賈瓦，在庫爾德語中是「西部」的意思，這裡也被稱為「西庫爾德斯坦」，它是橫跨敘利亞北部邊緣的一塊狹長地帶，北邊與土耳其接壤，東邊與伊拉克毗鄰。庫爾德人占羅賈瓦人口的大多數，約460萬人，而且大部分是穆斯林，但該地區也是許多其他族群的家園，包括阿拉伯人、亞述人和雅茲迪人，以及基督教徒和其他小群體。

敘利亞內戰開始一年後，羅賈瓦宣布脫離高壓的阿薩德政權，實行未得到官方認可的「自治」 。庫爾德民主聯盟黨（PYD）領導這裡的居民形成了一種直接民主形式。他們在這片庫爾德語言和文化被取締、公民權被剝奪的土地上，建立了一個基於包容和合作的政體，承認所有公民之間的性別、宗教和種族平等，婦女占所有領導職位的40%。

2014年夏天，戴著黑色面具的極端組織「達伊什」（ISIS）似乎所向披靡，他們席捲了驚恐的伊拉克城鎮，伊拉克軍隊和聲名顯赫的伊拉克庫爾德民兵佩什梅格也擋不住敵方的勢頭，直到聖戰者們到科巴尼（Kobani），他們遇到了完全出人意料的游擊隊員——年輕的庫爾德女兵。在對抗伊斯蘭國保衛庫爾德民主自治的過程中，婦女作為激烈的戰士和領導者站在了前線。

● 庫爾德女孩亞·拉馬贊·安塔爾（Asia Ramazan Antar）因其美麗的面容被稱為「庫爾德安吉麗娜·朱莉」，她在試圖阻止三名伊斯蘭國自殺式汽車炸彈手的襲擊時被殺害。安塔爾1996年出生於敘利亞東北部靠近土耳其邊境的城市，在19歲時就已經結婚但隨後離異。據了解，她在2014年加入YPJ，以槍擊ISIS武裝分子。YPJ女兵旅是敘利亞庫爾德人民保護部隊的一支全女性軍隊，有大約50,000名女戰士，大部分高層由18至40歲的女性擔任（圖片來源：Facebook）

● 2018年由伊娃·於頌執導的電影《太陽之女》海報，電影根據庫爾德斯坦女兵真實故事改編（圖源谷歌）

● 來自敘利亞的佩什梅格戰士是守衛伊拉克摩蘇爾大壩的部隊之一。「佩什梅格」在庫爾德語意為「面對死亡的人」，它是伊拉克庫爾德斯坦自治區的武裝力量（圖片來源: SETH J. FRANTZMAN）

近年來美國武裝支持力量逐漸從庫區轉移，土耳其為了維護本國庫區的穩定，擴大本國在庫區乃至整個中東地區的影響力，對敘利亞東北部庫爾德人管轄區謀劃再次發動攻擊。這令為自由和平等而奮戰的羅賈瓦婦女擔心，不單單是戰爭本身，還有她們的未來和戰爭可能造成的後果。

事實上，今天為羅賈瓦而戰鬥的女戰士越來越少了，她們許多人在對抗伊斯蘭國的戰火中喪生，土耳其入侵的持續威脅、不穩定的停火、經濟上的困難以及試圖將庫爾德人擠進阿拉伯人管轄區的企圖也對羅賈瓦婦女的生活、權力和自由產生了負面影響。

戰爭的威脅正在迫近

生活在敘利亞東北部的庫區，過平常的小日子從來談不上容易。如今，大宗商品一直處於匱乏狀態：水和電實行間歇式供應，就業機會短缺，主食價格昂貴，要想支撐家庭或撫養孩子更是艱難萬分。然而，隨著土耳其戰爭的鼓聲越擂越響，許多羅賈瓦人擔心，即使是這一困難的現狀也可能很快就會被更恐怖的空襲和難民潮所取代。

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最近幾周威脅說，如果莫斯科、安卡拉和華盛頓在2019年達成的協議的條件沒有得到尊重，他將重啟敘利亞行動。生活在羅賈瓦的俄羅斯裔記者莉莎·希什科（Liza Shishko）告訴媒體熱線，無論針對敘利亞庫爾德斯坦的另一次行動是否在即，當地的安全局勢都在不斷惡化。

● 2020年8月7日，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在出席聖索菲亞大清真寺的周五祈禱後與媒體交談。（圖片來源: 路透社）

希什科最近通過Telegram和Instagram報道：「在羅賈瓦的通勤變得危險，而土耳其一個多月來增加了對自衛隊（SDF）和YPG領導人的精確攻擊，並且在土耳其控制的領土上出現了更多的綁架事件」。

SDF，即敘利亞民主力量，是由民兵組成的聯盟，羅賈瓦的官方防禦力量。自衛隊由人民保護部隊（YPG）領頭，是一支主要由庫爾德人組成的民兵隊伍。

2019年10月9日，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宣布，向敘利亞北部發動代號為「和平之泉」的軍事行動。土耳其軍隊進入敘利亞庫爾德人為主的城鎮塔爾阿比亞德（Tell Abyad）和拉斯艾因（Ras al-Ayn），數百名平民因行動而死亡。許多人被迫離開他們的家園和土地。

● 土耳其「和平之泉」行動恢復對敘利亞塔爾阿比亞德YPG陣地的炮擊。（圖片來源：REUTERS）

自那一天起，這兩個城市一直籠罩在黑暗之中，成千上萬的庫爾德居民被迫逃離，該地區的人口結構發生了重大變化。而在戰爭中，受影響最深的是婦女。最近聯合國委員會發現的大量證據表明，「庫爾德婦女的處境岌岌可危」。

聯合國授權的敘利亞問題獨立國際調查委員會發現了庫區女性被日常強姦、性暴力、騷擾和酷刑的大量證據。報告列舉了阿夫林市的侵犯行為和有針對性地綁架平民的例子。2018年，土耳其民兵入侵併佔領了阿夫林市（Afrin）。報告記錄了在塔爾阿比亞德至少有幾十名婦女被強姦的情況。

古代東方語言學家謝勒·西多（Shiler Sido）說，由於敘利亞和土耳其的經濟封鎖，情況正變得越來越糟，她正致力於研究戰爭對在國際法框架內成為難民的庫爾德婦女產生的嚴重後果。西多在阿夫林出生和長大，由於土耳其的入侵，她不得不離開該市，在阿勒頗的農村找到了避難所。

「敘利亞的每個地方都猶如墳墓，一切都被摧毀了，學校、房屋，無所倖免。至於羅賈瓦，我們從一開始就受到了政權的壓制，許多農業用地被奪走，經濟封鎖在各方面延續，它使我們窒息。有許多報告顯示，由於營養不良，我們的婦女血液中普遍缺鐵，」她告訴媒體熱線。

● 2021年3月7日，人們站在庫爾德斯坦旗旁，等待教皇弗朗西斯在伊拉克埃爾比勒的弗朗索·哈里里體育館舉行彌撒（圖片來源: 路透社）

庫爾德人烏托邦的終結？

近十年來，羅賈瓦一直是敘利亞和整個中東地區實行父權制和對婦女持有辱人格態度的一個鮮明反襯。庫爾德人、阿拉伯人和國際婦女湧入這裡，參加反對壓迫的武裝鬥爭，同時將這裡當作逃離保守社會和父權制的庇護所。羅賈瓦的法律禁止一夫多妻制和早婚，婦女參與到生活的各個方面，包括軍事指揮和政治領導。

● 羅賈瓦女性慶祝2020年國際婦女節（圖源Rudaw.net）

西多說，「ISIS想讓整個世界籠罩在黑色之中，讓我們回到中世紀。整個人類都處於危險之中，不僅僅是我們。羅賈瓦正好相反，它反對激進的伊斯蘭思想，反對侵犯人權和侵犯婦女權利」。

「為什麼羅賈瓦對婦女如此有吸引力？其實全球沒有多少地方可以讓婦女獲得武器並參與武裝鬥爭，由於沒有男性對武器的壟斷使她們有一定的信心和自衛能力。在這裡，婦女可以在軍事和文職領導中發揮重要作用。所有這些方面都與存在於西方和這裡的中東地區的『弱女子』形象形成對比」。

● 羅賈瓦街頭相擁而泣的女戰士（圖片來源：Women Defend Rojava. Net）

特拉維夫大學教授奧夫拉·本吉奧（Ofra Bengio）是研究庫爾德歷史的著名專家，也是許多相關書籍的作者，他說來到羅賈瓦的外國人是被浪漫主義、冒險、與「壞人」的戰鬥和長期內戰所吸引。在這方面，這一現象可以與西班牙內戰(1936-1939)相提並論，後者曾經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理想主義者、共產主義者和正義追求者。

希什科強調，對許多庫爾德婦女來說，加入羅賈瓦的武裝抵抗運動被視為一個機會，可以避免父權制社會中女性的傳統道路——婚姻、家庭和孩子。她們中的許多人有意識地選擇了所謂的「革命的獨身主義」。她說，婦女在YPG期間不能有家庭和孩子。其實沒有規定說禁止生過孩子的婦女加入YPG，但她們的家人可能不同意，甚至阻止她們這樣做。在保守和極端宗教的社會與革命的需要之間總是存在著妥協。

作為三個孩子的母親，西多補充說，在羅賈瓦，婦女擁有選擇的權力，成為一名戰士，或者成為一名母親。她說：「如果你的孩子和家庭在你身後，就很難全身心投入到戰鬥中。在敘利亞這樣的國家，既要打仗，又要生孩子，是非常困難的。另外，在敘利亞北部目前不穩定條件下，已婚婦女的處境也非常艱難。這裡有戰爭罪、強姦、家庭暴力，很多時候，婦女覺得她們必須以這種或那種方式進行反叛」。

羅賈瓦不穩定的局勢、對ISIS的血腥戰爭以及土耳其入侵的持續威脅，對敘利亞東北部的庫爾德烏托邦式自治產生了嚴重影響。在2019年之前，婦女在YPG的所有戰士中約佔三分之一，而如今，據當地人說，她們的人數明顯減少，因為許多人已經死在戰場上，比如她們的政治領袖，敘利亞庫爾德未來行動黨的秘書長赫夫林·哈拉夫（Hevrin Khalaf）於2019年10月12日在羅賈瓦被親土耳其的部隊殘忍殺害。

● 赫夫林·哈拉夫（圖片來源：ANF News）

此外，許多進步的家庭已經去了歐洲，而更保守的家庭則從南部遷往羅賈瓦北部，在那裡大多數婦女都遮住頭髮，堅持傳統的規範。希什科指出，這些行動導致了社會上的變化，例如卡米什利的公共游泳池和軍隊中沒有女性。

敘利亞庫爾德人擔心，如果土耳其在敘利亞東北部發動新的攻勢，他們會發現自己毫無防備，因為美國正在與該地區保持距離，而俄羅斯則追求自己對安卡拉的利益。敘利亞北部的庫爾德領導人最近發出呼籲，要求與大馬士革談判。11月初，大馬士革調動敘利亞阿拉伯軍隊前往自衛隊控制的城鎮泰爾里法特（TelRifaat），以應對安卡拉部隊的攻擊。

敘利亞庫爾德人將繼續為自己的生存而戰，但是在羅賈瓦建立平等、公正社會的夢想，似乎在漸行漸遠。

編譯：周君藝

審校：張峻瑜

排版：王子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