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簡史Ⅱ 病菌和槍炮：引入美洲的天花

病菌和槍炮：引入美洲的天花

哥倫布大交換

全球史這一課題常常以1500年為起點，以1500年作為1492年的近似值。隨著哥倫布在1492年發現新大陸，航海時代意味著地球上的人類社會終於產生了全球性的聯繫。歷史學家稱這一現象為哥倫布大交換（Columbian Exchange）。最為人熟知的交流當屬跨大西洋的人類遷徙：成千上萬的歐洲移民先後抵達美洲，建立了新的聚居地和國家。美國就是這一大遷徙的結果。但同時，也有無數人被迫背井離鄉來到新大陸：約有1200萬非洲人被賣作奴隸運往美洲在種植園和礦井中工作。

大西洋的奴隸貿易，來源：Statista

哥倫布大交換另一影響深遠的交流是動植物的傳播，很多我們現在熟知的飲食習慣都是這一交流的結果：今天，巴西和哥倫比亞是咖啡的主要生產地，中美是香蕉的主要產地，但是這些都並不原產於美洲；香蕉原產於東南亞，咖啡則原產於非洲。

在湘菜、川菜、印度菜中常用的各種辣椒原產於中美洲；廣受各國人民喜愛的土豆、番薯、玉米均原產於美洲；義大利菜中常用的番茄同樣原產於美洲。也就是說，番茄炒蛋、烤紅薯、泡椒鳳爪、熗炒土豆絲這些我們耳熟能詳的菜肴，都只有不超過五百年的歷史，和水稻、小米、白菜等在中國土生土長的食物相比，顯得十分年輕。

哥倫布大交換中的動植物，來源：大英百科全書

不幸的是，疾病也跟隨著人類的移動來到了新大陸。由於人類對抗疾病的第一道防線是人體自身的免疫系統，對於從未接觸過的病原體毫無免疫力的美洲人因此遭受了嚴重打擊。這其中最為典型且致命的就是天花。

天花

天花的起源已不可考，我們唯一確定的是，這一可怕的疾病自從數千年前便一直伴隨著人類社會。公元前十五世紀的古埃及的木乃伊身上就檢測有天花感染的痕迹，病毒在秦漢時期傳入中國。

因為天花病毒感染不分貴賤，所以在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法國國王路易十五、俄國皇帝彼得二世均死於天花；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美國總統林肯均曾患上天花；日本史上知名的戰國武將伊達政宗幼時因天花導致右眼失明；在中國歷史上，最出名的天花患者可能是因天花病亡的清朝順治皇帝；康熙帝也是因為已經感染過天花具有免疫性，才被選作皇位繼承人。

伊達政宗像，現藏於東福寺；來源：Wikimedia Commons

天花病毒一般通過呼吸道進入人體，在10-14天無明顯癥狀的潛伏期後，感染者會出現類似重症感冒的癥狀，包括頭痛、發熱、肌肉痛等。在這些癥狀逐漸緩解時，病人身上會出現皮疹，尤其集中於面部和四肢；皮疹逐漸變為水泡狀膿腫，最終結痂留下疤痕。普通天花的死亡率約為30%，但重症病人的死亡率可達90%。由於天花病毒可通過病人呼出的口腔分泌物和皮疹這兩種途徑傳播，因此傳染性較強。但是和其他流行病相比，天花有兩大特性使其相對容易得到控制：感染天花倖存的人終生擁有對天花的免疫性；天花不能感染人類以外的動物。

牛痘疫苗

英國醫生愛德華·詹納發現牛痘接種法預防天花的故事人盡皆知。在這一方法被發現之前，人們也早已採用了「人痘」來預防天花：接種者或是吸入被磨成細粉的患者皮痂，或是使用沾有皮痂粉末的利器劃破皮膚。不過人痘中的天花病毒活性較強，接種失敗反而會因此患上天花。總之，因為天花在人類歷史中反覆出現，大部分人類社會都有一定的應對措施。從未接觸過天花的美洲原住民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天花重創美洲

美洲經常被稱為「處女地」；在大眾印象中，未經殖民的美洲物產豐富、風光優美，是一片未經污染的樂土。但是這並不意味著美洲原住民都是因為身體嬌弱而死於新引入的疾病。美洲並非沒有本地的流行病；相反，正如歐洲人將天花帶去了美洲，美洲的流行病也因此傳至全球，其中包括梅毒和南美錐蟲病。雖然美洲人確實缺乏應對天花的措施，但是美洲人自身的生活習慣和社會組成並不易形成疫情：儘管中美和南美的人類社會都是農業社會，但是人口密度遠低於同時期的歐亞大陸。在北美，以狩獵、採集、貿易為主要生產活動的印第安人則分散在廣袤的大平原上。對於需要人與人間密切接觸才能傳染的天花來說，就算美洲人缺乏抵抗力，天花疫情的擴散也實屬難事。

天花疫情對美洲原住民所造成的災難，與歐洲殖民主義密不可分。歐洲殖民者不僅帶來了病菌；他們對當地社會、環境的破壞，和對當地人民的迫害，加劇了天花的影響。以美國東南部為例，天花在15世紀傳入北美之後，最初並未對當地原住民造成明顯的影響。但是到了17世紀，隨著歐洲殖民者的大批湧入，以及種植園經濟的初步建立，原本遍布北美大陸的北美原住民被迫生活在愈發狹小的保留地中。人口流動進一步加劇了疾病的擴散。到了1715年，已有近90%的北美原住民死於疾病、飢餓和動亂。

藍色部分為現在美國境內的原住民保留地，來源：Wikimedia Commons

賈雷德·戴蒙德在其代表作《槍炮、病菌與鋼鐵》中指出，由於自然條件的不同，歐亞大陸社會對環境的改造和適應遠強於其他地區的人群，因此在近現代取得了世界的主導地位。但是這一趨勢並非自然形成的：如上文所示，自然因素（天花）被人為（殖民主義）進一步放大，使得原住民在社會上和人口上都遭受了嚴重打擊。

萬幸的是，天花相對較低的傳染性和多年的免疫防治措施意味著人類在這場防疫之戰中佔了上風。1980年，世界衛生組織正式宣布天花已在自然界完全絕跡。也就是說，除了在少數設施完備的最高級別生物實驗室以外，地球上已不再有天花病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