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屆採訪手記——兩個於虹在陝北

1997年12月9日，是單日。劇組進京的車是雙日行，單日停，當滿車身貼著花花綠綠的老三屆廣告的依維柯招搖著駛進騎河樓北京婦產醫院時，全車人緊張的心弦才算松下來，不由都為這次違章行駛沒被發現而慶幸。同行的北京知青說：「怎麼北京的交警特別關照你們？可能是看老三屆的面子吧。」有人介面說：「不全對，一次停車時，一個交警把老三屆念成老三廟了呢！」大家笑成一團，一下子彷彿違章也成了美麗的違章。

到騎河樓是拍鄧小虹，她在陝北延長插隊七年，西安醫學院畢業，同濟醫大研究生，後留學日本，現在是北京婦產醫院的副院長，首都醫科大學的教授、研究生導師。顯赫的名銜一大串，她們身世也不一般，她的父親是文化大革命中驚天動地的人物，「三家村」的鄧拓。文化大革命最早是拿她父親開刀的，她的家可以說是文革中最早經歷苦難的。

說到上山下鄉這段經歷，鄧小虹有她對苦難的看法。「對我來說，上山下鄉恰恰是擺脫了苦難，我的弟弟還不到下鄉年齡，但為了躲避北京那種政治風暴壓力，才和我毫不猶豫一起到陝北插隊落戶，在北京我們是狗崽子，黑幫子女，被紅衛兵追打，扔石頭，而陝北老鄉根本沒有歧視我們，他們關心照顧我們，才使我們體會到做人的尊嚴。」

當攝像機從這位依然清秀、依然睿智的老三屆中優秀者的臉上搖過時，我似乎在她平凡而樸素的身上尋覓到一種久違的青春朝氣，一種撼人的力量，可以穿越歷史，連接昨天與今天的足跡。當鄧小虹拿出她保存近三十年至今還在使用的印有「上山下鄉光榮」的茶缸時，那意義已不僅僅是紀念了。

鄧小虹和弟弟鄧壯插隊延長縣黑家堡，她另一個妹妹插隊北京郊區黑山寨。鄧小虹回憶她母親曾幽默地說：「本來咱們家就夠黑的了，你們怎麼插隊落戶的地方不是黑家堡，就是黑山寨？」

鄧小虹拿出影集，裡面鄧壯的照片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歪著嘴朝天吸煙的怪相。鄧壯說：「陝北老鄉善良正直，說：「我們不懂政治，全看人，你們是好人，父母一定也是好人。」」

說到鄧小虹的母親，裡面還有這樣一段傳奇呢！鄧小虹到陝北插隊，就是頂她母親當年在陝北革命時用過的名字於虹。她母親是一位老革命，是新華社最早的播音員，是載入中國廣播史的著名的人物。於是歷史在這裡巧然相遇了，30年代、40年代和60年代、70年代，陝北土窯洞住過兩個於虹，都是16歲，一個是為了新中國而奮鬥的革命戰士，一個卻是來接受再教育的插隊知青。

後來她母親改名丁一嵐，是離開延安？過國民黨封鎖線在呂梁山區的山西嵐縣改的。當時起兩個字的名字，容易被人懷疑為共產黨，丁一是於字拆開，嵐就是嵐縣了。建國後，一次周總理到新華社，當介紹到丁一嵐時，總理還稱讚：「丁一嵐，名字起得很有詩意嘛！」

拍攝的當天，在內蒙古建設兵團鍛煉的老知青張麗娜也來了，她給我們帶了不少資料和照片，她對我們拍攝老三屆可是全力的熱情支持，這次來也算是友情出擊籃球。她成立了以「三家村」命名的文化實業公司，任董事長。她給我們贈送了鄧拓的《燕山夜話》和《鄧拓詩集》。拍攝鄧家子女，她當然要來了。說到鄧小虹，快人快語、直率潑辣的張麗娜說：「小虹夠優秀的了，讓她當衛生局長，她不幹，堅持要搞業務，在醫院當大夫，事業心特強。」

我們給鄧小虹介紹了一個月前在延長黑家堡岳口拍攝她當年插隊住過的窯洞的情況，窯洞已塌陷，沒了門窗，當年知青們建的沼氣池也廢棄變成了糞坑，一副殘破凋落的景象，但老鄉們回憶起知青，可是眼睛放著光，述說著這裡都住過誰，住過現在如何如何有名的風雲人物。誰能想到，這僻壤之地，這麼一孔破窯洞，曾住過從北京來的一幫生龍活虎的知青青年，好像一陣風，忽兒來了，又忽兒去了，但面對這孔破敗的黑家洞，還有公路邊上黑家堡的石碑子，彷彿有一條無形的線，牽魂繞夢的線，這條線清晰的抒寫著他們三十年默默奉獻，三十年風雨滄桑、重塑靈魂、生命體驗的過程。

鄧小虹在延長縣黑家堡岳口大鼎插隊七年，很多同學都紛紛招工、考上大學走了。七年，在陝北插隊知青算是長的了。兩次考大學都因父親問題而失去報名資格。第三年縣上教育局來了個幹部勸她說：「你一定報上名，中央有文件，父母有問題，不影響子女考大學。」這是鄧小虹人生的一個轉折，鄧小虹說：「我永遠都感激這個幹部，雖然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

說到這裡時，我分明感覺到了鄧小虹內心的激動。她閃著淚光的眼裡分明透射出一種遙遠的追憶，一種激情的渴望，一種純潔的寄託。

這個聞名陝北的黑家堡，留給我深刻印象的，是這裡出了個北京知青教出來的學生——黑明。北京知青當年把大城市的生活習慣帶到這貧窮閉塞的小山溝，無疑是帶來了一次現代文明的衝擊，而對陝北小子黑明的童年影響那是更為強烈了。上小學時的班主任就是一位北京女知青，講給他外邊的精彩世界，講給他聞所未聞的知識文明，使黑明從小就有了處外闖世界的願望。因了這一段知青老師情，黑明奔波兩年 拍攝出版了百名知青的紀實攝影《走過青春》，引起了轟動，……這些都被拍攝入了《文明的天使》一集中。

還有，黑明堡留給劇組深刻印象的就是「羊雜碎」了，被劇組評價為全陝北、全中國最好吃的羊雜碎了，延長縣委宣傳部吳廣斌部長陪著我們，一個勁的介紹，早晨宰的羊，中午就賣光了，那個新鮮呀！全是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