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學者阿爾伯特· 赫希曼

著名經濟學家赫希曼。

阿爾伯特·赫希曼是上世紀最重要的經濟學家和思想家之一。他的研究領域極為廣泛，包括經濟發展、政治經濟學、拉美經濟、組織理論、思想史、政治哲學等。他的政治態度也非常明確：「西方」左派，帶有溫和的理想主義色彩，對經濟發展、平等、社會進步等核心理念高度認可，並且堅持不懈。

和絕大多數頂尖學者相對平淡的人生不同，赫希曼的人生本身就充滿傳奇。

傳奇的一生

1915年4月7日，赫希曼出生於德國柏林的一個猶太家庭，他的父親是外科醫生。赫希曼從幼年到青年，經歷了德國在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巨大社會動蕩。所以他十幾歲時，就開始閱讀大量艱深的社會科學和哲學著作，這其中包括馬克思和列寧。1932年，赫希曼進入柏林洪堡大學學習。一年後，希特勒成為德國總理，赫希曼為躲避反猶浪潮離開了德國，轉而就讀於法國的巴黎大學，開始了一段「無國籍人士」的流亡和學習生涯。

1935年，赫希曼因獲得獎學金，前往英國倫敦政經學院進修一年。在此期間，他聽了包括羅賓斯和哈耶克的課，選修了經濟思想史和國際經濟學課程，轉向了自由市場理論。一年的進修結束後，赫希曼到義大利里雅斯特大學求學，並支持反墨索里尼的地下鬥爭，又前往巴塞羅那，支持西班牙共和軍對抗佛朗哥。

1938年，赫希曼獲得義大利里雅斯特大學經濟學博士學位。1939年「二戰」爆發後，赫希曼回到法國，加入法國陸軍對抗德國納粹。1940年法國投降後，赫希曼只能隱姓埋名，幾經周折而流亡到馬賽，參與地下反抗活動，並加入美國組織的一個緊急營救委員會，給猶太人和知識分子偽造證明、代辦簽證、制定出逃路線、安排過境，護送他們逃出德軍的魔爪。因此，包括政治學家漢娜·阿倫特、人類學家列維－斯特勞斯、畫家杜尚在內的諸多歐洲知識分子得以逃往美國。1940年12月，因擔心納粹的搜捕，赫希曼不得不離開馬賽，徒步翻越比利牛斯山，經由西班牙、葡萄牙，於1941年1月逃至美國紐約。到了美國後，赫希曼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從事國際經濟學研究，並結識了一名來自猶太富商家庭的少女，兩人就此成婚。

1943年，赫希曼在美國舊金山應徵入伍，隨後加入美國情報機構。他還被派往過北非，之後隨盟軍進攻義大利。赫希曼在軍隊中擔任德語翻譯，還參與了紐倫堡審判。因為加入了美國陸軍，赫希曼獲得了美國國籍。1946年以士官退伍後，回到華盛頓的赫希曼四處求職。由於得到經濟學家格申克龍的邀請和推薦，他進入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並參與了馬歇爾計劃的制定和實施。1952年，厭倦了在美聯儲工作的赫希曼，應邀前往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擔任哥倫比亞政府的經濟顧問。隨後，他在哥倫比亞開設了一家私人諮詢公司。

1956年，赫希曼受到耶魯大學的邀請，在那裡訪問了兩年。這也使他真正進入了美國學術界的核心地帶。兩年的訪問結束後，他很快被哥倫比亞大學聘為教授，從而不僅與諸多優秀的經濟學家成為同事，甚至還和政治學家亨廷頓成為好友，儘管兩人在發展中國家的現代化和改革問題上存在巨大分歧。此後，格申克龍又把赫希曼挖到了哈佛大學，就此，赫希曼成為盧修斯·利陶爾政治經濟學講席教授。1974年，赫希曼正式加入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在此一直工作到1985年退休。

1996年6月，赫希曼在維也納完成一場講座後前往阿爾卑斯山旅遊。不料在下山的路上，他被絆後摔倒在地，腦袋撞在了一塊石頭上，醫生確診他得了腦血腫。自那之後，赫希曼的語言能力受到損害，再也沒有寫出任何學術作品。2012年12月10日，97歲高齡的赫希曼在美國新澤西州逝世。

作品

赫希曼一生著作等身。很遺憾的是，總體來說，他對經濟發展的主要作品現在看來都過時了。不過，赫希曼的其它一些作品卻仍舊是閃閃發光的。

他最著名的著作包括：

1.《國家實力與對外貿易的結構》（1945）。這本書被認為是現代「國際政治經濟學」的奠基之作。

2.《經濟發展戰略》（1958）。本書非常著名，不過，現在回頭來看，二戰後直到1970年代，對經濟發展的理解還是非常膚淺的，基本沒有觸及深刻的制度問題。

3.《慾望與利益》（1977）。作為一部思想史著作，這本書可以說是對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的一個延伸和回應。一定意義上說，這本書也是對輝格神話的批判的一部分。

4.《反動的修辭》（1991）。本書可以說是對里根主義、撒切爾主義的一個深刻批評。

他的文章中，我推薦兩篇：

1.The Search for Paradigms as a Hindrance to Understanding Author(s). 這篇文章是我最喜歡的一篇文章之一，也是我的研究設計課程中的推薦讀物之一。這篇文章警告我們，對理論或者範式的追求不應該阻擾我們對真實世界的理解。

2.Social Conflicts as Pillars of Democratic Market Society. 這篇文章，可能在政治理論界不算特別出名，但是，他對社會衝突作為「西方民主」社會的一個支柱的理解，是非常有啟發性的，也啟發了我正在進行的一項研究。

毫無疑問（至少我這麼認為），赫希曼最為偉大的作品（儘管有不少遺憾）是《退出、抗議與忠誠》。即使赫希曼沒有任何其它的作品，這本書也足夠讓他名垂青史。這本書是第一部從組織行為學的角度去理解一個組織（從公司到組織、到國家）的興衰背後的政治邏輯的作品。我個人認為，該書是任何一位試圖管理一個組織者的必讀啟蒙書。下一篇短文，將具體介紹和討論他的這本傑作。

（本文關於赫希曼的生平介紹，參考了《入世哲學家》一書）

唐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