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伐紂之時,商紂王手下到底掌握了多少人馬?

商紂王的家族

殷周決戰,早在商紂王的預料之中。武王觀兵孟津,向殷商示威之後,紂王一度準備先發制人,攻打周人。各種詭異的徵兆也預示著殷商與周國之間,將爆發一場慘烈的戰爭。如烏龜身上長出了毛髮,兔子頭上長出了角,有一種被稱為夷羊的怪獸在牧野現身,這些都是「兵甲將興」的預兆。

但是,商紂王萬萬沒料到周武王會來得這麼快,而且快殺到了自己的家門口。從膠鬲口中獲知周人大軍殺氣騰騰,直奔朝歌而來,殷商君臣惶惶然,朝歌城中處處瀰漫著恐慌的氛圍。因為商軍主力都派駐在外,朝歌和安陽「大邑商」已經沒有幾個士卒了。

武王伐紂之時,商紂王手下到底掌握了多少人馬?先來看看殷商軍隊的編製和來源。

殷商軍隊按兵種可分為步卒、弓箭手、車兵和騎兵。步卒數量龐大,弓箭手也不少,卜辭中有「百射」「三百射」的記錄,說明一支弓箭部隊的最高人數可達三百人。車兵雖然存在,但是裝備落後,殷商晚期的戰車基本上就是商王日常出行、狩獵時乘坐的馬車,沒有打造專業的軍用戰車。戰車製造技術還停留在六百年前的成湯時代,而且從出土的戰車情況來看,穩定性和靈活性均不如周人。車戰武器更是缺乏,只有三分之一的戰車配備弓箭。騎兵數量少得可憐,與車兵一樣,在交戰中都無法對周人形成威脅。

殷商軍隊按駐地和職能,可分為禁軍、戍衛軍、族軍和地方軍。

禁軍包括京畿、王宮衛隊,以及商王侍衛軍。侍衛軍在卜辭中稱為多臣、多隸,相當於周人的虎賁、虎臣,是殷商軍隊中的精銳。多臣、多隸通常由非自由民、羌人組成,還有一部分貴族子弟,他們的長官稱為寢,地位在亞之下。京畿、王宮衛隊在卜辭中稱為多馬衛、多射衛、多犬衛,他們除了拱衛京畿重地,還擔負起治安警察的職責。

戍衛軍,是指商王派往某地執行戰鬥任務的部隊,有些要長期戍衛邊關重地,有固定的服役期。

族軍,屬於王室貴族的家族部隊,卜辭中也叫王族、子族、多子族。

地方軍,就是方國諸侯所擁有的武裝部隊,如紂王征夷方時,攸侯喜麾下的地方軍就參與了戰鬥。

殷商軍隊的編製主要是師、旅、大行、行,通常分為左、中、右三個編隊,在作戰時相互配合、支持。行是最基層的戰鬥團隊,每個團隊約一百人。左行、中行、右行,組成一個約三百人的大行。左大行、中大行、右大行組成一個旅,千人為旅。三旅為一師,三千人。殷商征方國時通常出動三千人,也就是一個師。

但在武丁時期,軍隊編製並沒有額定的人數,有時候三千人為一旅,三旅即左、中、右旅為一師,包括九千名步卒以及車兵等部隊,共一萬人。卜辭中記錄,武丁的「巾幗英雄」婦好有一次三千登旅萬,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商王作為軍隊的最高統帥,獨掌徵兵、統兵、調兵大權。徵調的兵員主要來自「眾」「眾人」,也就是農耕勞作者。「眾」屬於自由民,社會地位略高於非自由民「臣」「隸」。這說明殷商實行兵農合一、寓兵於農的兵役制度,閑時務農,戰時為兵。商王徵調兵員時,稱「共人」或「登人」。

在殷商王朝的最後時刻,商軍分散各地。《帝王世紀》中記載:「武王乃率諸侯來伐紂,紂有億兆夷人,起師自容閭至浦水,與同惡諸侯五十國,凡七十萬人,距(拒)周於商郊之牧野。」容閭,是指江淮地區。浦水,在今山西境內。另外沭河以東,今山東莒縣附近的上虞,駐紮一支重兵,用以鎮壓東夷族的反抗。在最後的關頭,紂王的「鐵杆粉絲」有五十個方國諸侯,他們接到紂王的「勤王詔令」,也會派兵馳援朝歌。

在大決戰之前,紂王擁有的兵力即使沒有七十萬那麼多,至少也有一二十萬。但是太過於分散,武王已經兵臨朝歌近郊,火燒紂王眉睫,商軍主力卻還駐在千里之外的容閭、浦水、上虞,遠水解不了近渴。朝歌和安陽「大邑商」危若累卵,殷商王朝命懸一線。紂王只好下達緊急「登人」的命令,從自由民甚至奴隸中強行徵兵。

可是紂王能徵到多少兵呢?這取決於安陽殷都的居民總數。根據考古研究成果,盤庚初遷殷都時人口有萬餘,武丁前後人口暴增,有七萬至十萬人。文丁時期增至十四萬人,到了帝乙、帝辛之際,大概在二十三萬人上下。

殷商時兵源主要是自由民,紂王時期安陽殷都的二十三萬居民中,王室貴族及中小貴族約佔人口總數的7%~10%,自由民約佔82%~87%,非自由民包括奴隸和羌人約佔3%。安陽殷都居民性別比嚴重失衡,男女比例為2∶1,男性居民超過十五萬人。社會人口自然構成以男性中青壯年和青年女性為主。以此估算,紂王強行徵募的士卒在十萬左右,加上王宮衛隊、紂王的侍衛軍、隸屬於貴族的族軍以及最後馳援抵達的地方部隊,總數十二三萬,是伐商聯軍的三倍多。而十二三萬這個數字,也遠遠低於史書中記載的七十萬,或者後人臆測的十七萬。

陳兵牧野

當周武王夜宿於百泉之時,商紂王的抵抗力量已經在牧野集結完畢。牧野,就是朝歌南郊的總稱。古稱國都之外為郊,郊之外為牧,牧之外為野。朝歌以南的數十里區域內,土地平坦,水草豐美,牛羊成群,所以也可稱為牧畜之野。

商紂王選擇牧野為戰場,也是無奈之舉。因為朝歌缺乏堅固的城防體系,安陽殷都也沒有城垣,小屯殷墟宮殿區周圍只有一條武丁時期開挖的人工壕溝,東西約650米,南北1100米,深5米,寬10~20米之間。武丁之後,由於建立了一整套完備的王宮、京畿守衛制度,因而忽視了城垣的建築。所以城市防禦戰一旦打起來,就是慘烈的巷戰或者王宮保衛戰。

假如商紂王能夠設法與武王周旋到底,化空間為時間,等待各路援兵來臨,勝負猶未可知。但是商紂王太自負了,他對戰勝周武王信心十足,認為自己擁有三大優勢:(一)兵力佔優勢;(二)周人遠來疲憊,商軍以逸待勞;(三)紂王多次遠征夷方,野戰經驗豐富。

所以紂王毫不猶豫地在開闊平坦的牧野上,擺開陣勢,布好戰線,準備與周武王一決生死。《尚書·武成》中說:「甲子昧爽,受(紂王)率其旅若林,會於牧野。」商軍成梯次排列,第一梯隊是強行徵召而來的自由民,第二梯隊是王室子弟、惡來和費仲等大小貴族的族軍,第三梯隊是王宮衛隊和紂王的侍衛軍。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著周武王來戰!

二月二十一日癸亥清晨,伐商大軍自百泉朝著東北繼續開拔,行走了一天,一二十千米,在夜晚抵達牧野。周武王下令停止前進,擺開隊形,就地過夜休息,以消除一天勞頓的疲倦,養精蓄銳,迎接明早的惡戰。

伐商大軍隊形還沒有拉開,突然間又下起暴雨來。雷電轟鳴,天空晦暗,牧野上漆黑一片。大軍統帥呂尚激動地大叫起來:「太好了!雷電,是天帝在響應我軍的脈動!」

初春寒風料峭,然而伐商大軍必勝的信念,讓他們熾熱的激情如同愈燃愈旺的烈火。在暴雨之中,士兵們齊聲高唱,伴隨著有節奏的戰鼓聲,歡快地舞蹈起來,絲毫不見疲倦之色。

暴雨下了一整夜,翌日凌晨時分終於漸漸停息了。

這一天是周武王十一年(帝辛三十祀)二月二十二日甲子,公元前1046年1月20日。《尚書·牧誓》說:「時甲子昧爽。」昧就是平旦、寅時,凌晨三時許。暴雨過後的牧野上,到處瀰漫著清新的氣味。這種清新之感,令所有的人都終生難忘。他們用一個「爽」字來形容。爽,就是精神上輕鬆,身體上愉快。這就是牧野大戰前周人對生死的一種切身體驗。

戰爭,有生還,也有死亡。周武王的伐商大軍都稱得上是無畏的勇士,他們將成為最偉大的勝利者,留名於青史。

被暴雨洗滌過的夜空異常明澈。這時候人們抬起頭,發現了夜空中奇異的天象——木星正當中天,尤其顯眼。七天之後,武王身邊的史官——右史利,將當時親眼所見的天象銘刻在一尊青銅器上。這就是利簋銘文中的「歲鼎」二字。

除了木星現於中天,在牧野之戰前後的真實天象還有月亮落在房宿,太陽在箕、尾二宿之間,日月會合於斗宿,火星在女、虛、危三個星宿之間,太陽與水星同時落在北方七宿,也被史官忠實地記錄下來。至於東漢桓譚《新論》稱,「甲子,日月如連璧,五星若連珠」,是後人不實的附會。

在那個深信天命和鬼神的遙遠年代,這些天象被周人視為上天的啟示,成為證明「武王革命」合法性最有力的證據,讓神聖的「天命」概念,能夠在筆端下描繪出來,真真切切地展現於世人面前,不再那麼虛無縹緲。

戰爭中士兵的情緒和心理,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因素。周人從天象中看到了勝利的曙光,看到了未來。這促使他們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依然面不改色、無所畏懼、勇往直前地殺敵。

時值夜將明而未明,商軍嚴陣以待,飄揚的旌旗在朦朧夜色中依稀可見。周武王下令點燃油脂火把,火光照亮腳下的道路。

東漢的學者王充說,周人點燃火把,是「權掩不備」。凌晨時分,紂王大軍有的還在帳篷里睡大覺,有的已經被雨水浸泡了一個晚上,軍心渙散,陣腳不穩,周人趁勢發起猛烈的攻勢。這是周武王為滅紂搞的兩個陰謀詭計之一。另一個詭計是呂尚「奸謀惑民」,也就是喂硃砂給小孩子吃,讓小孩子渾身赤紅,待小孩子長大後,教他說:「殷商要滅亡了。」殷商民眾看到小孩子全身上下紅彤彤的,以為他是天神,倍加膜拜。所以聽到「天神」說殷商要亡國了,就真的認定紂王快完蛋了。

王充治學態度嚴謹求實,呂尚喂小孩丹砂的事看似荒唐,也並非空穴來風。但周人擅長運用心理戰術,來瓦解敵國的民心與士氣,卻是不爭的事實。周人也善於鼓動民心,激勵士氣。上萬個油脂火把映紅了牧野的夜空,周武王身披輕甲,左手拿著黃金斧鉞,右手舉著白旄旌旗,面對滿懷期待的數萬將士,發表慷慨激昂的陣前演說,這就是著名的《牧誓》。

改變華夏文明的關鍵一戰就此拉開了序幕!

【摘自:《殷商六百年:殷周革命與青銅王朝的興衰》 柯勝雨/著 天喜文化·天地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