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來,短缺葯價格治理一直是葯價體系中的矛盾點。醫保目錄中至少有139種屬於短缺葯。國家衛健委、國家醫保局等主管部門,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專門針對短缺葯下發文件,督促企業正常供貨,保障患者用藥。
到底是什麼導致藥品短缺?業界往往歸咎於原材料價格上漲,導致葯企無法按正常價格供貨。一旦藥品短缺炒作成社會熱議的話題,結果往往是醫保部門讓步、藥品調價後恢復供應。
過去十多年來,這樣的戲碼上演了很多次,事實真的是原料葯的問題嗎?
3月21日,上海市市場監管總局的出手,拆穿了「短缺葯」的偽裝:查明上海信誼聯合、潤弘製藥、匯信醫藥三家公司橫向壟斷甲硫酸新斯的明注射液,抬高這款用於術後腹脹氣、重症肌無力的短缺葯售價,最高達21倍。
新斯的明最早是日本鹽野義製藥在1936年時候研發上市的,算得上是老葯了,但因為能在術後環節腹脹氣,臨床上用量很大。2010年的時候,全國手術量大約2900萬人次,到2023年逼近1億人次。而且隨著經濟水平的提高,患者對術後康復的要求提高,因此對新斯的明的需求也就水漲船高,以至於把這個百年老葯多次推上短缺藥名單。
2023年,新斯的明全國銷售額突破10億元,全部是國產仿製葯,主要生產企業包括上海信誼金朱、成都欣捷、江蘇容正、河南潤弘、浙江仙琚等。
這款葯以前每支只賣三五塊錢,為何能在全國銷售額達到10億元?那是因為2021年時,多家葯企稱原料漲價,紛紛要求提高藥品價格。但是這次監管部門查明,突然漲價,背後其實是葯企串通壟斷市場。
參與壟斷的信誼聯合是上藥集團的孫公司,潤弘製藥是河南新鄭的一家老牌葯企,匯信醫藥則是四川做醫藥流通的大型民企。這三家加起來,基本能覆蓋從東部、中部、西部的所有醫藥市場,而且三家企業都能控制新斯的明的生產。
一場人為製造「短缺葯」,並抬高葯價的戲碼就此上演。三家企業首先共同控制原料葯採購、限制生產線產能等,製造市場原料供應緊張假象。公開資料顯示,2020年4月起,部分區域出現新斯的明斷供的現象;同年9月,甲硫酸新斯的明注射液就被列為短缺葯。
隨後就是2021年12月21日,遼寧招采網發布《關於對藥品掛網價格動態調整情況進行公示的通知》,潤弘製藥將1ml:0.5mg的甲硫酸新斯的明注射液從2.6元/支提到36元/支;上海信誼金朱葯業擬將2ml:1mg的甲硫酸新斯的明注射液,從4.5元/支提價至71.5元/支。
一起敲鑼打鼓訴苦原料緊張,再一起提漲價申請,更何況還是短缺藥名單上的品種,這讓地方醫保部門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三家企業還私下劃定「勢力範圍」,簽訂協議:藥品交給信誼聯合獨家代理,主要面向民營醫院銷售,放棄公立醫院市場,由另兩家公司支付放棄公立渠道的補償款。信誼聯合與潤弘製藥基本就能覆蓋主要市場,還不忘帶上小夥伴一起掙錢,這樣的壟斷「友誼」世所罕見。
監管部門查明:2020年1月-2023年12月,三家企業層約定「分階段階梯式提價」,甲硫酸新斯的明注射液銷售價格由2020年前的每支1.78-6.8元,直至2021年提價至36-71.5元不等,最高漲幅達21倍。
如果不是2023年下半年上藥集團連續出現高管被查落馬的事情,可能這款「短缺葯」至今還在賣高價。
健識局注意到:2024年2月,上藥信誼金朱在山西調降了新斯的明的價格,2ml:1mg的甲硫酸新斯的明注射液的掛網價從42.9元降到29.6元。可見在那之前,信誼就已經悄悄在各地調價,早就不賣71元那麼貴了。但這一操作依然沒有逃過監管部門的法眼,最終在2024年4月,三家企業被立案調查。
新斯的明目前已經進入第十批集采,降價94%,以最低五毛一支中選,中選企業包括億帆生物、仙琚製藥等。「短缺葯」賣天價的現象一去不復返。
從上海市市場監管局此次的出發來看,短缺葯的價格治理步入一個新的階段:無論是國企還是民企,只要涉嫌壟斷都會一查到底。信誼聯合除沒收違法所得1.15億元外,擬按銷售額10%幅度頂格從重處罰,但因主動坦白予以寬大處理,最後按2%罰沒5033.58萬元。三家企業合計罰沒約2.23億元。
這次反壟斷處罰最引人注目的,是認定信誼聯合的原招商代理事業部總經理為直接責任人,處以罰款50萬元。據健識局了解,這也是自《反壟斷法》改版以來,首次對自然人追究責任。有業內人士認為,梯度處罰以及對個人行為的追責,能提高《反壟斷法》的普適性,並且可以和短缺葯的價格治理結合應用。
國家一直都沒有放棄治理這一塊價格的灰色地帶。去年11月,國家醫保局還印發了《短缺藥品價格的風險管理操作指引》,要求今年起各企業按規範制定掛網價格。而隨著國家更多政策組合拳的出台、完善,短缺葯的價格治理監管也正在細化。未來,監管威懾力還將繼續擴大。
撰稿丨苗苗
編輯丨江芸 賈亭
運營|王苗嫦
插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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