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解手電筒影
2025年清明檔,馮小剛執導、趙麗穎主演的《向陽花》以「刑釋女性困境求生」的尖銳議題高調登場,卻在首映後遭遇票房與口碑的雙重冰火兩重天:豆瓣開分6.6,票房首日僅3200萬,次日排片驟降至20.4%。這部標榜「女性互助」「向陽而生」的影片,究竟是現實主義力作,還是男性視角下的「苦難奇觀」?



一、從「母愛救贖」到「符號堆砌」的割裂敘事
影片以趙麗穎飾演的高月香為核心,鋪陳了一場「為女犯罪」的極端困境:女兒因失聰需20萬人工耳蝸費用,迫使她鋌而走險鋃鐺入獄。這一設定本可成為叩問社會結構性壓迫的切口,卻在後續敘事中淪為「苦難展覽」——殘疾親屬、代孕勒索、暴力催債等標籤化事件被密集堆砌,底層女性的掙扎被簡化為「奇觀化」的戲劇衝突。
更致命的是,影片試圖以「姐妹互助」對沖個體悲劇,但女性情誼的構建卻充滿男性臆想:聾啞黑妹與高月香的羈絆源於手語技能,獄警鄧虹的援助被塑造成「聖母式救贖」,高潮的「結拜關公」橋段更被詬病為「水滸式江湖義氣移植」。當苦難淪為獵奇符號,互助淪為形式口號,影片標榜的「真實」便成了空中樓閣。

二、趙麗穎的「狠」與「裂」
趙麗穎為塑造高月香這一角色可謂傾盡全力:提前三個月體驗生活,指甲縫留污漬、暴雨中撕毀歧視通知書等細節被觀眾盛讚「毀容式演技」。然而,角色的行為邏輯卻頻頻「自打臉」:前一秒為錢擦邊,下一秒因「善良」放棄交易;窮到買不起衛生巾卻斥資假扮警察行騙。這種矛盾暴露了創作者對底層生存邏輯的誤讀——將「掙扎」簡化為「瘋爽」橋段,用暴力反抗掩蓋結構性困境。
此外,趙麗穎甜美的外形與角色所需的「江湖風塵氣」存在天然割裂,方言台詞的生硬更放大了表演的懸浮感。儘管她貢獻了「撕碎偶像包袱」的突破,但劇本的先天缺陷讓這份努力顯得悲壯而徒勞。

三、馮小剛的「傲慢與偏見」
作為導演兼編劇,馮小剛對《向陽花》的崩盤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影片前半段以冷色調手持攝影營造現實質感,後半段卻突轉為廣告級光鮮畫面,價值觀從「關切底層」滑向「諂媚成功學」。這種割裂暴露了導演對現實主義的理解偏差:將苦難堆砌等同於深刻,將戲劇衝突等同於社會批判。
更引發爭議的是,馮小剛對女性互助的刻畫充滿男性凝視。片中女性角色的聯盟本質是生存策略,卻被包裝成「江湖義氣」的性轉版本;高潮的「拜關公」儀式,徹底暴露了導演對女性情誼內核的誤讀。當一位以《芳華》聞名的導演試圖詮釋女性覺醒,卻只交出這份「何不食肉糜」的答卷時,觀眾的不買賬早已註定。

四、現實題材的勇氣與投機
儘管存在硬傷,《向陽花》的探索仍值得肯定。影片撕開「刑釋人員再就業難」的社會傷疤,推動相關話題登上熱搜,全國237個「高月香合作社」聯名求加映。其「不完美真實」擊穿了觀眾心理防線:高月香們「站直了別趴下」的生存哲學,比主旋律的「偉光正」更具衝擊力。
然而,影片對結構性壓迫的簡化處理(如靠個人奮鬥逆襲)、對苦難的消費化呈現(如代孕勒索橋段),也讓其陷入「用雞湯掩蓋現實裂縫」的批評。當藝術表達與社會認知存在鴻溝時,《向陽花》註定成為一面稜鏡,折射出中國現實題材電影的困境與希望。

6.6分的背後,是現實主義的未竟之路
《向陽花》的豆瓣6.6分,恰如其分地映照出其「半成品」狀態:它既有撕開社會傷疤的勇氣,也有堆砌苦難的投機;既有趙麗穎的破釜沉舟,也有馮小剛的力不從心。對於觀眾而言,這部電影的價值或許不在於它「講好了什麼」,而在於它「試圖講什麼」——當「女性互助」「刑釋困境」等議題被搬上銀幕,討論本身已是一種進步。
正如片尾所言:「生活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若中國電影人能真正紮根現實土壤,而非臆造溫棚,《向陽花》或將成為下一朵真正向陽而生的希望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