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導
語
上周,一個早春之夜,幾棵白蘭樹下,我和先行書店的朋友一起,在店門口做了一場直播——無非聊聊天,展開說說一些與書相遇,還有「人」的故事。
緣由則是,三年生活之後,我即將告別禪城。直播活動實乃臨時起意,不少朋友沒關注到。木衛號這裡,也回顧下這份一時興起的「春日書單」。

文學到電影
黎紫書
《流俗地》、《野菩薩》、《告別的年代》
/
劉以鬯
《酒徒》、《椰風蕉雨》

3月,馬來西亞導演楊毅恆根據黎紫書長篇小說《告別的年代》改編的同名電影,在怡保開機。豆瓣上的劇情介紹,如此寫道:
六十年代末,馬來西亞怡保。大華戲院售票員杜麗安愛上了中學老師葉連生,後來葉卻無故消失。數年後,杜麗安嫁予黑社會小頭目鋼波做妾,並跟繼女劉蓮一起生活。某天,杜麗安看到劉蓮的新男友望生,驚震不已——望生竟與失蹤的連生長得一模一樣。望生解釋自己是連生的雙胞胎兄弟,但他說的話可信嗎?
聯繫及去年宣布的《流俗地》劇集改編,以及作家在平台上宣布的電影版改編,似乎未來一段時間內,黎紫書作品將會和廣大影迷讀者,不斷相遇。
書中主人公銀霞,是怡保(錫都)人肉活地圖,她指得出城中所有大街小巷的名字,再有確切的年代跨越,具體落款,譬如綿羊多利,戲院聽《泰坦尼克號》,2018反對黨獲勝變天之類的陳書提點,可見《流俗地》乃基於寫實設定筆法,而非都市夜話的架空奇觀,或馬華國族憤懣,雨林甘榜餘緒。已有許多讀者,攜拿小說,去霹靂州怡保,按圖索驥,絕非意外,更不為過。

去年底的泰南西馬行程,留給怡保的時間最少。好在半天時間,已以把舊街場(「舊雞場」,oldtown)逛得個七七八。原因是「鐵三角」銀霞、細輝、拉祖居住,他們常出沒的所在:霹靂華小、壩羅古廟、人民公園、近打河、組屋、店鋪……都在離火車站不遠,腳力可達的步徑範圍。至於更遠一些的,往南往北的斗母宮、崑崙喇叭之類,此趟無緣。
抵近全書結尾,怡保的老氣與殘破,真實呈現於旅人眼前。由於節假日,沒法進華小和老廟,當一遭訪客。喚拜詞準時通過高音喇叭,轟炸著整個城市。公園的幾架鞦韆危矣,不如有粗彈簧做支點的蹺蹺板好玩。堤岸深切的近打河邊,有印度裔的放牛人,沐浴滌衣,何妨去商鋪,採購一通熏香。

行程歸來,又把之前讀到一半的短篇小說集《野菩薩》看完(長篇小說大部頭是開頭難,猶豫個幾年都沒敢開讀,真開始讀了,後面異常順利。短篇小說集,翻起來總是開頭容易,一旦三兩篇後放下,最後可能幾年也沒讀完)。其中一篇《生活的全盤方式》,出現了我的一部心水日影,《何時是讀書天》。想來,就再也沒有比這個春夜,更適合推薦黎紫書——儘管許多人早已開讀。
大概是《花樣年華》重映緣故,戴墨鏡的鄭先生,念念不忘劉以鬯。其實旅行開始之前,我也翻了《椰風蕉雨》,無奈連作者都坦言這是賣錢的文字(類似《2046》煮字的周慕雲),才子佳人的舊時故事,未必符合今日讀者口味。

年初去北京,在庫布里克書店翻到了劉老的《馬來姑娘》。1959年,即馬來亞獨立兩年後。劉以鬯在「我為什麼寫《馬來姑娘》」一文,是這麼寫的——說到「全民」,我們必須認清:馬來亞是個各民族雜居的社會,有巫人、有華人、有印人、有歐籍人、有混種,唯其這樣,凡是有心的藝術工作者,不論拍電影或是寫小說,都不能不非常現實的來看這個問題。
後文講各種族要團結之類的願景,既有東姑口替之意,也反映華人在當時,為尋求公民身份的權宜之計訴求,或許真抱有美好天真之期望,是再正確不過的發言。然而,劉以鬯陳述的種族組成種,有歐籍,有混種——是中西混血兒,或是峇峇娘惹,卻把原住民排除在外。顯然,在其他種族看來,原住民處在文明進化的另一端,他們尚無法與獨立建國的種族力量相提。驅趕圍剿之下,他們遷徙生活的高地,仍是一片沒有國族概念的荒蠻土地。
這則亂翻書的插曲,其實扯引流另一現代/當下話題,也是黎紫書以外,從李永平、黃錦樹到張貴興等人都要回應的具體課題——華族之認同障礙。若放置在電影領域,也就是影迷讀者想看清楚馬來亞人物生活的背景——不是虛無混沌的積灰霧氣,那麼張吉安的劇情片和廖克發的紀錄片,都會是很好的入口。
張吉安:
《南巫》(the story of southern islet)、《五月雪》(snow in midsummer)、《搖籃凡世》(pavane for an infant)
廖克發:
《不即不離》(absent without leave)、《還有一些樹》(the tree remembers)、《由島至島》(from island to island)


如何讀小說
《漫遊在雨中池塘》
喬治·桑德斯
/
《獻燈使》、《雪的練習生》
多和田葉子
喬治·桑德斯和多和田葉子是2024年度想推薦的作者,兩位作家的作品,在大陸都有足夠多的譯本選篇。年前後,多和田葉子的《獻燈使》和再版的《雪的練習生》更是值得推薦。
《漫遊在雨中池塘》是大學的課件。它好似書評,是寫作指南,又像對俄羅斯大作家的不敢造次,無意奪愛。其中最佳解讀,顯然關於契訶夫,即《寶貝》、《醋栗》、《在馬車上》。接連不斷的磚玉,確實會引發「我以前讀過契訶夫嗎」——讀過一些但怎麼搞得從未讀過一般——其實經典好作品往往可以發散此類魅力,常看常新。《破罐子阿廖沙》像從《主與仆》拿出來的一樣物件,而對《歌手》結尾,我的理解就和作者不一樣,《鼻子》則該大談扯呼。

一些話題
《逃走的人》 李穎迪
《我用中文做了場夢》 亞歷
《格外的活法》、《東京八平米》 吉井忍
《逃走的人》呼應了網上北鶴崗、南箇舊,幾萬塊買房的逃走衝動,即莫衷一是的「躺平」一詞由來。《我用中文做了場夢》是借老外眼睛看中國系列的又一本。一個北京飯局上,聽到友人在聊這幾本書,回來後找來看完。
令我感慨的是,兩本書居然有不小的電影內容。《逃走的人》有個住通州,常跑小西天資料館觀影的影迷。他儲存了幾十上百t的電影資源,遭遇了失敗的拍攝計劃——他到底是被生活困住了,還是被電影的高純度幻想給困住了呢。
《我用中文做了場夢》的亞歷,作為外來的和尚,在豆瓣寫日記,僅憑一副外國人長相,就能榮任《長津湖》的外國群演。他在bfa讀書學中文期間,吐槽了自戀狂人徐浩峰,意外記錄下了下去年🐴新導演提名的葉君往事。較之流水賬,他更讓我意外的是中文寫字,勝過大半我認識的人。
或許,這不過是職業上的親近。然而,就和春節上演的百億神話,一部電影,乃至電影,何以像病毒短視頻一樣,跳進所有人的生活池塘。

吉井忍在《東京八平米》,像新手一般,寫到了初遇藝術電影院的興奮與感激,彷彿又一方天地在眼前打開。《格外的活法》,除了繼續回應可以有各式各樣生活(卻也不至於到《完美的日子》那種銀幕生活),受訪日人如何與書對話,回應大地震的具體方法,都給我觸動。這些人物,他們既是與大大小小的書打交道,真的把人生變成了某一本書——而不是修辭意義上,經由別人裝訂過的,「我的人生像一本書」。

春天與日常
《我的遼闊天地》、
《巴黎有座藝術橋》、
《我的文豪》 、
《人性的,女人性的》
卡特琳·莫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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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平常日》
松本大洋
先行書店南面,小區鐵門往裡,有一棵楊桃,果時累累,掉落一地。北邊有正在開花傳香的柚子樹,與它不遠的,在展覽空間門口,還有一棵黃皮。書店門口是幾株高大的白蘭,一整條垂虹路、一大片老小區,密布著花期熱烈的洋紫荊。
結識卡特琳·莫里斯,始於朋友推薦《我的遼闊天地》,剛好在先行書店有售。新行思又在去年和去年,連著引進了她的三本書,讀來歡樂,有大自然的生生不息,藝術美好的想像力,生命真是一樁再好不過的事情。
《東京平常日》的日常狀態,接近我對禪城生活的某種印象。這裡有上好的咖啡店,三四十年的社區食肆老店,四季不同的花期樹語,也有讓一切東西都受潮發霉的回南天(去年尤為恐怖)。
和兩位友人,談到了繪本、漫畫、圖像小說,並非像刻板印象中,類似動畫片是拍給小朋友看的——即便宮崎駿說《千與千尋》是拍給10歲小女孩看的。即將上映的《此心安處》(here),a24公司要改編的《表演課》,都將說明這一點。

電影,電影
《電影,我略知一二》 賈樟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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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涅斯的海灘》
去年,pyiff夢核感體驗最強的放映場所,依然是站台露天場。《農奴》離,少年強巴在白度母眼下,伸手偷吃供果——空蕩的站台上,恰到好處也恰是時候地,扯過了一陣寒風。下一刻,強巴被鐵棒喇嘛之類的角色擒拿落網,造型感、壓迫度極強。
電影快要結束之際,下西門城樓的燈也熄了,遺下柴油機廠的高大煙囪,試探著夜空的深度。再早幾日,天氣晴好,夜空星稀,有兩顆明星,一直在銀幕上方亮著。後來露天場,有《還有明天》、《木屐樹》幾部好戲,可惜人已離開,無法可一不可再的觀影體驗。
科長的略知一二,是對人生取一瓢飲的解釋,世上並沒有萬能的電影鑰匙。若是喜愛現實主義風格與紀錄片之作,他的這本書,能提供不少答案。每年的電影節,總能在一些瞬間與時刻,憶及與電影的相遇起始。所以,即便我還沒看完瓦爾達的多數作品,但一點都不著急。

旅行…
《陌生的阿富汗》 班卓
《占卜師的預言》 泰爾扎尼
《陌生的阿富汗》是2024年度中文旅行寫作書籍的佼佼者,原因看前一篇推送。
《占卜師的預言》則有一個離譜的算命佬緣起,來自上個月與蒂爾達斯文頓在m+對談的傳奇導演唐書璇。如果你有恐飛症的朋友,推薦給他/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