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作/王怡文
縱覽新聞記者 劉世鵬
「只有在路上,我才感覺自己像個父親。」郭剛堂在自己的書《在路上》中寫道。今年10月,郭剛堂的新書《在路上》上架售賣,這本書是他對這24年的一個總結,無論是找孩子還是如今回歸正常生活,自己一直都「在路上」。
1997年9月21日,郭剛堂的大兒子,兩歲半的郭振在山東聊城李太屯村被拐走。從此,郭剛堂踏上了24年的尋子之路,他將郭振2歲的照片放大,印在旗上插在摩托車后座,他走遍全國各地,跑了31個省,騎壞了10輛摩托車。直到2021年,郭振被找到,郭剛堂24年的尋子路終於畫上了句號。
郭剛堂的這一年
尋子成功並不是結局,而是新的起點。2024年10月30日,郭振被拐案二審宣判,法院判定維持原判。郭剛堂走出法院時,臉上十分平靜,但每次想起宣判的場景,仍然心有不甘。2024年,為了這個結果,郭剛堂奔走了一年。
2023年12月,郭振被拐案一審宣判,呼富吉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唐立霞被判處無期徒刑,兩人進行上訴。那時的郭剛堂對著媒體的鏡頭大喊,「他要上訴,他還要上訴!」
在一審現場第一次見到唐立霞時,郭剛堂問她:「你認識我嗎,你知道我這些年受的苦嗎?」唐立霞臉上沒有多少悔意地說,「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這一個添麻煩,不能和我們這些家庭20多年的辛苦畫等號。」郭剛堂說。
郭剛堂展示尋親旗。(攝/劉世鵬)
郭剛堂想,如果能找到呼富吉和唐立霞更多的犯罪證據,是不是才能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一審後,郭剛堂四處走訪了解到,呼富吉在河南安陽等地以投毒、女性誘騙等方式拐賣兒童。「沒孩子找富吉,給幾千塊錢,過幾天就會有孩子」,在呼富吉的老家河南林州,郭剛堂發現當地流傳著這樣一句話。他認為能產生這樣的影響,呼富吉拐賣的孩子肯定不止三五個,肯定還有更多沒有交代的線索。
據極目新聞報道,根據呼富吉的作案手法,一條志願者提供的線索對上了號,山東梁山的馮忠明就是因家人遭投毒迷暈被拐走。當郭剛堂將呼富吉的照片發給馮忠明的母親,對方一眼就認出,拐走馮忠明的就是呼富吉。在二審宣判前,郭剛堂將這些證據提交給了法院。二審宣判前,庭前進行了溝通,溝通結果是對於新發現的漏罪情況,相關部門表示證據不清。郭剛堂寄希望於呼富吉能夠反思,相關部門進行了細緻的查證工作,但呼富吉沒有說出相關的犯罪事實。
郭剛堂本想著如果呼富吉能說出更多被拐孩子的線索,哪怕結果是給二人減刑他也可以接受。「既然你不給自己機會,那我們為什麼還要給你機會。」郭剛堂還會繼續收集呼富吉的犯罪證據,直到他們受到法律應有的懲罰。
郭剛堂和兒子郭振
除了追究人販子的責任,郭剛堂還有自己的生活要去經營。郭剛堂用「心」總結了自己人生的階段:孩子丟了,是鬧心;尋找孩子的過程,是找心;當孩子找回來了,是定心;如何讓郭振真正融入這個家,是修心。
2021年「團圓行動」正式啟動,那一年有兩萬多個家庭找到了親人,其中就包括郭剛堂。認親現場,郭剛堂一家三口相擁而泣。
3年多來,郭剛堂小心地維護著和郭振的關係,等待他適應身份,重新融入家庭。父子倆在一起時,郭振很少提起小時候的生活,自己的人生軌跡,為什麼選擇當老師。郭剛堂也從來沒有告訴過郭振,這些年尋子路上的故事。
郭剛堂和他的摩托車。(攝/王怡文)
想兒子了,郭剛堂和妻子就會到河南去。郭振在一所小學當老師,工作比較忙,有空了,就帶著父母下館子,出去逛一逛。郭振基本每個月都會回山東聊城一次,但郭剛堂並不希望孩子經常回來。
郭剛堂算了一筆賬,郭振每個月掙四五千元,每次回來高速費和油費就要四百多元,郭振也不會空手來,每次來都拿點瓜果梨棗,回來一次就要五百多元,一個月回來4次,就是一半的工資。「這些都不重要,只要孩子一直惦記著我們就夠了。」他說。
看到郭剛堂經常用自來水做飯,郭振給家裡買了一個過濾器。郭剛堂的妻子腰不好,郭振給媽媽買了按摩枕。知道媽媽經常失眠,郭振在網上給媽媽買葯。「雖然知道在網上買葯不靠譜,但這是幸福的葯,必須得吃。」郭剛堂說。
對於郭振怎麼融入這個家庭,郭剛堂希望能順其自然,怎麼對待老二、老三,就怎麼對待郭振。每次郭振回家前,郭剛堂的妻子都會提前給他曬好被子。3個月前,郭剛堂的二兒子有了女兒,郭剛堂的妻子催促郭振,「你們怎麼還不生。」
現在,郭剛堂的妻子在北京給二兒子帶孩子,因為三兒子還在上學,郭剛堂一直留在家裡。看著電視柜上的孫女照片,郭剛堂臉上洋溢著笑容,現在就是他最幸福的日子。
感恩之行還會繼續
二審宣判後,郭剛堂去了新疆直播助農。近兩年,他到河南、河北、山東、湖北等地,開啟視頻直播30多場,售賣當地特色農產品。靠著直播助農,上個月,郭剛堂把銀行貸款全部還清。12月16日,縱覽新聞記者見到郭剛堂時,他正在農場里和廠家溝通合作事宜,地上擺放的都是米、面、油等農副產品。郭剛堂的農場只種了兩種作物,20畝的芹菜以及農場原主人留下的20畝中藥。種植芹菜的大棚里,擺放著一張桌子和一個凳子,郭剛堂打算以後就在這裡直播,以自己的菜地為背景,賣自己種的菜。
成為天涯尋親志願者協會會長10年,交屆期已到,郭剛堂辭去了會長的職位。但郭剛堂還會在公益尋親的路上做著力所能及的事,他還想加入救援隊,參加公益組織。郭剛堂的農場還沒有僱傭員工,如果尋親家長遇到困難,可以到農場來找他,只要願意幹活,就有飯吃,有地方住。
隨著媒體的關注,郭剛堂的聯繫方式也被眾多網友熟知,不少人找到郭剛堂,找人的、找牛的、想自殺的、艾滋病患者……郭剛堂像是一個「事務所」,傾聽著其他人的煩惱,給他們分憂。
郭剛堂還惦記著24年來幫助過他的人。2022年,尋親成功的郭剛堂騎著摩托車,開啟了感恩之旅,他的摩托車后座上仍插著多面尋子旗。大家都說老郭的摩托車是幸運的,感恩之旅過後,被拐多年的解清帥、任攀、梅志強都被陸續找到,印有他們信息的尋親旗,都曾插在郭剛堂的摩托車后座上。為了延續這份幸運,在來年春暖花開的時候,郭剛堂還要騎著摩托車再上路,為了感謝那些幫助過他的人,他還會繼續在后座插上尋親旗,幫助那些未團圓的家庭。
郭剛堂在農場。(攝/劉世鵬)
用餘生找回那24年
郭剛堂的父親剛過了85歲的生日,尋子的24年里,郭剛堂少了很多陪伴父親、母親的時間,他想慢慢去彌補。前段時間,郭剛堂的父親得了腦梗,聊天時,父親一直在懷念以前種地的日子。
因為拆遷,李太屯村已經變成了一個個小區,郭剛堂產生了包下一塊地的想法,既能滿足父親的願望,也能有地方接待找自己尋求幫助的尋親家長。經過朋友介紹,郭剛堂盤下了一塊80畝的農場,就在聊城的郊外,離家20分鐘車程。已是入冬的季節,農場里落葉滿地,農場入口處有3個小屋,郭剛堂就在裡面喝茶、看書、會客。
在父親的生日宴上,孩子們告訴了老人這個消息:他在北邊包了塊地,可以種菜、養鴨、養雞,還能燉地鍋。為孩子操心一輩子的老人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表現得十分驚喜,更多的是擔心,擔心兒子這麼多年不種地,會不會賠。
農場成為郭剛堂未來事業的開端。他的收入來源,還是帶貨,他想通過售賣農產品的方式,讓家庭進一步殷實起來,給兒子還有孫輩一個更好的環境。2021年郭剛堂與郭振認親後,不少商家看到了郭剛堂的流量,向他發出了代言邀請,還有人開出500萬一年的價格,但郭剛堂選擇了拒絕。郭剛堂知道如果帶貨食品、化妝品等產品會帶來不少財富,但他希望自己能真正幫助到那些有需要的人,「那些幫助過我的人,還在尋親的家長,他們沒有多少錢,需要的都是最基本的東西。」
1997年,郭振被拐前,郭剛堂27歲,正處在事業上升期。郭剛堂腦子靈活,能吃苦,喜歡闖蕩,通過跑運輸,他賺了一些錢,買了拖拉機,還攢下5萬元的積蓄。那時,他還在計劃著投資建設幾百平方米的旱冰場,但一切都因郭振被拐而改變。
郭剛堂常說他覺得自己只有35歲,事實上他已經54歲,滿頭白髮。在郭剛堂家的地下室里,停著一輛紅色的摩托車,這是他的「老夥計」,沒事的時候過來看看,留個念想。
往後看是追憶,往前看才是人生。正如他在《在路上》書中所寫:「用24年、50萬公里找到孩子,再用餘生找回那2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