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蘭家的兩兄弟算是和原子彈較上勁兒了。
老大克里斯托弗執迷於原子彈的誕生過程，執導了傳記片《奧本海默》，並在奧斯卡金像獎上滿載而歸；弟弟喬納森意欲探討原子彈的後續影響，操盤了遊戲《輻射》的同名改編劇。
該劇第一季在亞馬遜平台上線後，大受歡迎，imdb評分8.6，爛番茄新鮮度93%，內地劇迷也給出了豆瓣8.6的評分，考慮到劇集的「游改」屬性，這一口碑成績相當不錯。
原作遊戲《輻射》誕生於1997年，以被原子彈摧毀的未來美國為背景，講述藏於地下的避難所群體，和地面的倖存者群體之間的衝突。迄今為止，《輻射》系列已推出五款遊戲，擁有數量龐大的玩家。
亞馬遜在2020年購買了《輻射》的真人改編版權，並邀請喬納森·諾蘭和麗莎·喬伊夫婦，操盤整個項目。
這對好萊塢伉儷曾聯手打造知名科幻劇《西部世界》。《輻射》則延續了喬納森·諾蘭在《西部世界》中的風格——真實和謊言的思辨性，以及高能設定下的倫理悖論。
劇集一開場，是2077年的美國，不同於絕大多數的科幻片，《輻射》里的未來場景既沒有賽博朋克般的絢麗，也沒有《2001：太空漫遊》式的簡約，而是如同20世紀50年代的美國，復古味十足。
這是因為，《輻射》中，自原子彈誕生後，不但東西方對峙緊張，且原子能的蓬勃發展掩蓋了一切，以致後來的計算機和互聯網產業都嚴重受阻。
連電視機都是老舊的顯像管和玻璃所組成。
不過原子能的潛力被極大開發，人們甚至將核聚變用在了日常機器中。
就在這個扭曲的世界裡，核戰爭終於爆發了，恐怖的蘑菇雲在天際綻放，人類進入到黑暗時代。
兩百多年後，千瘡百孔的世界分為兩個極端派別。
生活在地下的避難所人類，在核戰爆發之際，就躲進了安全完備的地下堡壘，就此繁衍了幾代人。
他們一出生就接受精英教育，舉止得體，為人類的存續奉獻自己，等到地面輻射量降低到適宜區間後，這群人便會到地上重組國家，賡續文明。
而滯留地面的人類，命運極為悲慘。
大多數人衣衫襤褸，物質匱乏，只能在無政府狀態下苟活；而被輻射嚴重灼傷的人，淪為「屍鬼」，雖然壽命延長，但器官早已異化，不僅無法生育，而且面目全非，更甚者會變異為「狂屍鬼」，完全失去理智，和喪屍一樣。
當然，地面倖存者中也有一部分強悍的武裝力量，名為「鋼鐵兄弟會」，他們如同僧侶一般恪守鐵律，生來便效忠組織，表現傑出者會操控核能鐵甲，像「鋼鐵俠」一樣執行任務。
《輻射》中的三位主角，便是上文中處境各異的三類人。
女主角露西，從小在避難所長大，骨子裡都是溫良恭儉讓，對外界從不設防。可就在婚禮這天，她經歷了一場血腥殺戮。
來自地面的「掠奪者」，不僅殺害了露西從小到大的好友，而且還綁架了她的父親，隨後逃之夭夭。
露西並沒有被擊垮，反而獨自一人來到危險重重的地面世界，千里救父。
第二位主角是活了兩百多年的屍鬼庫珀，在核戰爆發前，他曾是好萊塢西部片的明星。支撐他一直活下去的目的，是找到失散已久的家人。
為了能在這片廢土世界保持理智，不至於淪為狂屍鬼，庫珀得不斷補充消輻寧，由此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賞金獵人。
最後一位主角，是在一次核戰中淪為孤兒的馬克西姆斯，被鋼鐵兄弟會撫養長大。
在軍營里，他從小遭受霸凌，極度渴望成為鋼鐵騎士。與此同時，馬克西姆斯性格優柔寡斷，陰晴不定。
由於《輻射》的世界觀宏大龐雜，單一視角很難完整展現不同群體的生存狀態，所以這部劇便藉由露西（避難所群體）、庫珀（屍鬼群體）和馬克西姆斯（兄弟會群體）這三位主角，交叉敘事，帶我們進入這個奇詭難測的廢土世界。
而串聯起這三個人的麥格芬，是一名攜帶神秘科技的科學家，不管他落入哪一方手中，都將對世界產生重大影響。
值得一提的是，從第三集開始，這位科學家就只剩頭顱了（當然，神秘科技就注射在其後腦勺里），幾派勢力便開始了一場「搶頭大戰」，頗為黑色幽默。
在此科幻背景和人物設定下，《輻射》上演了一出出意味深長的好戲。
女主角露西深知地面危機四伏，但卻無法卸下從小養成的道德觀，所以你會看到，當她問路時，一邊用槍指著陌生人，另一邊又極為禮貌地溝通。本能的膽怯和倫理的規訓，在此形成了微妙的反差感和荒誕效果。
又或者當她和馬克西姆斯邂逅陌生人時，露西一心想要和睦相處，各走各路。於是乎，為了讓大家卸下心防，她提議舉起雙手，靠邊行走，正面相對，如此一來，便能避免對方暗下毒手。
但防不勝防的是，就在對面陌生人看到露西細皮嫩肉後，立馬拔槍，打算先下手為強。幸好馬克西姆斯有所防範，救下露西。
與此同時，喬納森·諾蘭還不無狡黠地配上了一段優美樂章，讓觀眾和露西共情，期待著「善心終有報，廢土亦可救」，可一聲槍響，徹底打破了露西的幻夢，讓她明白了地面世界的運作規則。
劉慈欣提出的「黑暗森林法則」，在《輻射》這部劇里同樣適用。一旦誰率先暴露自己，便會成為陌生人的靶子或食物。
同類競食的現象，在廢土世界不勝枚舉。
《輻射》最具看點的地方，便是用黑色、荒誕的手法，呈現這些鮮血淋漓的場面。
尤其隨著劇情推進，當露西找到父親後，她才明白兩百多年來的核戰爭究竟因何而來，地下的避難所和地面的廢土世界為何針鋒相對。進一步來說，露西這個看似傻白甜的角色，讓我們對虛偽的善良和真實的惡意，有了更為形象的認識。
這也是喬納森·諾蘭，包括其英國老鄉雷德利·斯科特一貫的主題探討，即造物者的殘酷和人性的虛偽。
《西部世界》中，人類創造者對接待員的操控，以及接待員對人類玩家的反擊，便是父權操控和弒父心理的鮮活演繹；而《普羅米修斯》里，工程師、人類、異形和人造人這四者之間的關係，同樣充滿了操控、殺戮和反噬。
《輻射》這部劇，只不過是用更邪典、更荒誕的手法，重複對這一命題的探討，並將核戰爭的恐怖寓言加入進去，更具警世意義。
本劇稍顯不足之處，則在於人物性格的塑造，和角色情感的編織。
露西和馬克西姆斯的戀情如何一步步升溫？庫珀這位看似冷血的屍鬼，又為什麼對露西網開一面？個中緣由雖並非毫無邏輯，但喬納森·諾蘭的劇作風格，讓這些角色關係的發展，顯得過於僵硬。
在追劇時，劇迷們可以領略到廢土世界的混亂和殘酷，也能看到人性在戰爭和利益面前的貪婪與愚蠢，卻無法感受到這幾位主角內心更為細膩的情感波動。
這或許也是《輻射》這部劇雖人氣高漲仍受詬病的原因之一吧！
畢竟，一流劇集的看點，永遠都是劇情加持後的人物，而非人物串燒後的劇情。
花無宴
責編 柴穎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