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兒子家帶娃8年,兒媳每月給我3000,聽兒媳電話才知有個好親家

"那是我女兒的大學基金,我攢了八年給孫女的。"

電話那頭親家母的話讓我手裡的搪瓷茶缸一顫,滾燙的茶水灑在了粗糙的手背上,我卻感覺不到燙。

窗外,鄉下的天空格外澄澈,幾隻麻雀在電線杆上跳躍,嘰嘰喳喳地叫著,與我此刻凝固的心情形成了鮮明對比。

1992年,兒子大學畢業分到縣城醫院,這在我們村裡可是天大的喜事。

鄉親們羨慕地說:"老張家有福氣啊,娃考上大學不說,還分到醫院當大夫了!"

那時,能在縣城醫院工作,不僅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還能分到單位宿舍,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兒子很快就娶了同院的小護士方紅做媳婦,那丫頭模樣俊俏,說話輕聲細語,我第一眼就喜歡。

第二年,他們生下了小孫女囡囡,小兩口忙著醫院的工作,便把我從鄉下接來幫忙照顧孩子。

那年我剛五十歲出頭,丈夫去世三年了,孤零零地守在老宅子里,一年也見不了兒子幾次。

記得去縣城那天,我戴著褪了色的藍格子頭巾,穿著補了幾道的灰布褂子,腳上是一雙解放鞋,腋下夾著個編織袋,裝著幾件換洗的衣服和兒子小時候的照片。

坐在拖拉機改裝的客車上,一路顛簸了兩個多小時,我的屁股都快坐麻了。

下了車,站在兒子家樓下,我卻遲遲不敢上去。

那是一棟嶄新的單位宿舍樓,水泥牆面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白光,樓前還種著幾棵小松樹,連窗戶上都掛著雪白的窗帘,我從沒見過這麼氣派的房子。

我在樓下徘徊了好一陣子,猶豫著要不要按樓道里掛著的那個黑色電話機。

"媽,您怎麼站在這兒啊?"兒子下班回來看見我,忙接過我手裡的編織袋。

我不好意思地摳著手指:"這...這是你家?"

"是咱家,媽,咱家。"兒子拍拍我的肩膀,牽著我的手往樓上走。

他住在三樓,房子不大,一室一廳,但收拾得乾淨整潔。

最讓我驚奇的是廚房裡有自來水,擰開水龍頭嘩嘩的流水就下來了,不用像鄉下那樣到井裡去打水。

廁所也不是鄉下的那種旱廁,而是沖水馬桶,沖一下,什麼都乾淨了。

媳婦叫方紅,比兒子小兩歲,是個漂亮的小姑娘,皮膚白凈,眼睛像黑葡萄一樣亮,見了我忙喊"媽",聲音清脆得像山裡的泉水。

她從醫院請了一個月假,教我怎麼照顧剛滿月的小孫女。

孩子小名叫囡囡,白白胖胖的,抱在懷裡軟乎乎的,特別招人疼。

第一次抱她,我的手都是抖的,怕把她給弄疼了。

方紅在旁邊笑著指導:"媽,您大膽抱,沒事的,像這樣托著她的頭和屁股,對,就是這樣。"

兒子在一旁看著我們娘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抱著剛出生的兒子,那種滿足和幸福是任何東西都換不來的。

一個月的假期轉眼就過去了,方紅要回醫院上班。

那天晚上,她拿出三百塊錢,鄭重地放在我手裡。

"媽,這是這個月的生活費,您拿著。"

我看著那一沓嶄新的票子,連忙推辭:"不用不用,我來是幫襯你們的,哪能再拿錢。"

我心裡暗想:都是一家人,我幫兒子照顧孩子天經地義,哪能再拿錢?

方紅卻堅持道:"媽,您幫我們帶孩子,本來就該給您工錢。這錢您拿著,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別委屈自己。"

她言辭懇切,我不好再推,便收下了。

心想這錢攢著給兒子家添置些傢具家電,或者存起來給囡囡將來念書用。

那時候,三百塊可不少了,我在生產隊一個月工分才值幾十塊錢。

村裡的黃大妹進城給人家當保姆,一個月也就二百來塊。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生活完全圍著囡囡轉。

早上五點多起床,趁天還沒亮,先把前一天晚上泡的黃豆煮熟,磨成豆漿,給小兩口當早餐。

然後給囡囡沖奶粉,換尿布;白天哄她睡覺,教她說話;傍晚帶她去小區花園裡轉悠,碰到鄰居家的老太太們,大家一起比孫子孫女誰更聰明可愛。

那會兒的紙尿褲可不像現在這麼普及,我大多時候還是用的布尿布,每天手洗幾十條尿布,搓得指關節都紅腫。

冬天的時候,我的手指關節會裂開,疼得直抽氣,但看著囡囡咿咿呀呀地朝我笑,那些疼痛就煙消雲散了。

囡囡一天天長大,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從幼兒園到小學,我也漸漸習慣了縣城的生活。

方紅每個月都按時給我三百塊錢,後來漲到五百,再到一千、兩千,最後是三千。

她總說:"媽,現在物價漲了,錢少了不夠用。"

說實話,我用不了那麼多錢。

兒子、媳婦都有工資,家裡的大頭支出都是他們承擔的。

我每天就買些菜,偶爾給囡囡買點零食,剩下的錢全存了起來。

記得囡囡讀幼兒園時,託兒所離家有點遠,每天我都背著她走二里多路去上學。

她那時瘦瘦小小的,但背久了,我的腰也有些吃不消。

一天,兒子看我揉腰,說要給我買輛自行車。

我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走一走也好,活動活動筋骨。"

縣城裡的生活節奏快,年輕人工作都很忙。

我也知道自己是農村人,不懂城裡的規矩,就盡量不給他們添麻煩,把家務和帶孩子的事都包攬下來。

看著囡囡一天天長大,我心裡有說不出的滿足。

有一年夏天,囡囡上小學二年級,天氣熱得不行,知了在樹上叫個不停。

我接她放學回家的路上,看見街邊有賣冰糕的。

囡囡指著一種五顏六色的冰棍說想吃,我看了看價格,一支要五塊錢,心裡一驚。

五塊錢啊,我在老家一天的工分也就值這麼多。

我搖搖頭:"囡囡,奶奶帶你去前面小店買,那裡兩塊錢就能買一支。"

囡囡撅起小嘴:"不嘛不嘛,我就要這個。"

我拉著她的手堅持往前走:"別任性,錢是要節省著花的。"

回到家,囡囡悶悶不樂,方紅問怎麼回事,我如實說了。

沒想到方紅卻數落我:"媽,才五塊錢的冰棍,您至於嗎?我每個月不是給您錢嗎?囡囡想吃就給她買啊!"

我被說得臉一熱,辯解道:"我不是怕錢花多了嗎?那冰棍太貴了。"

方紅嘆了口氣:"媽,現在不比從前了,該花的錢還是要花。我們辛苦掙錢,不就是為了讓日子過得好一點嗎?"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側睡不著,總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

我知道,兒子媳婦是好意,但他們不明白我這一輩子節儉慣了的心態。

在我眼裡,五塊錢一支的冰棍就是奢侈品,可在他們看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消費。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去市場買了囡囡愛吃的小籠包當早餐,還買了她最喜歡的發卡,像是要彌補什麼。

"奶奶,您最好了!"囡囡摟著我的脖子親了我一口,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隨著囡囡漸漸長大,我和方紅之間的隔閡也多了起來。

她覺得我太節儉,拘束了囡囡;我覺得她太嬌慣孩子,花錢大手大腳。

我們之間的分歧從小事開始,卻在時間的積累下變得越來越明顯。

有一次,方紅買了一台新電視機,是那種彩色的大屏幕,足足花了三千多塊錢。

我心疼得直抽氣:"家裡那個黑白電視不是還能看嗎?幹嘛又買新的?"

方紅笑著說:"媽,現在誰還看黑白電視啊?囡囡都說同學家都是彩電,就她家是黑白的,在學校都抬不起頭了。"

我張了張嘴,最終沒說什麼。

畢竟這是他們的錢,我無權干涉,只是心裡總覺得年輕人花錢太不節儉。

每年春節,兒子都會帶著我們回老家看看。

村裡的變化很大,青壯年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

許多房子空著,院子里長滿了雜草,曾經熱鬧的村子顯得冷清許多。

每次回去,我都能感覺到鄉親們羨慕的目光。

住樓房、兒子是醫生、媳婦是護士,孫女上重點學校,這在農村人眼裡,已經是很體面的生活了。

我的同齡人大多數還在地里幹活,或者在家帶孫子孫女,沒有退休金,全靠兒女接濟。

而我每個月有三千塊錢"工資",在村裡人看來,我是最有福氣的。

"老張家真有福氣,兒子當醫生,住樓房,老太太不用種地還有錢拿。"每次去村口的小賣部,總能聽到這樣的議論。

每次回村,我都會給左鄰右舍帶些城裡的特產,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咱得把面子撐起來,"我暗自思忖,"別讓村裡人看扁了。"

2000年的春節,我們一家四口又回了老家。

村裡人都說囡囡長得像城裡姑娘,白白凈凈的,說話也好聽。

飯桌上,村裡的老支書說起他兒子在城裡買了商品房,貸款二十萬,每個月還貸兩千多。

"二十萬?那得攢多少年啊?"我不禁感嘆。

方紅笑著接話:"現在年輕人哪有攢夠錢再買房的,都是貸款買。我們單位劉護士長的女兒大學畢業工作沒兩年,就貸款買了新房子。"

兒子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說:"咱們醫院家屬樓老是漏水,要不咱們也買套商品房吧?"

這話一出口,方紅神色有些慌亂,遲疑了一下才說:"現在囡囡上初中了,學習開銷越來越大,我們再等等吧。"

兒子點點頭:"也是,再說現在的房價漲得這麼快,我們工資跟不上啊。"

那頓飯後,我總覺得方紅心事重重,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

飯後,我和兒子一起去院子里遛彎,天氣很冷,呼出的氣在空氣中形成白霧。

我悄悄地對兒子說:"如果你們想買房子,媽這些年存了點錢,可以幫忙付個首付。"

兒子驚訝地看了我一眼:"媽,您存錢了?"

我點點頭:"這些年你媳婦每個月給我的錢,除了日常開銷,我都存起來了,也有十幾萬了。"

兒子的眼睛瞪得老大:"十幾萬?媽,您平時都花錢買什麼了?"

我笑了笑:"我一老太太,能買什麼?有吃有喝就行,那些錢不花白不花嗎?"

兒子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還是笑了笑:"媽,您留著養老吧,我們不著急買房。"

那天晚上,我隱約聽到兒子和方紅在卧室里低聲爭執。

我沒敢出去,只是把放在床頭的老式收音機音量調大,假裝聽不見。

"那錢不是這麼用的!"兒子壓低聲音說,語氣卻很急。

"我不是這個意思......"方紅的聲音帶著哭腔。

第二天早上,方紅臉色不太好,但是對我依然和氣。

她給我倒了杯熱水,欲言又止。

"媽,這麼多年辛苦您了。"方紅最後只說了這麼一句。

我笑著擺擺手:"有什麼辛苦的,帶自家孩子,天經地義。"

那幾天,方紅和兒子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但他們在我面前都裝作若無其事。

回縣城後,生活又恢復了原樣,但我總覺得有些事情不太對勁。

隨著囡囡升入初中,學業越來越重,我幫不上什麼忙了。

囡囡也開始嫌我嘮叨,總說我跟不上時代。

有次她問我一道英語題,我連題目都看不懂,只能尷尬地搖頭。

"奶奶,你真的一點用都沒有!"囡囡賭氣地說。

這話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但我沒吭聲,默默地回了自己房間。

那一刻,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孤獨和無助。

以前在老家,雖然生活艱苦,但我起碼能幹農活,能種地,有我的價值。

而在城裡,我好像什麼都做不好,只會添亂。

方紅知道後,批評了囡囡,還特意來安慰我:"媽,囡囡不懂事,您別往心裡去。您這些年為我們家付出那麼多,我和囡囡爸爸心裡都清楚。"

囡囡也來道歉,抱著我的胳膊撒嬌:"奶奶,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說您。"

我強忍著淚水摸摸她的頭:"奶奶知道你是心急學習,沒關係的。"

這事過去了,但我的心裡卻像是扎了根刺,拔不出來。

時間一晃而過,2008年,囡囡考上了省重點高中。

全家人都很高興,兒子特意請了假,帶我們去市裡的大飯店慶祝。

席間,方紅提起囡囡明年就要上高中住校,家裡就不需要人照顧了。

她欲言又止地看著我:"媽,您要不要考慮回老家住一段時間?"

我心裡早有準備,點點頭說:"我也想回去看看,這麼多年沒回去住,老房子都荒廢了。"

兒子有些不好意思:"媽,不是我們不想讓您住,是囡囡要上高中了,您在這兒也沒什麼事做了。等囡囡上大學後,我們再接您過來住。"

我笑著說:"我明白,你們不用不好意思。這些年我也攢了些錢,回去把老房子修一修,種點菜,養幾隻雞,日子也挺好的。"

方紅的眼圈紅了:"媽,您別多心,不是我們嫌棄您..."

我拍拍她的手:"傻孩子,我知道你們不是那個意思。老人家總是要回老家的,這是規矩。"

臨走那天,方紅塞給我一萬塊錢:"媽,這是這幾個月的生活費,您拿著。以後每個月我還會打錢到您的卡上,您別委屈自己。"

我推辭不過,只好收下了。

兒子幫我把這些年存的錢全部取出來,裝在一個信封里交給我:"媽,您自己的錢,一定要保管好。"

我點點頭,把信封小心地放進挎包里,那可是我這輩子積攢的全部財富。

收拾行李時,我偷偷把方紅婚後照的第一張全家福塞進了包里。

照片里,年輕的兒子和方紅,還有剛出生不久的囡囡,那時的我們是多麼幸福啊。

回到老家,村子比我離開時更加冷清了。

很多房子已經倒塌,田地荒蕪,只有幾位老人還堅守在村子裡。

我用存的錢把破舊的老房子修葺一新,還添置了些傢具家電。

村裡人都羨慕我兒女孝順,生活滋潤。

每個月方紅都按時給我打三千塊錢,逢年過節兒子一家也會回來看我。

我漸漸融入了鄉村的生活節奏,白天下地勞作,傍晚和村裡的老姐妹們坐在村口的大榕樹下拉家常。

庄稼人天生勤勞,我把院子收拾得乾乾淨淨,還在後院種了菜,養了幾隻母雞。

春有鮮嫩的青菜,夏有紅艷的番茄,秋有金黃的玉米,冬有翠綠的白菜,四季都有新鮮的雞蛋。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著,我在村裡參加了老年舞蹈隊,有時去鎮上廣場跳舞,生活倒也充實。

2016年春節前,我接到方紅的電話,說囡囡要出國留學,讓我去縣城過年,幫她們準備些年貨。

"囡囡上大學了?"我驚訝地問,時間過得真快啊。

方紅在電話那頭笑著說:"是啊,媽,她考上美國的大學了,可爭氣了,全校就她一個。"

我二話沒說,收拾好行李就去了縣城。

到了縣城,發現囡囡又長高了,更漂亮了,完全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她親熱地叫我"奶奶",告訴我她考上了美國的大學,學費很貴,一年要二十幾萬。

"那麼貴啊?"我心裡一緊,下意識地想到我這些年存的錢。

方紅看出我的想法,忙說:"媽,您別擔心,學費的事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那天晚上,我翻出了存摺,裡面是這些年方紅每個月給我的錢,除去日常開銷和修繕老房子的費用,還有二十多萬。

我想,如果囡囡真的缺錢,我就把這些錢全給她。

以前我總覺得錢是身外之物,但現在我明白了,錢在關鍵時刻能幫上大忙。

過完年,囡囡要去美國了。

臨行前,我從柜子底下取出一個紅布包,裡面是我這些年的積蓄——二十多萬元。

我想著要不要給囡囡,猶豫再三,又放了回去。

方紅說學費的事已經準備好了,我就不多事了,畢竟城裡人有城裡人的規矩。

臨走那天,我特意蒸了囡囡最愛吃的糯米糕,盛在保鮮盒裡給她帶著,好歹路上能吃點家鄉的味道。

方紅找我談了談:"媽,我有件事想跟您說。"

我以為她要開口借錢,正想說我全都給囡囡,卻聽她說:"這些年每個月給您的三千塊錢,其實不全是生活費。"

我愣了一下:"那是什麼?"

方紅眼圈有些發紅:"那是我給囡囡準備的大學基金,這麼多年一共攢了二十多萬。現在囡囡要出國了,這筆錢剛好夠她第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你每個月給我的錢是讓我幫著存的?"

方紅點點頭:"是的,媽。我知道您節儉,肯定會把錢存起來。我和囡囡爸商量過,與其我們自己存,不如交給您保管。一來您能有點零花錢,二來這錢也不會亂花。"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那些年來的自豪感一下子崩塌了。

原來我以為的"工資",只是他們讓我保管的教育基金;我引以為傲的"存款",也不過是替別人看管的財物。

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扶著桌子邊沿才沒摔倒。

這些年,每當村裡人羨慕我有工資拿,羨慕我兒媳孝順,我都心裡美滋滋的。

原來,這一切都是假象。

看我沉默不語,方紅急忙解釋:"媽,您別誤會。這些年您幫我們帶孩子,做家務,我們心裡都記著呢。只是當時我們工資不高,想著等囡囡大學畢業了,再給您補上這些年的辛苦錢。"

我強忍著淚水,從枕頭底下拿出我的存摺,遞給方紅:"給,都在這兒了,一分沒少。"

方紅接過存摺,翻開看了看,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我面前:"媽,對不起!我們不是那個意思。這些年您過得那麼節省,我還以為您會花掉一部分呢。沒想到您全都存下來了..."

我拉她起來,擦了擦眼淚:"我不怪你們,我知道你們不容易。只是你們應該跟我說清楚,我又不是不講理的人。"

正說著,電話鈴響了。

是我老家隔壁李嬸打來的,說她女兒下個月結婚,請我去吃喜酒。

我剛要推辭,電話那頭李嬸說:"大姐,您就來吧,別跟上次一樣說什麼要照顧孫女不能來。我跟您女兒通過電話了,她說她女兒早就上大學了,您這些年在騙我們呢!"

我一下子懵了,什麼女兒?什麼通電話?

看我疑惑的表情,方紅小聲解釋道:"是我媽,就是您的親家母。前幾天老家打電話來,您不在,我就接了。她以為我是您女兒..."

原來,這麼多年來,我從沒見過方紅的父母。

每次問起,方紅都說他們在外地工作,很忙。

我也就沒深究,畢竟城裡人忙,不像農村,逢年過節都要走親串戶。

沒想到,我竟然糊裡糊塗地多了個"女兒"。

我放下電話,苦笑著對方紅說:"你媽媽肯定以為我這些年在欺騙她們。"

方紅咬著嘴唇:"媽,對不起。其實我爸媽一直想見您,只是我怕您知道真相會傷心,就一直沒安排。現在被我媽知道了,她肯定很生氣。"

我嘆了口氣,心裡五味雜陳。

這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和兒子一家的差距。

不僅是城鄉差距,更是觀念的鴻溝。

在我眼裡,這些年我勤勤懇懇幫兒子帶孩子,做了那麼多犧牲,就是為了讓兒子過得好。

可在他們看來,我不過是個保姆,還是個負責保管錢財的保險柜。

第二天,我坐上了回老家的汽車。

方紅要送我,被我婉拒了。

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思考我這一生到底為了什麼。

回到村裡,村口的大榆樹下圍著一群人,見我回來,都圍了上來。

"老姐姐,聽說你女兒給你打電話了?是不是要接你去城裡住啊?"李嬸好奇地問。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說的是方紅的媽媽。

我勉強笑笑:"是啊,不過我還是喜歡在老家住。"

"你女兒在哪兒工作啊?怎麼從來沒見過?"隔壁王大娘問。

"在市裡,當老師。"我隨口編了個謊,心裡卻難受得要命。

這麼多年,我在鄉親們面前吹噓自己有多麼幸福,兒子兒媳多孝順,卻連對方家長是什麼人都不知道。

晚上,我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看著滿天的星星,思緒萬千。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

"請問是張老師嗎?"電話那頭是個溫柔的女聲。

"我是,您是?"我疑惑地問。

"我是方紅的媽媽,您的親家李秀英。"電話那頭的聲音很親切。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沉默。

"張老師,真是對不起,這麼多年我們都沒見過面。孩子們不懂事,瞞了我們這麼久。我和孩子他爸商量了,下周去看您,當面道個歉。"

我連忙說:"不用不用,都是小事。"

李秀英卻堅持:"這怎麼能是小事呢?您幫我們帶了八年孫女,我們連句謝謝都沒當面說過,太說不過去了。再說,孩子爸退休了,正好全國各地走走看看。您看這周末行嗎?"

我沒再推辭,答應了。

這樣的關係已經維持了太久,是時候見個面了。

周末那天,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我家門口。

村裡人都好奇地往這邊看,紛紛猜測是哪家的親戚這麼有錢。

下來一對六十多歲的夫婦,女的精神矍鑠,穿著得體,一看就是城裡有文化的人;男的高高瘦瘦,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很有氣質。

"張老師!"李秀英一見面就熱情地握住我的手,好像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

我有些局促地邀請他們進屋,給他們倒了茶,是鎮上集市上買的上好龍井。

李秀英環顧四周,由衷地讚歎:"您把房子收拾得真好!跟城裡一樣整潔。"

我不好意思地說:"都是些老東西,比不上城裡。"

雖然已經修葺一新,但畢竟是農村的老平房,哪比得上城裡的樓房氣派。

李秀英卻很真誠地說:"我反而喜歡這種鄉下的房子,空氣好,還能種菜養花,比我們那個封閉的小區強多了。"

李秀英的丈夫方建國放下茶杯,正色道:"張老師,今天來是有兩件事。第一件,是代表我們全家感謝您這些年對囡囡的照顧。方紅告訴我們了,是您一手把囡囡拉扯大的。"

我擺擺手:"應該的,應該的,囡囡是我親孫女。"

李秀英接著說:"第二件事,是關於那筆錢。我們知道方紅每個月給您三千塊錢,說是讓您保管囡囡的大學基金。這事我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的。"

我心裡一緊,不知道他們要說什麼。

方建國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存摺:"這是我和孩子她媽這些年的積蓄,一共三十萬。按理說,孫女上大學的錢應該我們出一半的,可孩子們也沒跟我們商量。現在知道了,我們自然要出這個錢。"

我驚訝地看著他們:"這...這不合適吧?"

"怎麼不合適?"李秀英堅定地說,"那是我們孫女,我們有責任出這個錢。況且,這些年您為我們家付出那麼多,我們都記在心裡。方紅給您的那筆錢,就當是對您這些年辛苦的一點感謝,您留著養老用吧。"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和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我以為他們會責怪我,或者至少會解釋一下為什麼這麼多年不聯繫,卻沒想到他們首先考慮的是感謝和補償。

李秀英又從包里拿出一個紅包:"這是給您的見面禮,不成敬意。"

我連忙推辭:"使不得使不得,我們是一家人。"

李秀英執意塞到我手裡:"一家人更要互相照顧。張老師,我和老方退休了,時間多的是。以後咱們常來常往,好好補上這些年缺失的情分。"

我含著淚接過紅包,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

他們在我家住了三天,期間我們談了很多。

才知道原來李秀英年輕時是中學老師,方建國是機關幹部,退休前都在市裡工作。

他們的工資比兒子、方紅高得多,根本不存在囡囡學費不夠的問題。

方紅最初的設想是作為長輩,表達對我的尊重,所以每個月給我生活費,後來才改成了讓我幫忙存教育基金的說法。

"孩子們太年輕了,不懂得尊老的真正含義。"李秀英搖搖頭說,"尊老不只是給錢,更重要的是尊重和理解。方紅不該瞞著您這麼多年。"

聽她這麼說,我反而心裡踏實了許多。

至少他們是真心把我當親人看待的。

臨走那天,李秀英拉著我的手說:"張老師,孩子們年輕不懂事,有些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您大人有大量,別跟他們計較。等囡囡大學畢業了,我們四個老人一起去美國看她,好不好?"

我點點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感謝您這麼多年照顧我們的囡囡,我們欠您一聲'謝謝'。"李秀英真誠地說。

送走他們後,我站在村口,望著遠去的車子,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釋然。

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靠兒子、媳婦生活的老人,沒想到竟然遇到了這麼好的親家。

而更讓我感動的是,在知道真相後,他們沒有責怪兒子、媳婦,反而主動來補這份親情。

這讓我明白,人與人之間的情分,不是靠血緣,而是靠相互理解和尊重。

晚上,村裡人問起,我只說是囡囡的外公外婆來看我,沒再多說什麼。

當年的謊言,就讓它隨風而去吧。

我不再介意村裡人的閑言碎語,也不再強調兒子兒媳多麼孝順。

生活本來就很簡單,不需要那麼多虛榮。

過了幾天,我收到了囡囡從美國發來的信息:"奶奶,我聽說外婆外公去看您了?他們人很好吧?其實我一直想讓你們見面,只是爸媽總說時機不對。奶奶,等我放假回國,一定帶您去市裡玩,讓您看看我長大的地方。"

我笑著回復:"好,奶奶等你。"

放下手機,我發現陽光照在老房子的牆上,反射出溫暖的光。

院子里的老柿子樹上,掛著幾個紅彤彤的果子,在陽光下分外鮮艷。

這些年,我以為自己只是一個被需要的老人,殊不知,我是被愛著的。

而這份愛,超越了血緣,超越了地域,超越了我的想像。

在這個普通的小院里,我找到了真正屬於自己的位置和尊嚴。

不是因為那筆錢,而是因為那份被尊重和認可的感覺。

我抬頭看著天空,心想:這大概就是生活最珍貴的禮物吧,它並不總是按照我們預想的方式出現,卻總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刻給我們驚喜。

有一天,當囡囡和她的外公外婆再次來看我,我們一起坐在院子里的老核桃樹下乘涼,村裡的晚風輕輕吹拂,帶著泥土的芬芳,我知道,這就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