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英國電影雜誌《視與聽》評選出100部最偉大的電影,排在第一位的是《讓娜·迪爾曼》這部電影。
1975年,不滿25歲的導演香特爾·阿克曼拍出了電影《讓娜·迪爾曼》,當時引起很大的反響,但是此後的幾十年,它漸漸隱沒在歷史的角落裡。
在2022年英國《視與聽》雜誌把它列為最偉大的電影之前,豆瓣上只有兩千多人標記看過。可以想像,這部電影有多冷門。
但毫無疑問,這是一部偉大的電影,可以說是一部最具革命性的女權主義電影。
為什麼呢?
因為香特爾·阿克曼革新了電影語言,她用三個半小時幾乎等比例的時長呈現了一個家庭主婦三天的日常生活。
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這麼做過。
電影對觀眾的挑戰,不在於三個半小時的時長,而在於三個半小時固定機位,沒有任何戲劇衝突,全都是一名家庭主婦瑣碎無聊的日常。
很多人覺得無聊得看不下去,但這就是家庭主婦最真實的日常。
你可以快進電影,她們可以快進人生嗎?你連三個半小時都堅持不了,想想她們幾十年都是怎麼過來的?
這種生活可以說是一種慢性自殺。
所以,電影最後,德菲因·塞里格飾演的女主角讓娜·迪爾曼崩潰了。
在她謀殺那個男人之前,她已經被生活謀殺了。
如同所有的慢性自殺一樣,最開始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第一天,也就是最開始的時候,電影已經表明了她的身份,她除了是一位家庭主婦、一位母親,還是一名。
所以,讓娜·迪爾曼主要的工作內容分為兩部分:床上服務和家務服務。
這兩部分的工作內容都是在家裡完成的。
這一點頗有意味。因為不管怎麼說,她都是靠男人謀生,這既是婚姻制度的本質又是女人的現實處境,妻子和在這種意義上重合了。
第一天很順利,一切工作都在平靜有序的狀態下完成了。
早上六點鐘,她起來給上中學的兒子做早飯,孩子去上學,她開始做家務,出門採買、幫照看嬰兒、下午去咖啡館喝杯咖啡,回來準備晚餐把土豆和肉燉上,然後招待客人,送走客人後,做好晚餐等待兒子放學,然後洗碗做收尾工作,和兒子隨便聊幾句睡覺,第二天重複這樣的生活。
第二天也比較順利,只不過她在跟一位彬彬有禮的顧客「性交易」的過程中不小心高潮了,當時她並沒有反感。
晚上,和兒子聊天的時候,兒子突然聊到「性高潮」這個話題,他認為女人無論如何都要守貞,即便丈夫離世了。讓娜·迪爾曼不知道兒子是否在暗示什麼,她覺得很尷尬,中斷了這個聊天。
雖然這個家裡,丈夫不在了,毫無疑問兒子是丈夫的延續,是父權制的產物。
作為,性是她謀生的手段也是她主要的收入來源。兒子吃的用的上學的費用都是母親做換來的,但他卻高高在上地鄙視母親的謀生方式。
在教訓完母親後,兒子第三天上學時,還央求母親多給點零花錢,殊不知,那零花錢也是母親做掙的。
兒子高高在上的態度,無疑加重這個母親的道德焦慮感和羞恥感。
所以,第三天,從一開始,她就心神不寧。
因為心神不寧,這一天的工作進行地非常不順利,幾乎每一步都出錯,一切都不可避免地在脫離秩序。
從早上擦皮鞋開始,她就長吁短嘆。
中午幫鄰居看護嬰兒,怎麼都哄不好,後來索性不哄了。
下午去商場沒有找到跟衣服相配的紐扣,去咖啡館喝咖啡的時候,發現自己最喜歡的位置被人佔了,那位熱情友好的服務員也不再,點了咖啡,她沒喝就離開了。
回到家,接待了一位顧客,這位顧客看起來很猥瑣,在進行「性交易」的時候,她的身體本能地反抗,但她無論怎麼推都推不動壓在她身上的男人,最後,在男人的暴力下,她無奈高潮了。
然後,她麻木地下床穿衣服,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刀毫無猶豫地捅死了那個男人。
因為,對她來說,這是一種屈辱,她在被生活強姦後,又被男人強姦了。
她明明不想高潮卻高潮了,她連自己的身體都掌控不了,就如同她無法掌控自己的生活一樣,她太無力,太被動了。她討厭這種完全被動的處境,所以她憤怒之下殺死了那個男人。
你可以看到,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捅向了那個男人,這是一種本能反抗,對生活的反抗,對命運的反抗,對男權制度的反抗。
殺死那個男人後,她像一台疲倦的機器,終於停下來了。
在長達八分鐘的時間裡,她靜靜坐在客廳的桌子旁,沒有害怕,沒有驚恐,反而有一種如負重釋的平靜,你甚至能感覺到她鬆了一口氣。
是啊,終於終結了這種沒有盡頭的家庭主婦生活,終於不用再做瑣碎無聊的家務了,終於不用再靠犧牲肉體和尊嚴生存了,哪怕最後是以這樣自毀的方式結束,也值得。
50年過去了,《讓娜·迪爾曼》這部電影依舊震撼人心,讓娜·迪爾曼們的生活有本質變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