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極少做夢，做了也不大記得。
但是今天凌晨，我從夢中哭醒。醒來繼續哭。枕頭濕了。
我夢見我和弟弟吵架，吵得很兇，他說的話很難聽。我們甚至表達了決裂的堅定。
我只有兩姐弟，年齡差距不到兩歲。
我們感情很好，性格卻不合。
他對事物和情感的理解能力極其膚淺，儘管他也讀了高中，也曾寫得出像樣的文章。
可是一個人的理解能力真的和文化程度無關。
他可能因為被父母關照太多，所以無法深刻地去體恤世間疾苦。很多事從他口裡說出來，道理都對，就是彆扭。
彆扭到你聽了上句就不想接下句。
用他的話來說，我和爹爹是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想聽他的。
爹爹從不和他說深刻的話題，即使飯桌喝酒，也只由他一派胡言，不大搭理他。
但我弟弟真的很好，好到有救世情懷。有天我看《狂飆》里的高啟強走路，越看越眼熟。我琢磨了半天，忽然發現我弟弟從二十歲以後就是這樣走路了。
我很難接受他走路的樣子。
他被我嫌棄到不能表達。
但是我們一直相扶相助，不用開口相求就這樣走到了中年。
夢裡吵架起因是什麼我都模糊了，只記得爹爹很傷心。
我醒來還在哭，很詫異。
因為我很難被一個人弄哭，無論是我的女兒蕊對我煽情表白感恩，還是昨夜學生丹丹哽咽提及想念，我都有點心不在焉的涼薄。
涼薄是因為能引發情感波動的事情少了，因為我經歷過的波動已經足夠大了。
但我沒想到還能從夢中哭醒，為弟弟那些絕情的話。
據說小時候爹娘給我們算命，先生說這個弟弟將來是要靠姐姐吃飯的。
這件事被我叔叔提了幾十年，他說親耳聽過後就再也沒忘記。
我理解的吃飯倒不是經濟扶助，因為我也只是個沒能力的人。他也只是沒賺大錢而已。
可是後事如何未知，所以靠一個人吃飯，大約指的是這個人會對你不離不棄。
想想也有道理。
我問過自己很多次，雖然我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想聽他的，但是這一生做了姐弟，只要我在，就要疼他。
潛意識裡最脆弱柔軟的情感，往往會讓一個人失控。
夢裡罵了你可以讓你哭醒，把你傷到體無完膚的人，大約是你最要珍惜的。
年少時我總是欺負他，打得他很多年都長不高。這是我娘斷定的。
可是他有任何東西都要留著給我吃。
算了吧，走路像高啟強，我忍了吧。
畢竟能讓我痛哭的人，實在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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