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一次聚會,一位做網約車的朋友,講到了他最近遇到的一件事。
那天凌晨四點多,天還沒亮,朋友從火車站接到了一位帶著行李的大叔。
他的目的地很奇怪,不是家裡,也不是公交站台。
而是一家商場。
朋友不好意思多問,但還是好心提醒了一句,商場10點才開門。
沒想到大叔回答的幾句話,讓人心酸。
原來,他是趕回來參加親孫女的滿月宴,放心不下家裡的安排,特意買了最早一班的票。
但是四點多直接回家,他怕開門聲打擾到家裡的孩子,
「兒子工作累,兒媳婦帶寶寶也累。」
所以就先到商場門口坐一坐,因為這家商場他逛過很多次,很熟。
朋友講完這個事情後,有點感慨:
「我是發現,小時候我們怕父母,現在我們大了,父母有點怕我們。」
同桌的朋友都笑笑,低頭不語。
說來也巧,最近皮哥看了一檔綜藝,名叫《百川老朋友》。
這檔節目有點不太一樣。
就是請了五位年齡相仿的老年人,讓他們在一起待三天兩夜,一起吃飯,一起生活,一起娛樂。
最後節目快要結束的時候,節目組的一個要求,讓現場的老年嘉賓面面相覷——
「打電話給子女,過來一起參加最後的聚會。」
按常理來想,這似乎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打個電話而已,況且是對自己最親的親人,能來最好,來不了自然也沒事。
但沒想到的是,節目中叔叔阿姨的反應,卻遠出乎意料之外。
他們一個個都非常緊張。
可能是節目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攝像機的存在,但皮哥感覺,好像又不是這麼簡單。
第一個緊張的,是一位名叫姜英策的叔叔。
叔叔老家在哈爾濱,為了兒子專門搬來北京生活,已經在北京待了6年了。
聽到要給兒子打電話,姜叔的表情立馬變了,場外的觀察嘉賓易立競,用了一個詞來形容他,叫:「木然」。
看著其他兩個女嘉賓的女兒都爽快答應,姜叔神情變得十分緊張,緊張中又帶著一絲尷尬。
楊迪和女嘉賓的女兒通話的時候,姜叔的手不自覺地在扒拉桌子。
我們對這種小動作,應該都相當熟悉。
就像犯了錯誤,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的學生,更像請假找領導簽字,但在領導門外踱步,久久不敢推門進去的社畜。
姜叔在做心理建設。
在主持人楊迪的一再要求下,姜叔不太情願地拿起手機,撥通了兒子的電話。
電話鈴一聲一聲,就連楊迪也看得出來,姜叔的表情從開始的輕鬆,已經變得很嚴肅。
緊張得出了一身汗,手機終於接通,姜叔小心翼翼向兒子發出了邀約。
「這幾天不行,爸,太忙了。」
一瞬間,姜叔好像僵住了,一動不動,半天緩過神來,用一種故作鎮定的語氣回答道:「那行了」。
場內的所有嘉賓,都看得出姜叔的失望。
只有他一個人,沉浸在自己假裝的無所謂中。
姜叔雖然和兒子都住在北京,但與兒子幾乎見不上面,6年時間,見面的次數,可以用一隻手數出來。
這種失落,讓人心疼。
同樣緊張的還有張叔。
他叫張建忠,已經60多歲了,退休後的張叔,也是跟著孩子到了北京,但他只在這生活了三四年。
打電話前,張叔還口口聲聲給姜叔出著主意,分析著姜叔和兒子關係的癥結。
但到了自己打電話時,他卻坐不住了,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房子里來回踱步。
顯然,他比姜叔還緊張。
電話沒打通,張叔已經給自己找好了「台階」。
「忙」、「上班」、「上班不能開手機」……
坐回自己座位的張叔,一口氣說出了四五個理由。
但就是不願明確表示,自己在被要求給子女打電話時,那種忐忑的心情。
而這種害怕,就像是自然而然,由內而外的。
兩位老人,都面臨著同樣的問題。
面對子女,他們欲言又止,從內心深處,就有著深深的懼怕。
這種懼怕,不是那種生理性的害怕,而是擔心子女們被打擾,也是擔心自己顯得多餘。
就像姜叔給自己兒子找的理由一樣——
「忙工作,還得忙對象」。
一個「忙」字,概括了所有情感,替代了所有親情。
但面對子女們的老人,也只有用這個理由,才能說服自己。
觀察室里,倪萍一句話說得好:「這不是自覺,都到了卑微了。」
倪萍對這種現象觀察得很透徹。
她說,一般電話里母親還沒說三句話,子女就會敷衍:「好,還有事嗎?」
這種話,就是結束這段聊天的信號詞。
父母對這種話特別敏感,都會當即表示沒事了,然後迅速自己掛了電話。
想說的話,也會欲言又止。
我們都說「老小孩」,其實人年齡大了,會變得很敏感。
也許是因為子女遠離的孤獨,也許是因為經歷世事的滄桑,也許是因為退休後,實在沒有事情可做。
在被無意間刺傷後,他們都會將最深的委屈,藏在心裡, 無論他們曾經有多麼嚴厲,曾經有多麼堅強,在經歷歲月侵蝕,子女離開後,這種脆弱都會被「無限放大」。
沒叫來女兒的李鳴李叔,就是這樣,脆弱被「無限放大」了。
節目中,看到幾位阿姨和子女其樂融融,李叔一直在反思自己和女兒的關係。
他說自己從小時候,就沒有尊重過女兒,沒有考慮她的感情。
李叔舉了個例子,說女兒小時候,要買隨聲聽,兩千九百多塊,已經非常貴了。
他就質問女兒,這東西買來幹什麼。
女兒說自己喜歡聽音樂。
李叔反問,說你現在在學習時期,你應該花這麼多錢去聽音樂嗎?
雖然嘴上批評得很嚴厲,但是批評完後,李叔依舊會買來隨聲聽送給女兒。
我想這種事,我們很多人小時候都經歷過。
一個很貴的玩具,對當時條件不好的父母來說,其實要買都很艱難,這種艱難會讓他們將情緒輸出到孩子身上。
只不過,當年孩子要玩具有多戰戰兢兢,如今父母給兒女打電話,就有多謹小慎微。
上了年齡,當溝通的隔閡放大,老人們往往會陷入,這種自我懷疑中,並將自己卡在心裡的往事,一遍一遍掰開揉碎,從裡面挑出自己的缺點,然後自省,雖然這本身沒什麼用處。
但對李叔來說,雖然自己已經意識到了這些問題,但如今依舊無法跟女兒張嘴,溝通這些事。
李叔一個人獨居,連續四年,他都是一個人過年,女兒從來沒有來到他身邊,陪老人家過一個年。
他想彌補,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畢竟如今見女兒一面都很費勁。
見到別人和子女親近,李叔只有羨慕的份兒,剩下的全是愧疚。
面對鏡頭,李叔對女兒眼含熱淚,深情表白,一個老父親的舐犢之情,讓皮哥一時間綳不住,眼淚嘩嘩直流。
與其說這是對女兒的表白,不如說是李叔對自己的懺悔。
但對一個年邁的父母來說,不管他曾經做過什麼,能反思到這個份上,已經很不容易了。
易立競說,她能理解李叔的女兒,因為有一句話叫:
「幸福的童年可以治癒一生,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治癒」。
她站在子女的角度上,強調父母親的嚴厲帶來的那種傷痛。
而倪萍則說,還有一種方式,叫「原諒」。
不過還好,節目還讓我們看到了特別溫暖的一面——
姜叔的兒子,雖然也和父親有隔閡,但他在節目中,依舊給了父親最大的面子。
他先是寫了一封長長的告白信,然後又突然帶著女朋友現身,給老爸驚喜。
一句「你啥時候過來的」之後,父子倆緊緊相擁,這可能是這麼多年來,父親第一次抱兒子抱得這麼久,這麼緊。
姜叔的兒子與李叔的女兒相比,判若兩人。
《百川老朋友》里,皮哥知道了一個新名詞,叫「老漂族」。
就是說那些年老孤獨,跟著子女一起在大城市漂泊,又得不到照顧的老人。
同朝霞阿姨,就是女兒考到北京讀大學之後,她自己也跟過來陪讀的,從小陪讀到大,對女兒,她付出了所有的心血。
張建忠張叔,在退休後,跟著兒子也來了北京。
雖然他們都是跟著子女來的北京,但與孩子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別說在一起生活了。
張叔說的一件事:
他說每天都要跟朋友發信息,如果三天沒收到信息,就要打電話確認,人還在不在了。
這事雖有點搞笑,但背地裡想想,又有些心酸,對獨居老人來說,這也是很現實的問題。
今村昌平導演的電影《楢山節考》中,有這樣一個殘忍的情節:
因為村子的極度貧窮,老人過了70歲,就要被送到後山上去,自生自滅。
因為上了70歲的老人,無法勞作,只能白白浪費糧食,花錢。
當然,這是一種極端的情況,但放之於現實,為我們操勞半輩子的父母親,不應該在晚年遭受這種待遇。
既然年輕的時候,他們能為我們遮風擋雨,那就絕不能讓他們上了年紀,還看我們的臉色行事。
說皮哥,印象最深的兩件事吧。
一件是關於《奇葩說》主持人馬東的,一件是關於一位巴勒斯坦老人的。
馬東母親,也和很多年邁母親一樣,喜歡看電視購物買東西,而且常常花大價錢買一些很貴又沒有用的東西。
看到母親這樣,馬東從不戳穿她,反而會誇母親眼光高,買的東西好。
母親就會很興奮。
後來,馬東說的話感動了所有人。
他說,父親去世十多年,母親一個人十分孤單,平時只能看看電視買買東西。
如果連這些快樂都被剝奪,那對年邁的母親來說,太過殘忍。
另一件事,是新冠嚴重的巴勒斯坦,一個73歲的老奶奶確診被隔離了。
因為沒法進入病房,她30歲的兒子,每晚都會爬上隔離病房高高的窗檯,陪伴母親度過日日夜夜。
可短短五天後,母親還是走了。
對中年人來說,人世間最幸福的事,就是回家還能喊一聲「爸,媽」。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永遠不要,高估父母親想看到我們,想念我們,想和我們在一起的情感。
他們雖然和小孩子一樣,有敏感脆弱的心思,但與小孩不同的是,我們小時候會用哭鬧來求愛,但他們只會窩在心裡。
不打擾,是他們的溫柔。
「沒事兒」這句簡簡單單的話里,包含著無數本應噴涌的情感和善意的「謊言」。
《1988》中,德善的爸爸說得好:
「爸爸我也不是一生下來就當爸爸,爸爸也是第一次當爸爸。」
中國式父母,總是卑微而偉大地愛著自己的子女。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但子之愛父母,又當如何?
多說一句話,多做一件事,多打一分鐘電話,多回一次家,對每一個年邁的父母來說,都是無比巨大的驚喜。
當曾經在你面前,替你遮風擋雨的巨大背影,逐漸佝僂,希望你能攙起他們的影子,別讓他們過早倒下。
當曾經背著你,帶著你走南闖北無所不能的他們,漸漸慢下來,希望你能停下自己的腳步,等等他們。
做兒女的,永遠不要跟風逐流,刻意放大童年的悲苦去鞭笞自己的原生家庭。
做兒女的,永遠不要吝嗇自己的愛。
畢竟,此時的你們,有妻兒,有丈夫,有朋友兄弟,有年富力強的身體,
可他們,只有你們了。
文/皮皮電影編輯部: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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