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人心或可昧,天道不差移。我不淫人婦,人不淫我妻。
大明朝時,湖北襄陽棗陽縣有一個叫蔣興哥的少年,9歲便沒了母親,便跟隨父親走南闖北,常年往返於湖北和廣東之間做生意,日積月累蔣家也成為大戶人家。這蔣興哥貌若潘安,聰明伶俐,人情練達,所以很招眾人喜歡。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蔣興哥17歲時,父親病逝家中,他是獨生子,沒了雙親,從此煢煢孑立、形影相弔,很是孤寂。宗親們就張羅著給他娶媳婦,因為父親在世時早早給他定下了娃娃親,媳婦是本縣王老頭家的三閨女,名叫三巧兒,是棗陽縣的大美人,美若天仙。
父親頭年剛過,蔣興哥便迎娶三巧兒過門。這兩位年輕人可謂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特別般配,初趟愛河兩人分外恩愛,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朝朝暮暮、男歡女愛,全然忘卻時光流轉。
從來都是苦日難熬,良辰難留,不知不覺三年的孝服已滿。
蔣興哥想起自家在廣東的生意三年都沒去打理了,該去看看了,收收帳,晚上就和老婆商量,說要去看看廣東的生意。小兩口一想到路途遙遠,一去得小半年,異地戀煎熬,不忍分離,就這樣又耽誤了兩年。
蔣興哥在父親去世後的第五年,終於下定決心要去廣東,在二月的一天對老婆說:「巧兒,我們夫妻倆成家也要立業,不能再坐吃山空了,我們不能放棄廣東的產業。如今這二月的天氣不寒不暖,正是我南下廣東的好時候」
三巧兒再也不能挽留丈夫,倆人指著院子里的春樹,約定明年此樹發芽時,丈夫一定要回來。
蔣興哥臨走前把家裡的細軟、寶貝細數交給了老婆三巧兒保管,帶了一個年輕的僕人,給家裡留下一個老頭,一個廚娘,和兩個丫鬟照顧三巧兒。他對三巧兒說道:」娘子耐心度日。地方輕薄子弟不少,你又生得美貌,莫在門前窺瞰,招風攬火。」老婆說:「官人放心,早去早回。」
蔣興哥帶著對老婆的思念踏上了去廣東的路,不久就到了廣東,舊時好友、生意上的夥伴都來接風,一連月余天天都有場子。他本已在家掏空了身子,一路舟車勞碌,現在飲食不節,不久就得了病,從夏天一直到秋天,才逐漸好轉。大半年卧病在床,買賣耽擱了,該辦的事情都沒辦成,到年底就沒有回家。三巧兒自從丈夫蔣興哥走後,很聽丈夫話,雖然家住臨街雙面樓,卻只住在後樓,目不窺戶,足不下樓。
不知不覺到了春節,正月初一,屋裡就能聽到街上很熱鬧。暗雲、暖雪兩個丫鬟勸主人三巧兒在前樓看看街坊景象。
三巧兒便打開窗戶向外看,街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她發現人群中有一個算卦的瞎子,便叫丫鬟叫到家裡,算算老公啥時候能回來。算卦的可以說是我國最早的心理醫生,知道女人最想要的答案是什麼,便說他丈夫已經動身,估計半月就回來了。
三巧兒信以為真,她盼夫心切,從此常在前樓,從窗向外張望。一天,她遠遠看見一個俊俏男人身形、著裝像極了丈夫,以為是蔣興哥回來了,就一直盯著這個人看,沒想到認錯人了。而這個人也看到了樓上的美嬌娘三巧兒,這個人叫陳大郎,是徽州新安縣來襄陽做生意的,對三巧兒一見鍾情,心心念念想抱得美人歸。
陳大郎滿腦子想著如何勾引三巧兒。最後,想起和自己做過生意的牙婆薛老太是個能說會道的人,他不惜重金找薛老太幫自己完成心愿。
這薛老太利用計謀和三巧兒相識,逐漸取得了三巧兒的信任,最終和三巧兒每晚同住一屋,關係好的就差睡一張床了,老太太每天給三巧兒講段子,講如何偷漢子,並旁敲側擊說他老公可能外面也有人了。最終,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把三巧兒撩撥得情不自禁的時候,引陳大狼入室。
陳大郎成功竊玉偷香,三巧兒也是久旱逢甘露,從此,兩人好得不得了,轉眼到了夏天陳大郎錢也造光,生意也沒做成,迫於生活,陳大郎一天夜裡來與三巧兒告別,兩人日久生情,不舍分離,三巧兒想和陳大郎私奔,陳大郎說這樣容易暴露,不同意。三巧兒就把老公家祖傳的「珍珠衫」送給了情郎陳大郎:這「珍珠衫」夏天穿上清涼透骨,十分愜意。
蔣興哥在返鄉的途中巧遇陳大郎,兩人志趣相投,分外要好,無意看到了祖傳的「珍珠衫」,知道了陳大郎與妻子的姦情。他悔恨自己「重利輕別離」,走的時間太久以至於鑄成大錯,回到家後他把妻子騙回娘家,和平地休了她。三巧兒萬般羞愧,最後轉嫁給了新中進士吳傑,蔣興哥還將原來陪嫁的十六箱嫁妝送給了三巧兒。
陳大郎回家後每天望著珍珠衫長吁短嘆。加之陳大郎回來時分文未有,老婆平氏也猜到了幾分,氣不打一處來,就藏匿了珍珠衫。陳大郎找不見珍珠衫便與老婆吵起來,一生氣,帶著錢就去襄陽找情人了,不曾想半路遇到了強盜,錢財被搶,小命也差點丟了。
陳大郎到了棗陽得知自己的醜事東窗事發,情人也遠嫁他鄉,倍受打擊,最後得病去世了。老婆平氏到棗陽尋夫,發現丈夫已經亡故,迫於生計無奈改嫁,陰差陽錯卻嫁給了蔣興哥。
一年後,蔣興哥又去廣東做生意,一個老頭偷他的珍珠,他推搡間使老頭摔倒致死,老頭的家人一紙訴狀將他告到官府,適逢前妻三巧兒的後夫吳縣令斷案,在三巧兒的幫助下,蔣興哥躲過一劫。夫吳縣令知道三巧兒和蔣興哥的故事後,深受感動,竟成人之美,忍痛割愛,成全了他們二人,兩人又一次破鏡重圓。
故事到此結束,這個故事記載在馮夢龍的《喻世明言》中。雖說是傳奇小說,但故事的創作來源於生活,也是我們窺探歷史的一扇窗戶。
故事的感情基調十分明確:勾引人妻的陳大郎最終人財兩空,妻子改嫁,自己一命嗚呼;寬容、大度的蔣興哥,因禍得福,人財兼收,娶了兩個美嬌娘。
故事再現了大明時代的方方面面:
一是通姦罪。現在人們在道德上也痛恨偷情,但在法律上還是比較寬容的。但在明朝「老公不僅可以捉姦,而且可以動用私刑」,捉姦當場可以殺死「姦夫淫婦」,這種情況在《大明諸司公案》里有確切記載。通常通姦者被逮住後,將被打屁股,女的必須脫光衣服打,有丈夫的偷情打八十棍,沒丈夫的打九十下。明代世俗生活中對非正常男女關係基本上是零容忍,私刑猖獗,而蔣興哥在面對老婆的出軌,沒有「痛下殺手」,甚至不願意張揚,選擇了原諒老婆,在顧全老婆及岳父家的顏面中休掉老婆三巧兒,他沒有過分的對老婆進行懲罰,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作為丈夫的過錯,在妻子改嫁中,不僅沒有誹謗,還贈送了18箱嫁妝。
面對老婆的出軌,做的是有情有義,他的情意也深受感動前妻三巧兒,最後才會有三巧兒向後夫求情幫助蔣興哥。
二是訴訟。本案的審判長是縣令吳傑,可以看出明朝縣令既是行政長官也是司法長官,與我們今天行政、司法相分離有很大區別。明代最大的司法特點是「息訟」,朝廷最大限度地減少基層訴訟,為此:嚴禁越級上訴,越級上訴者打五十大板;嚴厲制裁誣告行為,明律規定誣告加等反坐;重視基層法制機構申明亭的建設,在鄉間設立申明亭,由本里的里甲、耆老主持,亭內定期張貼榜文,公布本地有過錯人的人和事,並由里甲、耆老主持調解輕微的民事糾紛。
明朝律令規定:民間戶婚、田土、鬥毆等一切小事,不許動不動就告官,首先必須要經轄區里甲、耆老理斷,若不經由,不問虛實,先將上告的人杖打六十,再發回轄區理斷。但明律規定有訴狀的上告必須由衙門裡的長官進行審判,縣令、提刑按察使、巡按御史都可以作為基層審判長,但死刑的核定在中央。在中央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為明朝三大司法機關,另外重大案件需「三法司」會審或「九卿圓審」。
三是牙婆。牙婆薛老太是故事中的關鍵人物。在大明,封建禮教對女人的束縛、殘害無處不在,女人不能拋頭露面,而且作為男權社會的附屬品隨時可能被賣掉,所以就催生了以販賣人口為主的牙婆們,她們常常打著賣胭脂、紅粉、珍珠首飾等女性用品的名頭,出入他人宅邸,為女人們服務的同時得以偵查閨房,達到幫助他人尋妾買眷、販賣歌童舞女、購買廚娘、丫鬟等的目的。
四是大明商業。故事發生在成化年間,大明中葉,故事中無論是蔣興哥,還是陳大郎都是走南闖北的商戶,南買北賣,或者北買南賣,從中可以看到社會的發展已經使一部分人脫離了土地的束縛而存在。甚至蔣興哥幾年不去廣東,依然能在後續進行商業活動,說明社會的分工,已經出現了專門從事商業活動的經紀人。明朝最終沒有發展成為商業社會,究其原因是社會制度不容許人們擺脫土地的束縛,這也是封建社會最本質的特點:讓農民半死不活得困在土地上